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再见黛玉,对她似乎并不陌生,并没有表现出圣人高高在上的架子。
和颜悦色:“昔日一别,经年不见,居士风采,一如当年。”
太后不摆架子,并不代表黛玉和探春随意处之,两人依着礼节向太后行礼。
免礼,平身,赐座。
传言中心机深沉的太后,未将谈话的重点放在黛玉身上,转头却问起探春。
“你的折子我早些年就看过,若加固海防,不知花费几何?”
这位太后眼中流露出对探春的欣赏。
大约是因为她们都扮演了相似的角色,有几分相似的境遇。
先皇病重时,周太后遍读史书策论,是以也学起史书上的武后的做派,偶尔帮先皇料理政事。
故而垂帘听政,理所应当。
探春心头发紧,她是替粤海将军拟过好几回折子,此番却不是自己该强出头的时候。
哪怕太后言语之间似乎有意。
探春微笑:“妾身见识粗陋,此乃工部之事,岂敢多言。”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探春也。
显然,她们进宫之前都预料错了,探春才是今日的主角。
准确来说,粤海将军的夫人才是今日周太后想见的人。
太后娘娘挥挥手,便有宫人捧来一匣的折子。
周太后随手拿起一份:“夫人不必自谦,哀家知道,这些折子都是夫人所写……”
探春都不知道他最后自己是如何离宫的。
马车越过宫门外的金水桥,似乎才回来一点神,皇宫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深不可测。
她被盯上,探春面色冰冷:“太后娘娘,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岂不是要将你我二人立起来当靶子?”
黛玉比探春冷静,眸子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唇角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
她仍旧是那身居士打扮水田衣,整个人透出一丝凛冽,反问探春。
“妹妹以为,就算太后不将你我二人立起来,我们便不是靶子了?”
太后娘娘只是把两个靶子立得更高更大了。
黛玉掀开车帘,回望重重宫宇:“就算娘娘做出温良恭俭堪比长孙的贤后架势,那些大臣们只会得寸进尺,要她殉节以全大义。”
探春会意,唇角亦是浮起冷笑:“长孙皇后?贤后?”
长孙皇后堪当一代贤后。
后世多渲染之,不过是为了训诫后宫女子,惟贤惟德。
吕后能入太史公本纪,政绩手腕,可圈可点却不见,后世推崇。
虽然太后娘娘让她觉得压迫,但探春并不想看见本朝有个殉节的太后。
天子尚幼,有些大臣们,不知安得什么狼子野心。
探春目光灼灼:“看来……能当靶子……也是一桩美事。”
真是个投诚的好时机啊!
“边防必然要稳,朝廷方能不乱。”
没什么比自己扶持一份势力,更让人放心。
如果这方势力有女子做主,必然更加需要依附于太后。
周太后知道,探春和她,是一类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治国之策,无非、钱、粮、兵、盐、铁。”
钱财,贾探春不缺。
山高皇帝远,大臣们都没有意识到,不过几年粤地的商道,大部分在粤海将军府的控制之中。
如果能得朝廷倚重,加强海防,探春愿意当那个活靶子。
马上宫里就来旨意。
拨付钱款,加强海防,改良大炮,装备军队,新造大船,训练海军,荡平倭寇!
利国利民之策,群臣无从反对,只能拍手较好。
可是,这样一桩大事,太后娘娘竟然……竟然,将此重任,委以粤海将军的那位夫人!
平常时候还会装一装,命粤海将军主事。
这次太后娘娘毫不掩饰,恨不得昭告天下,粤地是粤海将军的夫人做主!
朝臣不由向前面无私的朱谦寻求帮助。
朱谦时常与周太后呛声,这一回对此安排却没无异议。
朱谦:“老夫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早年粤地送来的折子,朱谦曾亲自奉与先帝。
可惜可叹,无论先帝还是先帝的父亲,对此毫不重视。
诚然,朱谦与周太后在许多事政见不合。
海防乃国之大事,不是为一己之私,拆台的时候。
御史大臣的折子宛如雪片一样砸进朝堂。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国之危矣!”
……
朝堂之外,民间声望极高,各家夫人的人气极旺的潇湘居士,竟然写文章驳斥朝廷御史,心胸狭隘,偏见存私,弃国家大义不顾。
朝堂里外都掀起疯狂的骂战。
这些年,黛玉坚持刊印文章,作出一些成效。
女子虽不能读书科举,但是大有重文之风,好些女子也开始识字,愿意谈论政务,黛玉起了个头,也有不少女子匿名声援。
一桩事情,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街边的屠户娘子也说得出几句所以然:
“潇湘居士说得对!身为朝廷重臣不知为国为民,整日挑拨离间妖言惑众,只知抱着母鸡咕咕咕,国才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