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看了一眼,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一烫,便飞快地别开视线,望着桌面上的酒壶,假装没看见他。
那人脚步直直地走过来,停在她左侧,拉着谢天佑的肩背一把将人薅了下来,推得远远的。自己抽了一把椅子插进来,在她左边坐着。
谢天佑被推搡着扑倒在桌面上,半醉着抬起头喊了一句:“是哪个推老子?”
“离她远点!”宋随抬脚对着他座下的椅子踢了一把,一阵剧烈的摩擦声后,谢天佑从一开始邻着梁雁的位置,被一脚踢到了最远的位置。
他抬起头,挣扎着起身,作势要扑过来。
韩明这时候入了包房,见状加快了步子,拉了凳子坐在谢天佑身边,将人一把按住,又拍了拍他,“谢公子,喝酒伤身,少喝一些。”
他倒了两盏温水,分别递给谢天佑和温静娴。
温静娴从梁雁身上起来,接过水盏,“还是韩修撰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几人终于安分下来,见人来齐了,小二便也开始往里头上菜。
据温静娴所说,这酒楼里做的,都是云州的特色菜。
这一些菜在上京可是很难吃到的。
桌面上摆了一些肉食蔬菜,凉果糕点,还有放了碳火的铁板,上面铺满了切好的肉片,一边还有小二调好的特色蘸料。
满屋子都是香气。
“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宋随取了梁雁面前的盘子,先按着她的喜好给她夹了一些糕点和凉果,又夹了一些刚烤好的肉片。
梁雁伸手想将盘子取回来,“我自己来就好。”
宋随不理她,又指了指桌角那边的干鱼片,“那个要吃吗?”
温静娴见状起身夹了一块递过来,“这个鱼片可好吃了,焦香焦香的,很有嚼头!”
梁雁刚想张嘴尝一尝,宋随瞪了温静娴一眼,她便又将那鱼片夹了回来,放进了自己碗里,不敢看梁雁,她说:“雁雁,让宋大人给你夹吧,你到时候多吃些。”
宋随夹了满满一盘子菜,放在梁雁面前。
梁雁只好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吃起来。
宋随见她好好吃饭了,便也去夹别的菜准备自己吃。
梁雁看他的动作,忽然想起什么,于是拉了拉他的袖子。
宋随动作停住,往她这边靠了靠,问道:“怎么了?不好吃?我带你去吃别的?”
温静娴翻了个白眼。
这可是她这个当地人找的最好吃的酒楼,他宋随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在质疑她的品味么?
可偏偏被这小人威胁着,怕他回京以后不去跟父亲说清楚,便只能忍气吞声的。
若是换了平常,她一定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梁雁摇摇头,“很好吃。不过你的筷子还是换一副吧,你刚才给我夹了鱼的,我怕那上面沾上鱼味。”
宋随望着她,笑了笑。
窗子后头有雨丝飘进来,被他的身躯挡住。
雨丝落在他后颈上,也不觉得冷,反而心里暖暖的,十分舒适。
他往下压了压手腕,身子往她这边偏了半寸,声音也放低了,“梁满月,你关心我?”
梁雁也没忍住,和温静娴一起翻了个白眼。
“我就这么一说,你爱换不换。”
她拿着自己的筷子,又扒拉了一口饭菜,吃了下去。
果然很香。
他问她:“你吃鱼了么?”
梁雁抱着碗,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我吃了一个凉果。”
然而宋随点点头,抽了她手里的筷子,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那我用你的筷子就好了。”
梁雁手里一空,又一紧。
“可那双筷子我用过了。”
谢天佑回回喝了些酒就变得十分话唠,此时拉着韩明不知在讲些什么。
韩明脾气好,温温柔柔地笑着,听着他倒苦水。
两人并未注意这边。
而温静娴与两人离得近,那两人也许没听见,可宋随说的话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真是想不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叫宋随这样的冷面阎王变成这开了屏的孔雀,当真是一刻停歇的时候都没有。
她有时候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宋随若无其事地拿着梁雁的筷子吃了起来,见梁雁还皱着眉看着他,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来了一句:“亲都亲过了,一双筷子有什么?”
“宋随!”
梁雁伸手掐了他一把。
他倒是理直气壮。
不要脸!
宋随反手将她握住,“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么?”
这一句真是让她无话可说,她瞬间止了动作,冷哼了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温静娴忍了很久,终于还是从梁雁身后探了头过来,停在两人中间,“那个……我刚才应该没听错吧……你们……亲过了???什么时候都事,宋老狗你是不是趁着我不在,占我们雁雁的便宜??”
梁雁:“没有!”
宋随:“是的。”
温静娴:“好啊你,真是瞧不出来啊,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雁雁,他还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非得替你讨回公道不可!”
她说着便要去揪宋随的衣领。
宋随冷冷瞥她一眼:“温静娴,看来你非要与我作对,然后回上京了一个人同温峥解释是吧?”
温静娴的动作生生止在半空。
“雁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先忍辱负重一段时日,等我有能力了,再替你讨回公道!”
她又坐回去,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韩明看他们那边推搡了一阵,以为出了什么事,便问:“怎么了?”
温静娴笑着摇头,“没什么,他们说这菜太好吃了,让我下次还带你们来。”
韩明笑着回她:“还要多谢温姑娘款待。”
“小事小事。”
韩明的位置在宋随的正对面,虽谢天佑拉着他说个不停,但他回应之余,偶尔也会往那边投去一些视线。
不仅仅是看宋随,也是观察梁雁。
宋随方才在楼下时同他说,他不急着回去,他要同梁雁在云州多呆几天。
若他还意识不到宋随对她的心思,那真是过于愚钝了。
这时候看着两人坐在一起的画面,他脑子里也闪过一些其他的事情。
其实他们两人的牵绊早就有些明显了,只是韩明这些年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他事情倒是有些迟钝了。
因此之前竟忽略了种种细节。
比如上一次夜里,梁雁坐着马车来郊外竹苑找他时,宋随就在马车里头。
而那个时候,宋随分明已经从梁府搬出去了,可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依旧亲密。
再比如年前的那次灯会,梁雁买了鹤灯送他时,宋随见了当场便黑了脸,又负气离开了。
而他走后,梁雁也立马追了上去……
若说这一些只是阿越自己的意思,他倒觉得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从上京来云州的这一路,阿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梁雁。
梁雁这姑娘,他知道她的性子,纯挚大方,开朗明净,琉璃一般剔透澄静的人。
她不可能不知道阿越对她的心思。
就像她一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一般。
只是他还未有说出口的机会,那姑娘便多次用了恩人的名头将他的心思堵了回去。
他看得出来,梁雁她……心里是有阿越的。
他从小受君子之道,于感情一事上,也是不争不抢的。
在韩明心里,喜欢一个人,便是希望她快乐开心,尊重她,爱护她。
若她恰好喜欢自己,那边是良缘天定。
若她有喜欢的人,那他便只好祝福。
更何况,那人是阿越。
阿越那么好,前半辈子又过得那么苦,他值得拥有最好的人。
“韩明,怎么就我一个人喝,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谢天佑的酒盏‘啪’的一下掷在他面前,“你也喝!”
韩明回过神,他有几分无奈,却也执起酒盏,陪着喝了一口。
甘甜的冷酒入喉,渐渐也压下胸中那一股莫名的苦涩和遗憾。
酒的确能解愁。
难怪自古多少文人墨客,得意也好,消沉也好,都离不开一个‘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