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句,他呼吸便停一瞬。
谢蕴眨去眼中的温热,又开口:“可仔细想想,我也替你做了许多主,你不爱读书,我要你考功名,你不喜虚与委蛇的应酬,可我为了脸面拉着你去赴宴,你爱弓马骑射,我也不曾迎过你的喜好。”
“是我的错……”戚钰哑声道。
谢蕴也不去辩他这话,而是问:“那你可愿意,将功折罪?”
“往后余生,愿为牛马走,任君驱遣。”戚钰声音闷在她肩侧,语气坚定道。
谢蕴将他推开一寸,仰面瞧他。
她看见了他被推开时,眼底闪过的慌张与害怕,也看见了他的不知所措。
谢蕴眸色认真:“我不缺驱遣的人,但缺一爱人。”
戚钰红着眼睛,胸口迅速起伏着,他喉结滚了滚,道:“只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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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雁被送去了堂前,戚钰去的稍晚些。
周衡与谢执都坐于下首,一同与谢家主招待戚显。
“见过谢叔父。”戚钰进来,行礼道。
谢执和周衡也起身与他见了一礼。
谢家主笑道:“不必拘礼,阿蕴她祖父,早先便想见你了,既是来了,便让阿执带你去吧。”
“晚辈早该来拜见祖父了,烦请执弟带路。”戚钰道。
谢执欲言又止。
这人若是在祖父跟前发病可如何是好?
谢老爷子高寿,瞧着精神矍铄,今日穿了件宝蓝夹棉袍子,正在侍弄一丛花草。
瞧见谢执领着一位郎君进来,打眼瞧去,不由笑笑。
郎君生得一副好容貌,难怪得姑娘垂青难舍。
方才便有人过来禀报,说是邺都的戚国公府来与提亲了,求娶的是大姑娘。
谢老爷子对大孙女的心思知道些,去岁回来,阿蕴也对于这提亲之事,也禀了尊长,家里也准备着,如今来了,倒也不算唐突。
“祖父。”谢执领着人上前,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戚钰掀袍,行一叩礼,“晚辈戚钰,今日登门求娶谢娘子,特来拜会谢祖父,恭请福绥。”
“起来吧。”谢老爷子道。
领着两个小辈于廊亭坐,下人上前奉茶果后,便躬身退下了。
戚钰坐得笔直,双手搁在腿上,手指却是忍不住的摩挲袍子上的绣纹。
谢老爷子察觉到他的动作,慈爱的笑了笑,关切问:“先前征战,可有负伤?”
戚钰:“多谢祖父关心,晚辈惭愧,武艺不精,受了一箭,万幸没有大碍,已经养好了。”
“那便好”,谢老爷子吃了口茶,“战场上刀剑无眼,负伤也是常有之事,不必自谦。”
戚钰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生怕老人家问他先前与谢蕴和离之事,若是说缘分未到,未免不真诚,可若是说他待她不好,老爷子一气之下,不允他娶谢蕴又当如何?
直至一盏茶吃完,谢老爷子也未问过他与谢蕴半句,反倒是对他征战之事很有兴致。
话多了,紧绷的筋骨渐渐也松快了下来,膝上摩挲绣纹的手,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根树杈,少年英姿,舞了一套剑法。
谢老爷子笑呵呵道:“君子六艺,武艺为其一,我少时也随师傅学过些强身健体之术,如今瞧你,倒像是瞧见了那时的自个儿。”
旁边谢执都看呆了,闻言,出声道:“祖父,咱们耍的五禽戏,哪里比得上姐……二爷的剑法?”
谢老爷子佯怒的瞪他一眼。
谢执笑嘻嘻的闭上嘴,一副我就不改的顽劣架势。
戚钰瞧着祖孙两人,抬手抹了把汗。
她家人都是很好的人
如此想着,眸底一黯。
阴雨天,老人家腿脚难免不舒服,谢老爷子捏了捏膝盖。
动作隐晦,并不惹眼,只谢执常年伺候跟前,知道祖父腿疼,一口将果子吞掉,擦擦手,刚要动。
戚钰已然上前,蹲在谢祖父腿边,殷勤道:“祖父,我替您捏捏腿。”
谢执眼睛瞪圆。
抢他活儿?!
第96章 正文完
谢夫人也正忙着待客呢。
此次一同来的, 除了戚显,还有本家的两位婶婶,若非是于礼不合, 永嘉公主都恨不得亲自来。
两位女眷性子温婉, 怀里抱着莹姐儿。
瞧见谢蕴,莹姐儿眼睛倏地亮了, 抿着小嘴瞧着她笑。
谢蕴进来, 一一问安。
莹姐儿也有模有样的与她见礼,迈着小短腿过来, 甜腻腻的喊:“婶婶~”
戚钰的一位婶婶, 绢帕掩唇笑道:“瞧这孩子,也知谢娘子性子好,亲近她呢。”
谢夫人面上的笑愈发的深,点头道:“小孩子心思澄澈。”
谢蕴牵着莹姐儿, 坐与谢萱上首,后者与她眨眨眼, 谢蕴一顿, 明白过来, 这是谢萱未将方才的事与叔母讲。
谢蕴松了口气, 递给她一个眼神, 捏了块糕点喂给莹姐儿吃。
小姑娘粉雕玉琢, 正是可爱的年纪, 眨巴着一双乌润的眼睛, 瞧得人心都要化了。
谢萱将自己脑袋上的一只绒花取下来,簪在了小姑娘的小髻上, 逗得莹姐儿咯咯笑。
这边笑闹,那厢寒暄, 气氛添了些热闹。
小片刻,丫鬟进来禀,说是席面已备好。
谢夫人笑盈盈道:“姻亲一路车马劳顿,委实辛苦,前厅略备薄酒,还请移步。”
谢蕴手中茶盏一顿,没抬眼。
这称谓,便是家里已然应允了这门亲事。
心口动静停了一瞬,又迅疾。
十六岁初嫁时,她只知戚国公府是皇亲,门第高,而她夫郎与她同岁,模样好。
那时谢蕴是紧张的,对于与一个不识之人做夫妻。
可如今,她与戚钰相识许久,也做过许多亲热之事,再听那句姻亲,知晓他们即将为夫妻,依旧忍不住口干舌燥,心尖儿发紧。
谢蕴面上不动声色,将茶盏放好,与谢萱一同起身。
互相客气一番,众人热热闹闹的往前面去。
男女分席,席间隐约能听见男宾那边推杯换盏的热闹,女子含蓄温婉,便是连说话声都不会太大。
用过席面,谢夫人让丫鬟送两位姻亲去院子歇息,这才带着谢蕴、谢萱回后院去说话。
“先前你出嫁时,我与你叔父担忧,怕那二郎待你不够好,怕你在戚家受委屈,更怕你报喜不报忧,什么都不与家里说,如今你们二人再度成婚,叔母盼着,你们能白头偕老,可若有事,还是要来信与叔父叔母说。”
“阿蕴记下了。”
“若像先前和离那般,先斩后奏也是使得的。”
谢蕴:“……”
男宾那边散得晚些,谢萱跟着谢蕴回了院子,等伺候的丫鬟退下了,才问:“方才那院子外,姐夫是闹什么呢?”
谢蕴不能与她说上世之事,也不好骗她,只道:“他先前说,每日都要给我写信的,你去数数,那篮子里才有几封,净是骗人的。”
谢萱瞠目结舌,“就为这?”
谢蕴擦干手,扭头瞧她,“训夫需严厉。”
谢萱:“……”
这是做夫人的手段?
唔,学到啦!
宴罢,来接娘子回家的周衡,当夜便被自己的小娘子罚着面壁思过了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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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暖日和风,谢氏流水宴已摆了三日。
戚国公府抬来的聘礼,整个姑苏府都瞧见了,谢氏不甘屈居人下,喜宴自也要配得上这样的煊赫的聘礼。
文人风骨,不屑高调,惹人非议,可在嫁女一事上,谢氏却非寻常。
来庆贺的礼宾络绎不绝,谢氏旁支也来了许多人,家里很是热闹。
周衡去当差了,谢萱倒是日日回娘家来,等着天黑时周衡下值顺道来接她回去,乐此不疲。
谢蕴这几日未出门,深在闺阁绣帕子。
自古女子成亲,要绣一方绣帕,给婆母敬茶时,拿给婆家瞧的,这是姑娘的脸面,也是娘家的脸面。
谢蕴先前出嫁时,绣的芍药。
这次,却是重瓣雪莲,层层叠叠,花蕊如丝。
忽的,面前烛火跳了一瞬,啪嗒一声轻响,有什么砸在了旁边的轩窗上。
谢蕴抬眼,往旁边的沙漏瞧了眼,已经快三更天了。
她将帕子放进绣线笸箩里,起身去将窗户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