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起得晚,将一群小神兽送走,已近晌午。
院子里张灯结彩,瞧得出是家有喜事。
戚钰带着谢蕴去下了馆子,今日天色好,他原想着带她去跑马,但谢蕴想去游船。
邺都这个时节,不冷不热,泛舟湖上倒也舒爽。
今日寿星最大,戚钰没犹豫便答应了,抬脚刚走两步,却是听身后方传来一声急呼。
“戚指挥使!官家宣诏!”
谢蕴与戚钰一同扭头,瞧见那跑得脚步虚浮的太监,心头忽的浮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从日中等到日暮,问月进来上了灯。
“姑娘,先用晚饭吧。”
谢蕴垂着眼,轻声道:“再等等吧。”
第一声梆子响后,院子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谢蕴捧着书卷,听见他低声吩咐问月弄些饭菜来,两人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那道脚步声朝正房来。
门推开,四目相对。
戚钰动作稍怔,而后将门阖上。
他走到案桌前,从怀里掏出一只匣子来,“生辰礼。”
谢蕴视线稍垂。
这匣子,与他先前送的那只一般其貌不扬。
她伸手接过,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串珍珠手串,颗颗饱满光亮,泛着莹润光泽。
“这个够素雅吗?”戚钰很是不讲究,臀抵着她的书案,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那珍珠串戴在她腕间。
她很白,竟是不输珍珠的白。
戚钰握着那腕子,手指不觉揉搓摩挲。
“我明日要出征了。”他哑声道。
此事瞒不住她,他也不想瞒她。
他有私心,纵然惹她担忧,也想她能牵肠挂肚的念着他。
第85章 婚书
青州的战报与文书是一同抵京的。
北霜王国称, 大王子妃意欲刺杀可汗,半月前,乌尔济率兵征讨郢朝, 为父报仇。
这说辞, 莫说是官家,便是青州百姓都不信。
今年时节好, 草盛粮丰, 北霜国南下之心早就蠢蠢欲动,不然, 玉门关哪里有那么些摩擦生事。
“梁青瑶……”谢蕴话音犹疑。
戚钰摇摇头, “不知道,但她若是活着,此次倘若得胜,是定要将她迎回的, 她回来,才能证明北霜国此次出兵为不义之征。”
谢蕴自然知晓。
先有家国大义, 后才可儿女私情。
纵然她与梁青瑶先前闹过种种, 她依然希望她能活着, 不为旁的, 郢朝若是有朝一日夺回北疆七洲, 定要师出有名。
而论私心, 梁青瑶非大奸大恶, 遭此一遭, 她对其终是存了点善念。
戚钰抬手捏捏她脸,“你安心, 我定会为你守身如玉。”
又说这不正经的话。
谢蕴却是舍不得瞪他了,伸手抱住他的腰, 低声道:“你定要平安凯旋。”
她难得这般依赖,戚钰很是受用,声音里的笑意压不住,抬手摸摸她脑袋,“那是自然,我还要回来娶你呢。”
话一出口,腰间的两只细胳膊却是松了开。
戚钰怅然若失,砸吧着嘴道:“这就不抱啦?”
谢蕴垂着眼,“你等等。”
她说着将他往旁边推了推,翻出压箱底的红纸墨书来。
红彤彤的,瞧着很是喜庆。
戚钰似有所觉,瞧着她不敢挪眼。
屋子里静得很,是以,就连烛火啪的一声轻响,火光跳跃,都像是燃在了他们心口,烫得令人发颤。
她提笔,他研墨。
墨汁飞溅,洇湿了旁边的宣纸。
“轻一点。”谢蕴轻声道。
戚钰看了眼那雪白间一滴墨,心虚的摸摸鼻子,“哦。”
簪花小楷曰:
仲秋渐凉,喜今日之珍珠系定,珠联璧合。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待明日桃花灼灼,愿为尔妇,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1]
谢蕴忍着羞意,落下最后一笔。
与他在一处,她也学了他的不规矩。
一则婚书,未问候尊长,未写明己身,只表了情意。
笔尖顿首,手中狼毫稍收,面前墨迹未干的婚书便被那人拿了去。
戚钰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欣赏一番,装模作样的指着那句‘愿为尔妇’,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古哪有姑娘家亲自写婚书的,本就羞涩难当,偏这混不吝的还故意惹她。
谢蕴瞪他一眼,“都二更天了,我要安置了。”
她说着起身,稍一动,便被他勾着腰搂进了怀里抱着。
“都还未用晚饭,安置什么。”戚钰说着,轻咬了下她玉白的耳尖,“今日便罢了,日后哪怕担忧我,也要好好吃饭。若我回来时,你变丑了,我可不娶你啊。”
谢蕴轻轻瑟缩了下,又被他的话烫得红了耳尖。
“今日回来的晚,还有一事,我去挑了二十亲卫,留着送你回姑苏。”
戚钰话刚出口,谢蕴便抬眼瞧他,红唇微启,似是要说什么。
戚钰在她唇上亲了下,徐徐道:“先听我说,容妃被迁出宫外,断然是失了宠的,你算是将武兴侯一府得罪了,明面儿上那一家子不会做什么,谁知道他们背地里会不会丧心病狂来欺负你,最好的法子是让你住进戚国公府去,将你锁在我院子里,这样那样……”
他贴着她的耳朵讲,哪怕是哄人的,也轻易惹得她红了脸。
谢蕴抬手在他胸口轻捶了下,明亮的眸子嗔怒的瞧他。
戚钰胸膛起伏,闷笑两声,才又道:“此番是来不及了,我母亲虽也想护着你,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有心无力。再者,已近十月了,你回去陪祖父过个年,待我凯旋时,带着聘礼亲自去姑苏接你回来。”
少顷,谢蕴在他怀里轻轻点了头。
他出征在即,她愿听他一句,换他安心。
时辰不早,晚饭热过端了上来。
谢蕴喝了碗汤,用了半碗饭便放下了筷著。
两人心照不宣的,戚钰跟着她进了内室,相拥而眠。
谢蕴不知道的是,她睡着后,戚钰在她脸上亲了下,便轻手轻脚下了床,将外袍鞋袜穿好。
外面月明星稀,黑夜暮霭。
五更天,宫门刚开,官家殿外,戚钰求见。
甫一听见禀报,官家神色怔忪片刻,才让人将戚钰带进来。
少年人身着银甲,英姿飒爽。
与两步外,跪下行礼,如今倒是学了几分规矩,却与从前的模样相去甚远,官家不由有些恍惚。
“臣戚钰参加陛下。”
“起来吧,今日出征,可都安置好了?”官家亲近问。
“禀陛下,一切就绪,臣代大军,特来辞别陛下。”戚钰说着起身,却是见一物从身上掉了。
不等他弯腰去捡,官家身边伺候穿衣的小太监已替他捡了起来。
戚钰接过,还道了声谢,似是懊恼自己的大意,轻轻拍了拍小荷包,作势要妥帖收好。
红底锦缎,金线绣福字的荷包,瞧着像是从前给他发压岁钱用的,官家顿时心里生出些怅然,笑了笑,道:“这是什么,拿给舅舅看看。”
戚钰动作稍顿,抬眼瞧他,似也因这称呼生了几分亲近之意,像个藏不住喜色的小郎君,忍着炫耀,动作仔细将荷包递上。
很轻。
荷包确实是宫中绣衣局所制,保存的很好,光洁如新。
“里面是什么?”官家问着,伸手将东西拿了出来。
一纸婚书。
戚钰羞答答的道:“这是谢蕴给我写的婚书,等我回来,她便要与我成亲啦。”
雀跃写在脸上,小将军与那些得心上人瞧一眼就脸红的儿郎无异。
官家神色微怔。
戚钰还在与他诉说少男心事,“前些日子得谢家祖父应允,重新合了庚帖,舅舅,您娶舅母时紧张吗?从前我年少,骤然成亲,也是紧张的,却是与这次不一样,两情相悦欸,舅舅您肯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