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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不顾楚家对他的养育之情,单纯因为知道他并非楚家亲生,且楚家当前面临的局势不好,便生出背叛之心, 与虎谋皮, 说不上是极度的清醒和自私, 还是彻头彻尾的糊涂蛋。
  依着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糊涂居多。
  于王太后来讲,他不过是个一次性工具人,今日他在舒朗跟前暴露身份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到底,不过一个并非镇国大将军府亲生的,还背叛了将军府的九岁孩子罢了,他没有他自己想的那般重要。对大将军府是这样,对王太后也是。
  “所以说,人最要不得的,是自以为是。”
  二王子听舒朗这般说,轻哼一声,屈指敲桌面强调道:
  “这不是自以为是,是自寻死路!”
  既然有人将脖子洗干净了往他刀下送,他怎能不成全对方?
  不管是什么,都和舒朗没甚关系,懒得和二王子扯这些有的没的,方才极为耗费心神的为王后针灸后,眼下他是真的又困又累。
  起身朝隔壁房间走去,真情实感抱怨道:
  “您身强体健,掉二斤血还能飞檐走壁提刀砍人,伤口崩了也能面不改色,在下这小身板儿可经不住这般糟践!”
  瞧着外头天色,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天该大亮了!
  想想他从昨日一大早至今,都经历了些什么?再不叫他休息,别说长不高,眼皮子都黏在一起啦,谁还记得他是个身娇肉贵的脆皮少爷?甚至一年前才经历了一场死亡,至今没缓过劲儿呢!
  二王子全当没听见他抱怨,瞧见床上呼吸趋于平稳,面色也比来时路上红润了许多的母亲,心情很好的叫人带舒朗去安置,连胸口又渗血了都未察觉。
  大笑几声,招呼手下上前,听他们禀报眼下外头局势。
  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狠人,打从使团在路上便日夜不停的联络各方人手,安排各项事宜,回到王都后更是马不停蹄,有数不尽的人要他去见,有没完没了的麻烦的等着他去解决,好几个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外表丝毫瞧不出。
  精力旺盛的简直不像人。
  舒朗睡梦中都迷迷糊糊的想,老秦家,尽出怪胎。
  此时,王宫中,王太后面对咄咄逼人,甚至与她提刀相对的大王子,也产生了与舒朗想同的想法。
  她不可置信是的问大王子:
  “我是你祖母,一手将你扶持到如今。权势,地位,名望,甚至你见不得人的喜好,哪样没有祖母在前头为你披荆斩棘,踏平险阻?你就因着这莫须有的罪名,便想要了祖母的命?
  秦知,你摸着良心想想,你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丧尽天良?!”
  王太后的话掷地有声,放在朝堂上,甚至能叫满朝大臣摧眉折腰,无颜面君,可这番话在大王子耳里,激不起丝毫波澜。
  他甚至舔了下嘴角的鲜血,把玩着手里还在滴血的长刀,笑的十分嘲讽道:
  “祖母,话别说的这么好听,我能有今日,是出于父王的有意放纵。父王想遏止镇国大将军府的势力,想控制王后和二弟的势力,才放纵我的成长,叫我出面打压二弟。
  有了父王的默许,您和许家的人才能占半壁江山,才能纵横朝堂无往不利。没有父王的暗中支持,您什么都不是!这时候您把功劳往自个儿身上揽,真当我是小九那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呢?”
  王太后听他说起九王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砸碎了手边的一个茶盏,厉声道:
  “若不是你将小九骗去你府中,将你那见不得人的手段用在他身上,许贵人能在此时爆发吗?若许贵人不爆发,哀家会软禁你母亲吗?
  眼下发生这种事,你不寻罪魁祸首,不思量是谁如此巧合的放出小九且送他进宫,又是谁暗中帮扶许贵人毒杀你母妃,却提着刀来我这儿给你母妃索命,你可真哀家的好孙儿,宛宛的好儿子啊!”
  大王子眼神有一瞬间的阴鸷,偏头瞧了气急败坏的王太后一眼,幽幽道:
  “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人啊,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过早晚的事罢了。不是都瞧不起我身上这毛病,觉得恶心吗?没关系,等你们两眼一闭万事皆空,便再也感受不到什么恶心不恶心了!”
  王太后心下一惊,眼皮子重重一跳,不可思议的看向大王子,厉声质问:
  “秦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大王子哼笑一声,狠狠将刀插在王太后面前,刀柄发生嗡鸣震颤之声,惹得王太后一阵眼晕。
  “装什么糊涂?坊间百姓家的孩子生了怪病,父母但凡对孩子有几分疼爱,便会带他寻医问药,最不济还去庙里驱邪避鬼求一碗黄符水喝喝,你们呢?口口声声我生病了,没关系,尽管发泄好了,甚至主动送人给我发泄。
  实际上呢?十几年来,不仅将消息瞒的死紧,还从未找大夫为我瞧过一回。怎么,这是认定了我从父王身上传来的毛病无可救药了是吗?一边嫌我恶心,一边不得不讨好我的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一个二个口口声声对我多好,为我付出了多少,对我有多大功劳,叫我务必记住你们的努力,实际上,我不过是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你们有谁在乎我的感受?”
  大王子笑的十分疯狂:
  “不过没关系,本王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所以,你们谁都甭妄想拿这些东西来绑架本王,本王早不吃这套了!”
  王太后极力稳住心神,见感情线走不通,立马转变思路,开始讲利益:
  “知儿,你不能这么做,你听祖母讲,眼下当务之急是……”
  半个时辰后,大王子满意的收回长刀,瞧着一夜之间仿若老了十岁的王太后,轻哼一声:
  “早这么识相不就完了吗?浪费本王这番心思!”
  他原也没想现在就要了祖母的命,给自个儿的前路增添无谓困难,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那个老不死,叫她少在背后对他指手画脚,顺便拿回主动权罢了。
  大踏步跨出王太后寝宫,大王子瞧着启明星渐渐消失的方向,轻笑一声。
  天亮了,藏在夜色下的好戏却并未结束。
  身后的寝宫内,王太后缓缓起身,动手整理好衣着,招呼宫人进前,垂着眼皮吩咐:
  “夜里去使馆寻美颜丹之人可有消息了?”
  宫人心下一惊,琢磨发生了此等大事,主子怎的还有心思惦记那劳什子美颜丹?方才大王子可险些要了主子的命,这命要是没了,要美颜丹有何用?
  王太后心下烦躁,强压着脾气跟宫人解释清楚:
  “若是能在使馆中找着美颜丹的下落,便能确定琅树和来使的确有关。如此一来,陛下那毛病便有救了。”
  若是儿子能健健康康的待在王位上二十年,不会动不动便发疯,发起疯来不管不顾任意妄为,她何苦扶持一个不听话的狼崽子上位?
  陛下还年轻,她有的是时间再挑选一个听话的小崽子扶持,总能找到合她心意的小家伙。
  王太后缓缓抚上胸口位置,语气冷酷道:
  “三十年来,从未有人与本宫如此态度说过话,本宫会叫他付出代价的。”
  先帝不行,国王不行,大王子更不行!
  宫人眼皮子疯狂跳动,不敢多言,躬身准备退下:
  “是,奴婢这就安排人去使馆那边守着,且叫人盯紧二王子和大将军府的动静,一旦出现王后的消息,立即向您禀报。”
  此时宫人也想明白了,许贵人用来毒杀宛贵妃的毒药,十有七八便是从琅树大夫那儿得来的。
  宛贵妃多谨慎的一人,能被许贵人得手,可见那毒药之精密,从而也更能瞧出琅树大夫的医术高超。
  说不得陛下病情,还真有救了呢?
  王太后又似想起什么,缓缓道:
  “罢了,此事免不得投石问路,就叫玉白那孩子来一趟,可怜见的,不能就这般送他回家与父母团聚,可惜了的。”
  有人觉得可惜,便有人觉得满足,世上千人千面,即便是神,也无法叫一张张皮囊下的心思都一致。
  在所有人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时候,舒朗便是哪个觉得一觉醒来,发现自个儿躺在驿馆床上,桌上已经摆了他最喜欢的南瓜粥,觉得十分满足之人。
  不得不说,二王子这疯子,贴心起来,是真叫人无话可说。
  外头找许贵人和九王子都找疯了,也不知常卿他们这二人藏哪里去了,反正吃个早午饭的功夫,舒朗已经瞧见来回有三波儿人马明里暗里在院中搜查了,愣是没找着人。
  要说其中没有二王子帮忙,舒朗是不信的。可见昨晚他一通忙活,并没有白费力气。
  王后病情稳住,二王子那边的人把舒朗当祖宗似的,伺候的舒舒服服,他只需每日去正使大人屋内,找他唠叨几句:
  “咱们进宫饭也吃了,和国王面也见了,究竟完事儿没呀?小爷我想京中好友兄长了,这王都初来处处新鲜,时日一久,干燥的小爷直流鼻血,实在不是人待的地儿,再这么下去小爷日渐消瘦,回家祖母会心疼的。你们到底何时回京?不回小爷自个儿带人先回了!”
  然后正使便熟门熟路的敷衍他:
  “国王日前身体欠佳,没空接见我等,待哪日见了我等,下官代陛下传达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后,咱们便能启程回京,二公子您稍安勿躁,您那屋确实日照充足亮堂,不若下官屋内凉爽。您先在下官这儿歇歇,待外头凉快了再回去?”
  舒朗便骂骂咧咧,光明正大的停在正使大人屋内。
  总算是解放了常卿大人。
  因此外人瞧着,小常大人近日走路带风,春光满面,待人接物也有了世家公子和煦周到的一面。
  而与之相对的,正使大人成日被舒朗骚扰,还要处理使团上下大小事务,肉眼可见的委顿下来,像是霜打了老白菜帮子,可怜的紧。
  自此,舒朗有更多时间在二王子宅院里帮王后诊治。
  二王子将此处保护的很好,平日里舒朗待在这边,除了固定的几个伺候的下人,唯一能瞧见的便是偶尔过来的镇国大将军,甚至他家的小崽子楚玉景都没来过。
  经过小半个月的诊治,王后白日里清醒的时间有近两个时辰,虽说还是只能躺在床上听人说说话,连多讲几句都做不到,可这在旁人看来已经足够神奇。
  尤其是费尽心思为王后诊治了十来年,却眼睁睁瞧着她走向死亡无能为力的几个大夫,更加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因此趁着机会想方设法向舒朗请教。
  若不是知晓不可能,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大夫都想当场拜舒朗为师,跟随舒朗学医了。
  对此,特意掐着时间在王后清醒时过来,想和她说话的大将军哈哈一笑,用状似玩笑的语气对舒朗道:
  “我府中这些大夫到底身份不够,高攀不得二公子与持灯国师。若二公子真有意,我家中还有一幼女,名唤玉珑,生的聪慧可人,凡是一点就透,别看小小年纪,在诗书礼义上已得过好些大儒夸赞,爱好宽泛,或许与二公子有师徒之缘。”
  尽管对方只用玩笑之语讲出来,舒朗也不能真把这话当成玩笑对待。
  不过试探嘛,也没必要严阵以待。
  舒朗笑的扆崋十分爽朗,指指自个儿鼻尖道:
  “不瞒您说,翻过年我才十七呢,家中祖母与母亲兄长皆认为我至今小儿心性,脾性不定,说风就是雨,连个亲事都不敢给我说,生怕两家人结亲不成结成仇。
  就我这样儿的,您眼下让我承担起做师父的责任,连我自个儿都没信心,怕祸害了您家中的好孩子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将军也不好再劝,只意味深长道:“那等二公子想沉稳之日,再考虑今日所提之事。”
  这是还不死心呢?
  舒朗摸摸鼻尖儿,心说对方究竟是看重家中小女儿还是不看重呢?随便把人往他这里塞,心够大的。
  他认定大将军对小女儿之事上心大,没料到他对二儿子之事上心更大。
  打从他那二儿子在宫内做了叛徒,他眼里就跟没那人似的,即便有下属吞吞吐吐禀报:
  “二公子好似在城北与乞丐为伍,靠翻垃圾为生。”
  大将军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冷酷的吩咐下属:
  “把人盯紧了,瞧瞧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就行,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准私下接触他!”
  下属见二公子在大将军这儿是彻底废了,明白了大将军的态度便不再多言,说起了另一件事:
  “眼下外头都晓得王后在宫宴当日被歹徒劫持出宫一事,各方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认为此事是咱们大将军府干的,为的是陛下没照料好王后,咱们特意给陛下难堪。
  还有人在其中搅混水,着重强调王后莫名离宫,时日长久,失德失贞,不配为王后,属下认为这股谣言最终目的还是咱们将军府,要不要属下带人去干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