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南康王来长安的路上已经被刺杀了七八,如果这是姚淑妃给皇帝吹枕边风对苍梧王的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一介妇人惯会感情用事,国家大事岂能成为她玩弄权术的工具。
一时间,朝中攻打齐国的声音更高了。
第307章
大宋朝廷里一直都有人诟病骆乔穷兵黩武, 利用国家满足她好战的私欲,尤其是在元嘉三十五年攻下长安后,北方大部分地区平定, 骆乔授为二品车骑将军, 手握虎符,这样的言论进一步发展壮大。
朝野内外都知道骆乔欲收复益州, 相对朝中许多人激烈的反对, 民间对此事却无太多反对之声, 尤其是北方这边。
因为骆乔这些年不时用兵,却没有为了打仗而增加百姓赋税,北方诸州都在鼓励开荒, 虽有兵役, 军饷都按时发放,打了胜仗有军功有赏赐, 阵亡、重伤者有抚恤,亲属有官府扶养, 百姓们不再听兵役就色变。
只有日子过得太好,整日无所事事只会清谈的所谓名士在盯着骆乔扯淡,还假装一副忧国忧民之态。
但骆乔早就大权在握, 自她以上再无大臣, 与她同为二品、同为将军的顾缙只是个摆设, 朝野内外想要骂她都不敢指名道姓,只敢写一点酸诗酸文来讽刺她。
朝中同僚的反对并不能阻止骆乔收复益州的决心,她迟迟没有调兵是在调整最好的时机, 但现在朝廷的风向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皇帝一门心思要杀苍梧王, 反倒激起了不少大臣的逆反,就连平日里看着已经倒向南康王的这次也劝谏皇帝不要滥杀无辜。
反对伐齐的人也不反对了, 恨不得骆乔立刻出兵,坐实齐国的罪名,拿下益州,让皇帝不要再发疯了。
苍梧王如今驻军在矩州朱提郡,防齐国借五尺道、南夷道南下。
矩州境内,地无三尺平,却是蜀地与岭南的跳板。岭南早被苍梧王视作自己的地盘,中间横着个矩州他始终不得安眠,周祈的结局早就注定了的。
就算闻敬不拿下矩州,骆乔迟早都要从黔中出兵拿下矩州,对益州呈包围之势。
且看蜀中这地势,四周都是山,四面险塞,与外界天然隔绝,其内又大江纵横,冲积出沃野千里,少水旱之饥。
外有山川之险,内有天府之积,无怪齐国上来就盯着益州,生生将其从宋国的版图上割去。
换做是谁,会能拿不拿呢。
南康王一路有惊无险的,在三月初抵达了长安,天子欲派群臣郊迎,被骆乔一言否决,最后派的是彭城王闻瑾和礼部尚书贾郁带一千金吾卫出城郊迎。
平国公姚奎早几年已致仕,但他不像成国公骆广之那样回族地养老,而是由长子奉养,从建康也一道来了长安。
这日,他也跟在郊迎的队伍里,迎接南康王。
他这些年为南康王奔走得不算少。
转了一大圈,最后还是闻震与平国公府,少不得要说一句造化弄人。
闻震见到这位大父亦是满心感慨。
小时候他怨平国公心狠,知道他腿断失宠就弃他。长大了理解了平国公的无奈,理解归理解,他依然无法原谅。到后来,什么理解,什么原谅,都不重要,只有利益才是维系人与人之间的纽带。
闻震先略过了闻瑾和贾郁,让人将自己先推到平国公面前:“大父,多年不见,身子可还康健?”
贾郁并不着急与南康王见礼,袖手在一旁看着,且不着痕迹地打量彭城王,见他小小年纪倒是很能沉得住气。
闻震与平国公寒暄了好一阵子,把平国公一家子都问候了一遍,才叫人把自己推到贾郁面前,同他见礼。
闻瑾身为彭城王,与南康王同是藩王,虽然是南康王的子侄,但在来郊迎的人里他是身份最高的,南康王将他留在最后,怎么不算是故意的呢。
闻瑾并没有因忽视而恼怒,等南康王终于理他了,他笑得很灿烂地说:“二伯初次来长安,定然对长安不熟,若是有什么地方想逛的,侄儿可以为二叔带路,长安与建康风貌大不相同。”
贾郁看着面前热心侄子与温和二伯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彭城王这主人做派倒是不错。
这里是长安,大宋的国都,这里汇集了天下最聪明、最富有、最有权势之人,南康王若是不明白这一点,在这长安是无法立足的。
南康王入城后,闻瑾和贾郁将他送去了陛下赐下早就修缮好的南康王府,这府邸之前住的是前西魏岐王,府中奢华至极,可谓一步一景。
“这府邸,太过精致了。”闻震叹道。
“此乃陛下对南康王的恩宠。”贾郁道:“这座府邸从骆将军收回后就一直空着,知道月前陛下才下旨赐与王爷您。”
“不知本王何时能进宫面见父皇?”闻震问道。
贾郁:“南康王先在府中休整,等候陛下召见即可。”
听贾尚书如此说,闻震只能先等着,岂料这一等就等了近十日。
皇帝是想在第二天就召见南康王的,可椒房殿来人禀报皇后病重,恐时日无多,想在临终前见一见皇帝。
闻燮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少年夫妻,他对皇后总是留有一份情的,便坐上轮椅叫人把自己推去椒房殿。
椒房殿里迷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闻燮看到躺在床榻上形如槁木的柳景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后,你……”
柳景瑕气若游丝道:“我就要死了,闻燮你高兴吗?”
“你胡说什么!”闻燮下意识反驳,问:“御医呢,御医怎么说?”
柳景瑕说:“御医也说我快要死了。”
闻燮怒道:“哪个御医胆敢如此胡言乱语,朕砍了他!”
“御医自然不敢直接说这话,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几日可活了。”柳景瑕笑了一下,“我就想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我们成婚四十余载,仔细想想,我们就这样好好的看着对方也没有几次。”
闻燮心中一恸,这样的柳景瑕让他想起了最有一次见的席荣。
“是朕辜负了你。”闻燮低低说道。
柳景瑕低低一笑,对侍立在殿中的宫人道:“都退下吧,我想单独跟陛下好好说说话。闻燮,你靠近一点好吗,让我再好好看看你,这是最后一眼了。”
闻燮便让推轮椅的内侍将自己推到床边,然后挥退所有人。
寝殿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柳景瑕跟闻燮说着他们的初遇,他们相恋的时光,新婚之后的甜蜜,闻燮听着,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少年时光。
“那时你总爱拿梨花酥给我,其实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梨花酥。”
“那你……每次朕拿给你,你都很欢喜,朕还以为你就喜欢吃这个。”
“是因为你给我的啊,别人给我梨花酥,我定是要骂人的。”
“是朕的不是,这么多年竟丝毫未觉。”
“无事,都过去了。”
闻燮闻言,心中顿时充满了遗憾。
“陛下的腿恢复得还好么?都这么久了,还不能行走么?”柳景瑕问起闻燮的腿来。
闻燮摸着膝盖,有些伤心地说:“御医说朕年纪大了,恢复得慢。”
御医是不敢说皇帝的腿恢复不好,只能说恢复慢,但闻燮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最开始他暴怒,喊打喊杀,可他把御医劝杀了也没用,他的腿还是恢复不好。
“那就好。”柳景瑕欣慰地说。
闻燮便也温情地对柳景瑕说:“你也好好养病,就会好的。”
柳景瑕摇了摇头,努力撑起身子,朝闻燮伸出一只手,想抚摸他的脸庞。
“闻燮,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这因为是我们此生最后一眼了。”
“你别胡说,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闻燮倾身朝柳景瑕靠去,柳景瑕努力挪到床沿,摸上闻燮的脸。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
柳景瑕撑着身子的手突然脱力,身子一下滚出床沿,就那么巧,砸在了闻燮的断腿处。
“啊啊啊啊啊……”
闻燮惨叫。
原来柳景瑕拖着他的腿,把他带得从轮椅上翻下来,摔在地上。
而柳景瑕整个人就横躺在闻燮的腿断上。
宫人听到皇帝惨叫,连忙进来,扶皇后的扶皇后,扶皇帝的扶皇帝。
皇后扶到床上时以面如金纸,进气多出气少了。
皇帝面色惨白,哀嚎不断。
御医们匆匆赶来,皇后只剩一口气吊着,而皇帝本就难以恢复的腿更是雪上加霜,余生都好不了的。
皇帝伤上加伤,叫人听着都觉得不忍。
皇帝的苦不能白受,大宋的脸面不能被蕞尔小国随意践踏,三月望日,长安发讨周贼檄文,剑指成都。
满朝文武欢欣鼓舞,这仗总算要打了。
蜀地天险,易守难攻,能入蜀的道路每一条都难走。
北边从汉中南下,有金牛道和米仓道,但米仓道比起金牛道来,要拐一个大弯,比起直抵蜀地的心脏成都的金牛道来说,米仓道的军事价值不高。
而金牛道上,则由一座天下雄关——剑门关。
剑山连绵数百里,北坡绝壁陡立,有一处如刀劈斧砍而成的缺口,如两门对立,这便是剑门关。
前有诸侯攻蜀,十万大军顿兵剑门关下数月,不能寸进,最后粮尽只得狼狈退兵。
想要硬攻剑门关,其难度不比攻打潼关小。
东边入蜀的路,只有长江,从夷陵溯江而上,过三峡,入巴蜀。
这条水路上,有两个重要关口,其一是瞿塘关。
剑门天下雄,瞿塘天下险。
瞿塘关之险,最险在于江心中的滟滪堆。
当地有歌谣曰:“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猴,瞿塘不可游。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滟滪大如龟,瞿塘不可回。”1
其险,可想而知。
瞿塘关过后,再溯江而上,就到了巴郡。
巴郡水道分内水、外水两支,内水抵成都之北,外水从长江入岷江直抵成都。巴郡上可进兵成都,下可威胁荆襄,此战略要地都会屯有重兵。
而南边入蜀的路,就是五尺道。
秦人从蜀南下经僰道、朱提到滇池修筑此道,因只有五尺宽,故曰五尺道。
五尺道在益州犍为郡连接僰道,经僰道可直抵成都,其有石门关据守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