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嗤笑一声,侧过身不理她。
忽然听见门外,有匆匆脚步声,春姨出去打听,回来颇为震惊道:“听说行宫走了水,皇上被困到里面,没出来呢。”
春姨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小侯爷你也要注意,晚上熄灯呀……哎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
林沉玉披了衣裳,就来到了行宫外,火势已然蔓延开来,熊熊烈火照的整个宫殿亮如白昼,热浪里映出的景象,扭曲似海市蜃楼,围观的人群畏惧不前,只敢在周遭灭火。
“林姑娘,皇上他还在里头呢!”
林沉玉心里一惊,远远望见行宫的楼顶,有一个身影。她想都没想,借了水沾衣裳,捂住口鼻,冲了进去。
刺鼻的气息,泼天的热浪,叫林沉玉几乎窒息。
她寻觅着他的身影,终于在塔楼上看见了他。好容易摸到楼顶,就看见了顾盼生穿着龙袍,孤零零的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栏杆上。
往后一步是葬身火海,往前一步是粉身碎骨。
“顾盼生!你疯了吗!下来!”
她朝他伸手,才说两句话就被呛到,咳嗽不止,赶紧重新捂住嘴,眼睛却被熏烟刺激的流下泪来。
顾盼生曲起腿来,回眸望她。
他在栏杆上又少了一半的支撑,愈发显得岌岌可危起来。火舌相逼,危楼摇摇欲坠,他长发飘散随浪,焦灼飘摇,绝艳的面容上被镀了辉金色,好似凤凰安栖梧桐枯枝上,于孽火中安息前的绝美荣光。
他很冷静,从未有过的从容淡定,冷静到让林沉玉害怕。
他托着腮:
“师父来做什么?”
两年不见,他腮上的婴儿肥已然不见,轮廓明显,俊美,再不见一丝稚气。
可重新做这个动作时,总让林沉玉觉得,他又变回了当时那个喜欢撒娇的稚气少年。
火渐渐淡下去,林沉玉得以喘息,她伸手:
“下来,跟我走,难道你不想活了吗?”
顾盼生吹着热风,身子晃晃悠悠的,脸上带笑:“师父又不喜欢我,巴巴的来管我死活做什么?”
“不喜欢你你就要去死吗?顾盼生,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你的命贱成这样了吗!你给我下来!”林沉玉吼出声,震怒难忍。
顾盼生笑盈盈:“对呀,师父才知道吗?”
林沉玉愣住。
他解开衣襟,褪下衣袖,露出白皙肩头,蜿蜒向下,一道道伤疤在火色中越发狰狞。
“我这条命在我年少时,就不在乎了。每次想你了,就割自己一刀,日积月累,手上竟无地可割了。”
林沉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些窒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毁伤的……”
“父亲吗?没见过。母亲吗?已经在我出生下来第二日就殉情了。上行下效,我学学我那位素未谋面的母后,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人间本就没什么意思,除了你。你想要的,我都端来了。你想要太平盛世,我就去打仗了。你想要明君,我就当了。你想要自在,我就给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了,可你不要我。”
顾盼生定定的看着她,嘴上擒着笑意,可漆黑眼瞳里空泛一片,无喜无悲。
有焦味传来,是他的龙袍上沾了火,烧了起来,火里似有悲鸣,直烧的那衣上真龙,熠熠生辉。
“天下太平了,师父也不再需要我了。皇帝的位置送师父罢,诏书我已拟定,龙袍也给你做好了。文武百官,有海东青和澹台无华帮你震慑。”
他蹙眉,似是困惑:“师父在哭什么?这帝王,你若是觉得困惑,不想当也好。现在是四月,桃花开的正旺,最宜人节气,适合你走江湖……”
下一瞬,清冽的香风冲破热浪,包裹住他。
林沉玉已经不知何时飞身而近,冲到他身边。她眼眶微红,眸里含泪,一手按住栏杆,一手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温柔又亲昵。
“啪!”
恶狠狠一个巴掌,打在顾盼生的脸上,打断了他所有的声音。
林沉玉那一巴掌没留情,又重又响,顾盼生不提防被打,身子一歪,竟是身下空了,要坠楼而去。
他的衣襟被林沉玉攥住,稳稳当当的捞了上来。
顾盼生正要说话,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唇。
他瞪大眼睛——
林沉玉,亲了他。
*
林沉玉算是看清楚了,这小兔崽子就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你要是拿三纲五伦仁义道德去说服他教育他,他就只会摇着你的袖子,哭唧唧喊师父撒娇。你要是冷淡了他,他也不恼,人前表现人模狗样的,背后一定是憋了个大的等你。
徒弟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事精!黏人精!麻烦精!
还是个小狐狸精……
林沉玉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勾人的本钱。她也确实被蛊惑住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错来,荒唐沉沦。
罢罢罢,先哄好他。
林沉玉气急败坏的亲了他一下,低眉看他,他泪盈盈的凤眸瞪大,青丝凌乱,红唇半启,一副无措的可怜样。
好像被遗弃的可怜小狗,又重新看见主人来接自己一般,不敢置信,瑟瑟可怜。
实在是勾人的很。
林沉玉呼吸一乱,离开了他的唇。
*
他却不依了。
这甜蜜来的太突然,顾盼生有些措手不及,可天性叫他反客为主,在林沉玉即将离开时,忽然伸手禁锢住林沉玉的头和腰,欺负回去。
林沉玉推开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出去再说,我们一定要在火海里殉情吗?”
她又是气又是恼,把顾盼生背在背上,打算将他带出去。可她小瞧了顾盼生,他已经长成了青年,肩宽腿长,不是她能轻易背得起来的。
噼里啪啦的声响里,隐约听见顾盼生附耳道:“师父背得动吗?”
她险些摔倒在地,强撑着背着顾盼生起来:“背得动。”
“不,师父是背不动我的。”
顾盼生轻轻开口,他的手轻轻蒙住她的眼,一阵刺痛从林沉玉背后传来。林沉玉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她涣散的闭上眼。
他抱住瘫软的她,悠然自得的走在火海里,行宫的门次弟而开,往里是深不见底的黑邃。
顾盼生露出了笑意,天真又美艳:
“虽然我是演的,可师父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
“可每天都演的话,天底下没有这么多行宫给朕烧——”
林沉玉涣散的眼眸忽然一亮,露出震惊的神色。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眼眸上,遮住她的视线。
“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师父。”
*
梅开二度,又表一枝。
林沉玉醒来时,一睁眼,又是在龙床上,她烦躁的想挠挠头,手腕上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她一看。
好小兔崽子,铁链都改进了。
禁锢住手腕的铁环上被精心围了一圈丝绒,似乎是害怕她挣扎伤了肌肤,外面一圈装饰了小小的银色铃铛,声音清脆悦耳。
只要她一动,铃铛就响。
林沉玉一点都不慌了,她冷笑一声,扯住被子继续睡。
毕竟嘛,一回生二回熟。
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掀开被子钻了进来,熟悉的龙涎香笼罩住周身,那人开始轻轻的拱她。
林沉玉睡的正香,被打断了。冷眼开口:“顾盼生。”
埋在她胸前的人动作一顿,不理她,掐着她的腰,哼一声继续埋下去。
“你属狗的吗?”
林沉玉被咬疼了,踹他一脚,脚踝上铃铛清铃铃的响起来,他听见铃铛声,耳根红透,呼吸急促起来,却依旧不紧不慢的继续着他的动作。
热湿黏腻的感觉让人又难受,又叫人浑身酥软,林沉玉红了脸,紧咬银牙,有些咬牙切齿:“玩够了没有?顾盼生?”
他终于抬头望她。
青年眼眶微红,眼里近乎癫狂偏执神色,他再也不掩饰他的欲望。
“师父,你死心吧。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是你不要我。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他抚摸上林沉玉的脸颊,笑的那样灿烂:“师父就算逃走,也无处可去了。林沉玉已经‘死’在昨天那场火海里了,朕厚葬了你,补偿了你的家人,昭告天下,海外侯,已溘然长逝了。”
林沉玉面无表情:“那我是谁?”
顾盼生轻轻歪头,似乎在疑惑林沉玉为什么问这样愚蠢的问题:
“你自然是朕唯一的皇后。我早朝已对大臣说了,你是父皇给朕定下的娃娃亲,又因为生性清冷,不喜见人,朕把后宫宫人系数遣散了。”
“后宫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们静悄悄的过日子,不会有别人打扰我们,好不好?”
林沉玉沉默了一会:“你把宫人全部遣散了,那御膳房里谁给我们烧饭?”
顾盼生面容一僵。
林沉玉打个哈欠:“我衣裳脏了,谁给我洗衣?”
顾盼生有些汗流浃背了。
林沉玉嗤笑一声,翻过身去,心里暗骂了句傻子。不知道是不是他能读心,顾盼生不依不饶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强硬的将她扳过来她,逼着她看自己。
林沉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