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婳燕失了圣心,被囚在公主府,他如今身份也尴尬,往日里得罪了的那些人逮着机会,便想要好好收拾嘲讽他一阵。
他自是不能在上京再继续呆下去了。
可叫他跟着荣青云去边塞,他也是不愿的。
他与那荣青云,一见面就不对付,如今告诉他,那人才是自己的生父,谢天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这人的行事作风也的确是诡异。
叫他跟着自己一道去边塞,被拒绝后,干脆直接将人绑了带走,一句废话也没有。
好在他有所警觉,趁着荣青云去公主府的时候,偷偷跑了下来。
混在宋随要出城的人马里,躲了过去。
只是躲过了荣青云,他依旧无处可去。
本想着就这么一人一马四处游荡一番,可临走的关头,叫他瞧见两个熟人。
谢天佑问两人:“你们也要去云州?”
梁雁点点头道:“静娴回乡去看看她外祖母,我陪她一起。”
许是知晓了谢天佑的许多遭遇,觉着他也是个可怜人,温静娴罕见地没有张口刺他。
闭了嘴安静地靠在一边。
梁雁见他这模样,像是要出城去的样子,又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方才瞧见荣青云一行人离了京,原以为,谢天佑会跟着一起走的。
谢天佑将手上的缰绳绕了一圈,轻笑一声:“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去处。”
他说这话时,直视着苍茫前路,声音难得爽朗清亮。
梁雁忽然觉得,他的身世揭露后,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对谢天佑来说,他活得这么拧巴,无非是期望过多了。
他从前将长公主视作亲母,他想与她亲近,便使了力气去讨好她。可姜婳燕满心满眼只有谢竟煊,并不在意他。
他便又换了法子,做一个嚣张跋扈的小霸王,日日给她惹一些事端,好等着她来收拾自己。
不过她亦是不放在心上。
所以谢天佑才会在这样扭曲又奇怪的情感里活得愈发拧巴。
如今真相大白,知晓了姜婳燕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他下来的真相后,他大概也能放弃去追寻这一份没有结果的亲情了。
谢天佑侧过头,看向梁雁。
忽然想起那夜在积云寺时,她同自己说的话: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早就注定好的。
亲缘也好,情缘也罢。
有时候,不必强求命中没有的缘分。
你要先爱重自己,别人才会爱你。”
他谢天佑,准备要先爱重自己了。
他拉起缰绳,正要往前走。
一句江湖路远,后会无期的话正盘旋在喉间,他听见梁雁又开了口。
梁雁抬手敲敲车子的木板,问道:“谢天佑,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云州?”
温静娴闻言眉头跳了跳,她伸手扯了扯梁雁的袖子,这一行上路的人简直够多了,再来一个谢天佑,她真是有些担心她们能不能顺利抵达云州。
可谢天佑听了梁雁这话,竟真的开始认真思索起来了。
反正他也没想好要去哪里,若是跟着她们一起去云州,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这一路,还能有人一起说说话。
到时候到了云州,他若是住得惯,在那里住一些时日也不是不可。
等来年开了春,再考虑着去别的地方……
他正想着,一阵子马蹄声落在耳边,宋随硬生生挤进来,将他与马车隔开。
梁雁正与温静娴说着,路上多个人多个伴之类的话,温静娴好似也被说服了。
她正要再问一问谢天佑怎么想,再抬头时,外头已经变了人。
宋随隔着车窗,递进来一大包油纸包着的糕点。
“这是你家厨子做的梅花糕,此去路途遥远,路上没什么正经饭菜能吃的,饿了便吃些糕点。”
梁雁皱眉:“我家厨子?这么大一包,至少是从昨夜就开始做了吧?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会来?”
她又转头看向温静娴,恍然大悟:“静娴,你该不会也是和他一起串通好了……”
温静娴有些心虚地接了宋随递进来的糕点,打开油纸包,里头迅速漫开清甜的香气。
她拿起一块,递到梁雁嘴边:“好雁雁,咱们不提这个事情了好不好?你不是问谢天佑要不要一起去吗?
“我也觉得他一起上路也不错,人多,热闹!哈哈。”
看来她猜得没错了。
这两人果然串通好了诓她呢。
只是来都来了,她又不能现在调头回去。
温静娴赔着笑脸,殷勤递着糕点。
那糕点递到嘴边,梁雁还是无奈咬了一口。
谢天佑此时挤进来,从她们手里也拿了一块糕点出来,丢进嘴里,“那小爷就同你们一起去云州吧!”
宋随皱眉,他看着谢天佑这趾高气扬的模样,实在有些厌烦。
于是伸脚踢了他座下的马匹一脚,那马匹被他一踢,便迅速冲了出去。
而谢天佑勒着缰绳很快也蹿了出去,几人甚至没听清他冲出去之前嘴里在骂什么。
温静娴和梁雁见状相视一笑。
这叫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随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车厢,也悄悄伸了手过去,想拿一块糕点出来。
梁雁眼疾手快地拍了他一掌,推着那油纸包往里藏了藏,一副护食模样。
“宋大人不是不爱吃糕点么?这里荒无人烟的,也没有谁家养了鱼。你拿了可不是要浪费?”
宋随那一只手停在半空,只能尴尬收回。
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只喂了两次,后来你送的我都吃了。”
梁府里的糕点确实比外头的要好吃许多。
他昨日去让黄厨子准备一些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梁雁后来知晓他不怎么爱吃甜后,便让黄厨子做糕点时也特意做得清淡些。
后面送来的糕点味道淡淡的,清香里带着一股微微的甜糯。
倒是符合他的口味。
只是叫莫春羽那家伙说中了,她日日给他送时,他不珍惜,后来想吃了,却又没有了。
梁雁将信将疑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坦然,不像是说假的。心里挣扎了片刻,到底还是拿了一块递过去。
那素白的手心躺着一块小小糕点,慢慢伸过来。
他就知道,她到底还是心软。
他唇角勾了勾,没有去接那块糕点,反而往下压了压身子,右手拿着缰绳,左手垂在马背上。
他视线落往自己的左臂上掠了一眼,又望过来,神色黯淡, “这只手的伤口还没好全,使不上力气,能不能喂我?”
他身侧沐浴着浅金色的阳光,眉目也是温雅清润的,说这话时,更是十足的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
梁雁伸出去的那只手僵在了半空。
她抬头看他一眼,他亦深深回望过来。
她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眼看这路途还远着呢,他这会儿就开始作妖,谁知道后头还能做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
梁雁伸长了手,探出半边身子,将他垂着的那只左手捞了起来,一把将糕点塞了进去。
递了糕点之后,她很快又钻进了车里,“我真的懒得理你。”
那一句被车帘子隔绝在耳边。
宋随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捏着糕点,唇角渐渐勾起,眼神落在那一块小糕点上,半天也舍不得吃。
第62章
谢天佑的马被宋随惊了一道, 离弦之箭似的往外迸射,怎么拉扯也拉不住。
“宋随!你个鼠虫之辈!阴险小人!”
他实在是气不过,一边拉着缰绳一边歪着身子朝后面喊。
这一瞧才发现那马车里的和马上的人忙着吃糕点,根本没人管顾他。
好家伙, 更生气了。
座下的马匹又是一个趔趄, 他反手控了缰绳, 才将将稳住身子, 没被它一把扯下去。
他原是不知道,这往日温顺的马匹发起疯来, 也是野性难驯, 寻常人的确是难以控制。
那他那日在马场惊了梁雁的马, 她又是如何平安回来的?
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他忽然乱了思绪,也顾不上去降服那马匹,就这么颠簸难耐地被他带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