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1997年的事了。98年有特大洪水,98年他住进过精神病院。98年全城都在传他的事。他后来据说是病愈出院了,但治疗留下了严重的药物依赖。现在他也还在瞒着齐满米偷偷吃止疼片抵抗治疗后遗症。
王垠丘问:“你想要听到怎么样的美好生活?我们没有什么美好生活。最近两个人在攒钱,想在夏天前换一只新冰箱。他学完了电脑课打算去学英文课。我可能要升到一所中学去教书。就那样。我说了,我蛮不想上这档节目的。但既然坐在这里说了那么久了,还是希望看到的,我们这样的人能知道,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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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垠丘那天处理完学校里的事回家,刚进家门齐满米就飞过来要抱他。王垠丘搬完办公室,身上都是汗。他有点无奈地推着齐满米说:“我先洗...哎呀,你犯病是吧。这又是什么口味的抱抱啊?”
齐满米搂抱着王垠丘,脸贴在他身上不肯放。王垠丘一只鞋子脱了,另只鞋子穿着,就那么站着任他抱着。他看着他们的客厅,把下巴搁到了齐满米的头顶,轻声说:“累死了。”
后来“小米椒831”在自己帖子里最后几次更新曾说过,97年他从桥阳逃出来的时候,本来买了另一班火车。但后来因为自己一个人害怕,所以跟着一个老乡上了后来坐的那班火车。他想过,如果他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坐上了另一班火车,那他和王垠丘的人生会变得怎么样。
可能多年后,他在每个城市跳舞卖艺会再经过王垠丘的城市。他在街边跳舞的时候,王垠丘骑着自行车从他的摊位附近经过。他们的人生交集于是只剩那几秒而已。
其实一场相遇真的等同于一场奇遇。
“小米椒831”的账号到02年年初就停止更新了。可能确实像王垠丘说的,他又兴致勃勃地跑去学英文了。我之前常觉得,那个账号里说的故事可能是杜撰的。但是某天,我在市图书馆的档案室里找到了一份99年12月的剪报。
齐满米见义勇为那篇报道因为正好在庆祝澳门回归表演团的报道边上于是被保留了下来。那篇报道篇幅短小,没有配图。他的面目不详。王垠丘那期社会纪实访谈也一直保存在电视台的录像带里。我通过这些那些线索,拼凑出这两个人的故事,本意并不是要为某人立传。说到底,他们真是极渺小极普通的两个人。我甚至怀疑城市地铁一号线开通那天,他们可能也和我凑过相同的热闹。但即使我们同在一节车厢里,我也不知道那就是他们。
他们每天照常上下班,去街口等临期面包,和菜场阿婆讨价还价。他们可能会拎着一大袋生活用品,咬着汽水瓶吸管,和你我等在同一盏红绿灯前。2001年911事件,2002年全球首例非典病例出现,2003年张国荣逝世...世事变迁。
我并不知道现如今他们是否仍在一起,甚至是否都还在世。我搜寻的关于他们的痕迹,最后停留在几年前,电视台某档节目最后的演职人员表里,舞蹈指导名叫齐满米。我想或许是他或许不是。我也在区优秀教师名单上见到过王垠丘的名字,也或许就是他,或许不是。
时代轮转,仅在此记录一场发生于世纪之交的深长拥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