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废除奴仆这件帝意,暂且被移至了脑后。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意愿。
那就是,先拖为上。
岳双喜被骂得体无完肤,一时间就岔了神,呆呆愣愣地看着众人对她口诛笔伐。
就连待她最亲厚的爹,也不愿再看他,任她独自承受这些谩骂。
看着那些往日里甜甜叫着她姐姐妹妹的女子,那些温柔可人的双眼里透出来的轻蔑嗤笑,岳双喜一时接受不了,双手一推前面的桌案。
酒水彻底洒向了邻桌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公子哥,娇俏女娘。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脑子一根筋的岳双喜惊得心猛猛一跳。
在场人的目光放在了岳双喜身上,看她要如何收场,落得个什么结局时。
只是没想到这岳双喜虽然愚笨,也实在是疯狂。
下一句就语出惊人,将所有人都拉下了马,包括手帕之交的金大小姐。
“你们这些伪君子又能好哪里去!唐小姐,你可是使得一手好鞭法,宋公子,你家地牢里打死的家生子不下百数了吧......金大小姐,当初可是你让彩桃替你顶的罪,你金家全赖了彩桃洗了罪名,转手就给人打出了门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金家门风有多正呢!彩桃现在就在堂上,怎么你也知道害怕?还特地拉上我来给你认人,莫不是又想让我给你背黑锅?”
岳双喜每说一句,就把指头对准另外一人。
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不少人也是生平第一次遭遇。
零零总总,全场的人都没几个能逃出岳双喜的嘴。
此女若是在东女国上任,定是情报网的好苗子。
麦子不着边际的想,当了皇帝,就忍不住考量此人该用在何处为上。
立马有人想上前拦住这女子的破嘴,也不知这女子是什么来历,把他们私底下干得那些事,全部吐露了出去。
一向和岳双喜交好的小姐妹们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锦州城又不大,她们这些被困在小宅院里的,只能靠每年那几次聚会,以解心中的憋闷。
一来二去的,那些串亲戚,访远亲的家中事,也被摆得头头是道,这就是闺中秘闻的由来。
不光是那些名门小姐,就连丫鬟小厮,也有所涉猎。
岳双喜是最乐意组织这种小会小团体的,论这些丑事,没人能比她更清楚。
也是名门闺秀中的一名奇才,只是性子刁蛮,极爱惹事。
但好在有一名好爹,当初刚生下岳双喜时,岳家就得了文德帝的封赏,还得了官署的瓷器坊。
故名岳双喜。
整个场面瞬间尴尬起来,任谁能想到,这场宴席,竟然是为这些下贱命办的。
“这伤是怎么回事?”
麦子的目光再次盯向面前这个怯懦的女孩,又问了一遍。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小丫鬟胆子过小,一吓便昏倒了过去。
秋风扫过,女孩的眼睫毛还在轻轻地颤动。
“不是我弄的,这小贱婢还装昏,十足的狐媚子!我呸!”
岳双喜一声唾骂,瞬间就引来了她爹的一个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在厅堂间回荡。
岳双喜也被一巴掌拍在了地面上,发髻松散,娇嫩的脸上出现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麦子双眸沉了沉,黝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岳家家主,这壮年男子才讪讪地放下了挥打的手。
岳双喜也反应过来了,这女帝不像是寻仇的样子,到是真想要主持公道的样子。
这个性格乖张的千金小姐从善如流地跪坐在地上。
快言快语道:“回陛下,这丫鬟名叫翠碧,身上这些伤痕不是我弄的。她们下人中有一叫常嬷嬷的,收了这帮丫鬟做干女儿,平日里没孝敬够,就会命人磋磨她们去。”
“这翠碧定是记我平时里的仇,刚刚故意泼了水给我,引我发作。”
说到这里,岳双喜委屈地瘪了瘪嘴,除了惹她不快的事,她也就嘴上狠了几句。
她素日对这些丫鬟就不错,平日里还赏小厨房里的菜给她们吃。
没成想吃出一个蛇心豹子胆的人出来,想要置她于死地。
至于她们下人之间的事,那可与她无关,她又不是活菩萨,去救世苦难。
翠碧听到岳双喜这话,心跳漏了几拍,也不再装晕,反正都被揭露了,现在重要的是与岳双喜当庭对质。
她可是听到了,女帝要放走她们这些奴仆,从此以后,她和这岳双喜就是一样的人。
翠碧果敢也机敏,更敢于为自己谋成算。
立即起身辩解道:“岳小姐,若非你平日对我们使脸色,那些人哪里来的胆子欺辱我们。”
“还有那常嬷嬷,是你的乳娘,平日里倚老卖老就算了,还要把我强许给她那跛脚儿子,这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吗?”
翠碧一连串地反问,没有勾起岳双喜的自责,反倒激化了这两人的矛盾,张牙五爪地就要来撕咬翠碧的嘴。
“你这贱婢子,就是你成心害我不是!”
场面混乱不堪,还好麦子带来的官兵及时稳住了局面。
“陛下,草民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岳家家主跪下来,满脸沧桑地望向坐在主位上的麦子。
麦子看了眼正在互相敌视的两人,都不是什么绝对意义上的坏人,要怪就只能怪这封建制度害人命,时代环境造就了这两人的境遇。
宴席已过一半,场内场外近千人在看着热闹,麦子准备各打二十大板先收场。
麦子冷淡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岳双喜虽为翠碧旧主,言语失德,下人效仿继而使翠碧受难,便罚岳双喜赔银于翠碧五十两,写份道歉书,于锦州县衙外公示,宣读三日。”
“翠碧意图构陷岳双喜,行为恶劣,便扫半月官府茅厕。”
“奴仆制一废,翠碧恢复自由身。之后与岳双喜再有牵扯,便按东女律处置。”
岳双喜一脸不可置信,让她去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给一个臭奴才道歉。
这不活生生等于要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岳双喜还想据理力争,看到麦子冰冷的双眼,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不敢造次。
这个侧面的角度,和多年前那个无视她的女人怎么这般相像。
岳双喜头一次聪明,就用在了这种场合上,女子立马瘫软在了地上,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那个人……
麦子的话说完,宴席之中也进入了正题。
众人明白,这奴仆制,东女帝是要非废不可。
让他们用惯了奴才的人怎么活?
扬州的一名士族站起来,愤然说道:
“自古以来,蓄家奴都是常理,如今变新法,必定动摇民心,有失国本。”
“陛下,废除奴仆一事,还望慎重考虑。我等自当诚心归绥于东女。”
此话一落,熙熙攘攘地跪下了一大片人。
只有陆远修卢文松两人未出言反驳,以及许家一行人。
对于这些跪下的人眼里,许家自当是没骨气的走狗,那许文琼自荐,上前攀关系。
如今遇上这么违反天理纲常的政策,也昧良心恭维,当真是奴颜卑躬屈膝,丢脸丢脸,毫无气节。
焉知许家人一早就商量过,万事定要顺从东女帝的心意。
齐国金国,不也是靠女帝的一句话,全部都割地求饶。
这天下太平,可不是齐金周的功劳,而是这位女帝的手腕魄力。
才能使全天下的反叛因子,一朝泯灭在这乱世之中,还天下百姓这么一个安平的居所。
这女帝既然能做下这么大一件伟事,又有什么能施行不下去的。
还是这一帮人久居高位,连局势都看不清了。
竟想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屈服东女帝妥协,还是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 ,试探东女帝的底线。
无论是什么,许家人都不看好。
麦子看到这么一帮人熙熙攘攘跪在她面前,也不恼,也分辨不清其脸上的神色。
当初在代邑施行废除奴仆制时,也没有这么抵制。
盖应有役夫这种制度缓和,加上东女国的民风如此,是麦子带兵亲手打下来的。
说什么,都是麦子做主。
这别人送的国土过来,确实是不好管教。
役夫的实质,是东女国聘请的别国工人,受官府统一管制,三年期满,才能授正式的东女籍贯。
过了一会儿,下面的人心开始浮躁时。
麦子才有所动作,只见她将手中的茶水自己添了一遍后,又开始看戏。
不急不躁,似乎遗忘了他们这一群人。
等到他们个个脸上冷汗直冒时,麦子才开口道:
“今日此事,为奴为婢者,平日里欺压过甚,便会倒戈卖主,这是人性。”
“若孤生为贱籍,有人敢于孤如此,孤定会日夜在其中放入毒食,或是夜半行凶,只拉几个垫背的也不枉此生。”
说完这句话,不少人有所思,宅院里那些突然没了的公子小姐,不就是经由这些下人之手,这些下贱胚子,果然可恨。
只是还是没能搞懂,这女帝究竟要说些什么?
“按理说,战败国的子民,胜国有权随意处置,充监或是入贱籍都可。”
这句话一下来,众人都慌了神,难不成这女帝嘴上说着普及‘役夫制’,有才能者皆能参与东女国的大小考。
实质上只是逗着他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