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融魂以后,心魔和怀素仙尊就是同一个人了,三阴聚魂,再怎么聚魂,也都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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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撕开裂隙离开时栾青词就熟练了很多,而已然变成坟场的魔界日后也不会有人涉足,这里是早就在数千年前便该封存之地了。
上古的仇怨也彻底终结于此,战乱、杀戮、死亡都已散在人间之外,死守在两界之间且因此而亡的半神与人族乃至于半妖,也融在这片用他们骨血魂灵铸成的人间山河。
从此人间无恙,凡尘生灵,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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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鸟怎么从三重雪宫出来的,就又怎么张扬地从东洲回来了,于是又闹得人尽皆知,没过几日,三重雪宫上一任宫主怀素仙尊回来了的消息传遍仙门。
于是继青鸾君赶赴东洲荒境后,仙门又一次震动了。
在魔界走一遭的怀素仙尊回来了!
所以青鸾君就是去接他的?
一时间,拜贴跟雪花似的往三重雪宫洒。
但玉奚生自然是不能见客,他被栾青词安置在了山下聚魂阵的冰血髓上,连谢庭兰都没能来见他一面,知道怀素仙尊回来了这件事还是栾青词转述的。
栾青词才不管外面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住进了玄都山下的阵法里,将玉溪生的本体从碧山暮上取下放入冰血髓,便自动化作了玉奚生的模样,只不过还是莹润冰透的白玉。
阵纹是栾青词用灵气描的,至少也要个四五十年才会消失,而这次玉奚生显然没有被涅槃火伤到时严重,短短两日,白玉便已经开始转化为血肉。
栾青词这才终于缓过神来,恍惚地想着,他师尊真的回来了。
十年积攒的委屈惊惧一朝松懈,栾青词还是那只依赖师尊的小鸾鸟,他就跪坐在冰血髓下,靠着玉床,小声地和玉奚生说着话。
“人间已经没事了,四方仙门以三重雪宫为首,各司其职……”
“……听净玄长老说,庭兰收了个徒儿,天姿很好……”
“……霜梧峰还是老样子,那个天蚕丝的吊床睡着很舒服……”
“……师尊,好想你。”
“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忽地,一声叹息响起。
栾青词猛地抬眸,便瞧见那霜玉般端庄干净的人正垂眼瞧着他,对上了满眼的疼惜与无奈。
下一瞬,他就被抓着手腕拽了过去,鼻尖尽是清冷的淡香。
他在师尊怀里。
是温热的、坚实的、熟悉的,他思念了很久很久。
“小鸾。”
栾青词听见温柔又压抑着颤抖的轻唤,红着眼眶瞧过去,四目相对,委屈便更忍不住了。
“我也很想你。”玉奚生轻柔道,又低头在栾青词微红的眼角轻轻落了个吻,“往后再也不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了?”栾青词阖起眸,努力忍着哭腔,指尖紧紧攥着玉奚生宽大的外袍。
“嗯,万事皆定,该享太平了。”玉奚生又轻吻了一下栾青词眉心的凤纹。
栾青词睁开眼,他总觉得师尊不一样了,就好像……突然放下了什么重担那样的轻松。
玉奚生瞧他的眼神便明白了,轻声笑了笑:“天下人的怀素仙尊已尽责了,小鸾,现在我是你一人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栾青词想,他再也不会失去他的一心人了。
世间的阴差阳错未尝不是天道所归,在人间诞生灵智的神玉,唤醒了被封印数千载的鸾鸟,往后他们也会在人间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在人间四时中春赏百花、冬观飞雪,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半月后,明经堂里,谢庭兰和两位长老将宫中今日事物处理完,两位长老春风得意地走了,谢尊主只得又将新收的徒儿拎过来考校课业,完事儿以后便听见他徒儿踌躇地问:“师尊……怀素师祖真回来啦?”
谢庭兰笑了笑,忽地觉得如今境况似曾相识,当年师尊去西陵郡救师兄,后来师兄带着师尊回来,说是养伤,可足足半年没见师尊,那时宫中上下与外界都多加猜测,今时不同往日,再没人敢对师兄说那样的话了。
这么一想,过去的事都还是那么清晰,腼腆害羞的小师弟却有侠义心肠,宫门前宁死不屈,还有师兄带着他去楚家大闹为小师弟报仇,还有从来都不苟言笑的大长老,那时在他眼中还是前辈的人早已舍身于浩劫,而如今的仙门新秀如雨后春竹。
一切都不也一样,但又好像一个轮回,唯独那两个人——
“师尊?师尊?”
谢庭兰猛地回神,蓝思正歪头看着他。
“是啊。”谢庭兰笑着应,“回来了。”
都回来了。
他忽然起身去推开了窗,蓝思也凑了过来,从明经堂的窗往外看去,因为结界的缘故,只能看见云雾飘渺的天际。
“师尊,你看什么呢?”
蓝思说完,猛地顿住了,她看见那个从来都笑脸迎人的师尊脸上满是哀色。
“师尊你……怎么了?”蓝思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只是太高兴了。”谢庭兰牵起了唇角,却不像个笑。
从梧桐境出来后就一心扑在人间,人间安稳了又扑在三重雪宫上,直到今日,谢庭兰才突然生出物是人非的真实感,他不再是当初跟在师尊和师兄后面的少年郎,生死相隔的故人也再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