谢轻非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也不禁有点好奇地问道:“之前听黄局说你早就和市局那边有接触,后来才选了天宁分局。我们在加油站见面之前,你就知道我在这里工作吗?”
卫骋老实道:“我不知道。其实……那晚之前,我都没想过还能再遇到你,要来天宁分局的决定是见到你后才做好的。”
谢轻非奇道:“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和我‘偶遇’,然后打入我方内部,跟我来个什么因缘邂逅呢。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你以为的巧合其实都是早有预谋什么的,你和别的霸道总裁也不大一样啊。”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卫骋还真不知道她是这么以为的,也对,上一回对她剖白内心的时候她喝醉了,他说的重点内容她是一个字没记住,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比飙车还快,以至于卫骋被她想方设法套过去相亲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谢轻非应该不是个喜欢被人算计的人,要是按她想的这样,对自己敬而远之才是应该的。但她没有,如她所说她是真的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也要和他在一起。
卫骋脸上表情认真了很多,面对面看了她好久,才说,“我月底会忙上一段时间,不回天宁医院,大概是到人医精神科吧,以后不出意外也就一直在那儿了。上回去北京的时候谢教授问我还打不打算继承老孟的衣钵,我考虑过了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从没后悔过当年的选择,这一点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我想老孟要是知道,也会支持我的。”
谢轻非:“怎么突然说这个?”
卫骋道:“工作很快就会稳定下来,可能也会挺忙的吧,其他都跟你一样,收入稳定,有车有房无欠款,身体也健康。我妈你见过了,她估计喜欢你多过于喜欢我,我爸这人脾气也还行,除了我妈其他的他都不是很在意,有空带你去见见,不想见也没事儿。但你要在你爸面前多说我几句好话,我总感觉他挺舍不得让你和我在一起的。”
谢轻非:“有吗?你上回不还说他对你挺满意。不是,你说这些干什么?”
卫骋道:“兴趣爱好的话……比起你这种爱宅在家里的,我更喜欢旅行,跑过得有大半个中国了吧,以后你要是有空我可以当你的向导。另外我个人比较热爱一些极限运动,你是不是也挺感兴趣的?上次没能带你去跳伞我看你好像挺失望,现在你伤既然好了,那我们随时可以一起。”
谢轻非沉默着,心里已经明白他说这些是干什么。他俩这戏剧性的恋爱成果,说起来还离不开那场相亲,但那次只有她单方面做了自我介绍,话也说得不清不楚,把他气得不轻。所以现在,他是要正式和她完成这场相亲仪式?
卫骋想了想,补充了句:“对了,咱俩都在一起快一个月了你也没找我要工资卡,还好我随身携带了,正好现在给你。暂时我就想到这么多,或者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谢轻非手被他拉起来,手心一凉。
她表情有些古怪,道:“什么单位的工资卡是无限额黑金卡?”
卫骋信口胡诌:“我和领导的私人单位啊。平时这么多声领导能是白叫的?”
“那也该是领导给你发工资。”谢轻非把卡还给他,到沙发上坐下,打开投影随便放了部片子掩盖自己差点控制不住的情绪。
卫骋把卡随手丢到她放杂物的收纳盒里,到她身边坐下,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要怎么给我发工资?事先说明我不要钱。”
谢轻非道:“那你想要什么?”
卫骋这会儿倒不说话了,眯眼看她,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谢轻非吃不消他用这种目光看自己,飞快伸手将屋内的灯也关了,只留下沙发旁光线微弱的暖橘色落地灯以及投影屏幕的光亮,恰好可以遮掩她脸上的薄红。
卫骋又往她身边挪近了些,手臂搭在沙发背上,实则是一种将她圈在怀里的姿势。
很巧的是,随手点开的电影是谢轻非没认真看过纯当背景音乐无聊时放映的爱尔兰电影《龙虾》,讲的是婚恋受到严格管控的社会里,单身者会被集中送到酒店,45天内找不到和自己有共同点的伴侣就要被转化成动物流放森林。当时她只草草看了个开头,还发消息问卫骋想要变成什么动物。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你喜欢什么动物,我就变成什么动物。”只是后面的话很犯贱,谢轻非还以为他又在故意挑衅她。但现在回想,他那句“喜欢却得不到”好像是在说他自己。
卫骋没注意到她走神,看了会儿反应过来,问道:“这是你之前跟我提到的那个问题的出处?”
谢轻非惊讶道:“你还记得?”
“你和我说的,我当然记得。”卫骋点完头,又道,“不过咱俩要在这种世界,根本用不着考虑这个问题。”
谢轻非:“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才不会沦落到其他单身者的境地。”卫骋道,“况且……就算你没有如期爱上我,只要你足够爱你自己,而我也爱着你,这也算是咱俩的一个共同点吧?那我们还是能成为一对。”
卫骋从不吝于开口说喜欢她,他们俩都觉得对感情的表达直白些更好,想要拥抱或是想要亲吻,都可以坦然地说出来,但还从未触及到爱上面。
谢轻非认为“爱”没有“喜欢”来得甜蜜,莫名觉得前者更沉重,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字眼。如果没有足够强烈的羁绊,笃定携手终生的坚持,“爱”就是轻浮的虚名,除了俗套还是俗套,所以她自己不说,也没想要从他嘴里听到。
现在明确听到了,她却半点以为的不适应也没有,显然他也没用多么郑重的口吻说出,却让她心跳狠狠地失了节奏。
谢轻非心情很好,主动往卫骋怀里钻,拥抱这具她第一眼就目测出三维数值的好身材。熟悉的杜松子香气钻入鼻子,大概是由于普鲁斯特效应的影响,她脑海中闪过些陌生的片段,然后抬起头看他,道:“我以前有没有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的事情?”
你不仅说了,还说想要争取和我谈恋爱呢。卫骋扬起眉,道:“有吗?我怎么记得你第一眼看到我就恨我恨得不行?”
“不是那一次啦,我可不像某些人小小年纪就觊觎别的同学的美色。”谢轻非道,“我是说,我们在加油站重逢的那晚。我真不知道是你,否则才不会上你的车。当时主动过去找你帮忙,一半原因是急着去现场,另一半原因只是为你这个人。”
卫骋沉默了几秒,把玩她头发的手也不动作了。
半晌,他才嗫嚅着说:“你没认出我我倒没有很受伤,但你走之前连联系方式都不肯给,后来你叫出我的名字,我既高兴你还记得我,又难过。我真以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喜欢我。”
谢轻非理解了他的意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不给你联系方式,是因为不知道你是卫骋。”她捧住他的脸,以卫骋的领悟能力,一下子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谢轻非又继续道,“黄局只看重你是个心理研究专家,局里这么多分队,我有一点不情愿他都能立马把你安排进别的‘重视人才’的队伍里去,哪舍得让你受委屈?”
卫骋抓住她的手,故意道:“没听明白,你再说仔细点。”
“哪句话不明白?”谢轻非真当他没听懂,刚要说时就发现他眼神里藏不住的坏笑。
糟糕,她好天真。她居然认真地在和一个心理研究专家剖析自己一步步喜欢上他的过程,这和当着评卷老师的面念参考答案有什么区别?
他会半点感觉不到自己对他的不一般里,掺杂着一些动机不纯的因素吗?
谢轻非板起脸从他怀里出来。卫骋最初还忍得住笑,这下彻底没绷住。
短暂的沉默过后。
一些异样的声音通过高品质音响在室内环绕响起。
两个人同时愣住,谢轻非抬起头,发现男主角正和他的第一任结婚对象玩些成年人的游戏,虽然毫无感情只有速度,但动静搞得不小。
仅仅几分钟的片段,一时间变得像几百年一样漫长。
谢轻非尴尬得有点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更加不敢去看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虽然他们已经是恋爱中的情侣,但这场面未免太不够纯爱了。
卫骋却很自然地来了句:“这两个人早晚要分。”
这时镜头已经切到下一个场景,谢轻非的尴尬缓和了许多,当他是正儿八经和她讨论剧情,配合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卫骋:“性生活不和谐。”
谢轻非:“……”
“别这么看我,”卫骋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和她对视,悠悠道,“我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只顾自己,完全不管伴侣的感受。”
影片中果然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两人以弄死对方为终极目标,在楼梯上来回拉扯,枪声响起,男主角成功苟住一条命,连夜逃亡进了丛林。
“不好看。”谢轻非故作认真地点评了一句,抄起遥控器火速换掉节目,改成了个爱情喜剧片,干巴巴道,“我都猜到结局了,男主角没有遇到真爱,最后肯定变成了龙虾。”
“变成龙虾也挺好的。”卫骋道,“是我我也想变成龙虾。”
谢轻非奇道:“为什么?因为永生吗?”
他笑着摇摇头,却用一句英语回答了她:“i want to be your lobster.”
谢轻非:“……”
她现在发现卫骋真是个很会说漂亮话的男人,大多时候他都不会刻意去表达些什么,但偶尔来上一句,总能撩动她的心弦。
i want to be your lobster.
我想成为你忠贞的伴侣。
我想成为你最爱的人。
快十二点的时候,两个小时的电影放映完毕,标着喜剧,不全然是喜剧情节。谢轻非动情地抹掉眼泪,名为《come pick me up》的歌曲还在响着。
“不早了,”谢轻非道,“你要回家吗?”
卫骋笑道:“问我意见?那我能不回吗?”
“不回也行,我这里有新的洗漱用品,衣服……我的衣服你肯定穿不下,我记得有件买大了的t恤,你待会儿看看能不能套上。”谢轻非自然地起身,作势要把茶几往前推。
卫骋:“你在干嘛?”
“腾地方啊,”谢轻非奇怪道,“你不是要留宿?沙发是折叠的,底下拉开就是个床,不把茶几挪走怎么放?”
卫骋:“你留我过夜,还让我睡沙发?”
谢轻非:“入秋了,直接睡地板会着凉,听话。”
卫骋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笑出了声,拉她坐到自己膝上,在她肩头落下一吻,道:“别忙活了,我待会儿会回去的。”
谢轻非靠在他胸口,开口促狭道:“怎么,你不想睡沙发?”
卫骋当然不想,他想的东西说了也不能播啊。况且他也没打算现在就怎么样,两个人在一起时间太短,进度如果再这么快,他担心谢轻非接受不了。十二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些日子,他只想要谢轻非开心。
谢轻非:“我家是完全按照独居格局设计的,加上我从不请人到家里来,客房什么的根本没考虑过。”
卫骋:“我知道。”
谢轻非解释时,腰间横着他的手臂。卫骋的手臂肌肉紧致,线条流畅,他的手又非常漂亮,谢轻非抚摸他的骨节,又捏捏他圆润的指甲盖,好奇地与他比了比手掌大小,发现他指尖还要超过她三四厘米左右,不由惊讶住。
她玩够了要撒手时,被他突然反手握住。
卫骋的体温清晰地传到她的身上,谢轻非一时有些心猿意马,稀里糊涂张口就问:“我有没有说过,虽然我家没客房,但我的床很大?”
说完她立刻后悔,悔到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气氛维持在一个不尴不尬的高度上,谢轻非磕磕绊绊开始找补,“我,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床很大,一个人躺着很舒服,我很满意这个设计。”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身下卫骋的腿部肌肉明显紧绷了。他五指嵌入她的指缝,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耳畔,杜松子的香气也变得浓烈滚烫,谢轻非觉得自己是醉了。
卫骋在她耳边轻声道:“没准儿两个人躺着会更舒服。”
谢轻非顿了顿,试探道:“你想试试吗?”
卫骋倏然睁开双眼,目光晦暗不明。
谢轻非理智回笼,羞恼道:“我随便说的,不想算了,你不是要回家吗?那赶紧……啊!”
卫骋把她扛到了肩上,大步往卧室走,带着笑意说:“领导都开口了我还想着回家,那不是不识好歹么。”
交往进度这种东西,也是事在人为。又没人说非得到什么时间才能干什么事,双方都愿意那就是合适的时候。
卫骋想明白这个道理,感觉周身的血液也都沸腾了,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到了少年时,每一个偷偷注意她的瞬间。
她大概不知道,在她羞赧地说明对自己有过一见钟情念头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夜晚,她只穿一件利落的工字背心,挺拔俏丽的身姿。除了久别重逢的狂喜,挤占他全部思考空间的想法就只有占有她。
两个人确实很舒服,比谢轻非想象的要舒服很多。
卫医生是个优秀的医生,他对人体的了解比他嘴上说的还要清晰到位。且他是个很有服务意识的男人,又怀抱科研人士惯有的严谨认真态度,每一个动作都要详细追问她的感受。
谢轻非有些招架不来,不许他再提问。
她已经发过两次汗,小腿都有些打颤,他却还迟迟没进入正题。
谢轻非睁开有些肿胀的眼睛,推攘着想掰开桎梏住自己大腿的手掌,低头去看他,犹豫地问:“你不会吗?”
卫骋舔掉唇上的湿润,下巴上还坠颗要滴不滴的晶莹,眼神迷蒙,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他其实除了年龄上吃的那点亏,半点年下男该有的特质也不沾,很少撒娇卖乖也不肯叫姐姐,但谢轻非却很喜欢占这个便宜。现在他又沉默不语,她做姐姐的心思又冒出来了,觉得他应该是真的不会。毕竟理论知识再丰富,没有实战经验也都是纸上谈兵。
她就又说了一遍,“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卫骋这次听清楚了。
他静静注视着她,看到她眼里真切的担忧后顿时觉得很好笑。他只是怕她疼才想循序渐进,结果被误会成不会。
卫骋伸手抽走了垫在谢轻非腰下的枕头,然后自己撑起身微微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