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可以劝住皇帝种种折腾的行为,他们为何不劝,还总是顺着皇帝呢。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皇帝愈觉得自己掌握了生杀大权,就对某些人和事愈发不能容忍。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既然能借别人的手,为何要自己亲力亲为。
骆意看着庭院里带着妹妹堆雪人的闻瑾,小少年很有耐心,被妹妹吓指挥一通竟也能堆出一只雪猫来。
雪猫蹲在地上,圆滚滚一团,与骆意膝上团着的狸花猫几乎一模一样。
“咪咪,咪咪。”席澧欢呼,跑进暖阁里,趁狸花猫不注意,一把将其强抱起出去看雪猫,“咪咪,你看,是你,哥哥好厉害哦。”
狸花猫睡得好好的被抱走,气得张牙舞爪,喵嗷喵嗷叫。
“狸儿当心。”
闻瑾见妹妹就要抱不住狸花猫,而猫要对妹妹施展一套猫猫拳,一个箭步过去拎住了狸花猫的后颈皮。
“喵嗷!喵嗷!”猫快气死了,狂舞着四条腿又打不到任何人。
“咪咪。”席澧仰头看着闻瑾,“哥哥,咪咪又生气了,它好容易生气哦。”
骆乔来接女儿回家,揉了一把女儿的头:“你别老惹它生气,它就不会容易生气了。”
“可是我想跟咪咪玩呀。”
小姑娘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暖阁,闻瑾抱着狸花猫跟在妹妹身后一起进来了,进来后,他将猫放回舅舅膝上。
狸花猫满意了,喵了一声团成团睡觉,不时用尾巴抽打一个骚扰自己的小手。
“除夕之前,请孙御医到府里为阿菟诊个脉。”骆乔对骆鸣雁说:“孙御医知道怎么写脉案。”
骆鸣雁本懒懒靠着软枕看新衣的花样子,闻言不由坐直了,问:“怎么呢?除夕皇帝不是说要与民同乐么。”
闻瑾不跟妹妹一起逗狸花猫了,抬头看向姨母。
闻瑾业已舞象之年,很多事没必要像以前那样瞒着他,骆乔遂道:“南康王和苍梧王都安排了人潜入长安,若要闹事,最有可能是除夕那日。”
“他们……”骆鸣雁把到嘴边的话咽下,点头:“我晓得了。”
骆乔道:“正好,骄骄近来出不得门,除夕前,我把狸儿送过来,你和阿菟也一起过来,我让杨津守着。”
“这么严重吗?”骆鸣雁目露忧虑。
“以防万一罢了。”骆意说了句。
届时,严不严重,谁都说了不算,骆将军才说了算。
骆意看向姐姐。
骆乔笑了一下。
第303章
除夕日, 尚冠街上搭了高台,皇帝与众臣在高台之上,观看长安百姓驱傩, 不时有岁钱洒向人群中, 引得百姓哄抢。
“哈哈哈。”皇帝很开心,对左右说:“百姓们很开心呐。”
左右奉承地说:“陛下恩德广施, 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更加开心, 又叫人抛洒岁钱。
骆乔站在皇帝的左后侧, 看似轻松,实则警觉地观察着四周。
席瞮与谢禹珪等人站在一处,没有围在皇帝身边奉承。
“陛下……”谢禹珪说了两个字, 又“唉”地一声长叹。
席瞮朝他投去一眼, 明白谢禹珪所叹为何,也知道谢禹珪复杂的心思。
一方面对皇帝终掌皇权感到失落, 又看皇帝好大喜功而痛心。
又想皇帝好,又不想皇帝过得太好。
皇帝想在除夕与民同乐, 谢禹珪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惹得皇帝不快甚至在大殿上说出“谢卿老了”这样的话,分明是在暗示谢禹珪可以告老还乡了。
谢禹珪之后找到因为养病多日不朝的骆意, 带着指责的意味说他为什么不阻止皇帝荒唐的想法。
“与民同乐怎么在谢內史这里变成荒唐了。”骆意抚摸着怀里的狸花猫, 意有所指地说:“陛下这么多年来也没放松过几次, 身为臣子,不该为陛下分忧么?”
谢禹珪怒道:“你究竟是在为陛下分忧,还是控制陛下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那依谢內史之言, 我满足了什么私欲?”骆意道。
谢禹珪张嘴却词穷了, 除了在一些小事上无条件满足皇帝总想君临天下的癖好外,于政事上, 骆意几乎无可指摘,他任尚书令以来甚至都没有明显的排除异己的行为,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以及庶民出身的官员,他都会将其用在合适的位置上。
不独断专行,不贪权窃柄。
士族们提起骆意多数是恨得牙痒痒,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
谢禹珪一开始没将空降尚书令的骆意放在眼里的,一个名声不显的弱冠青年罢了,但越与骆意公事,他就越忌惮此人。
骆意一心帮扶皇帝,为皇帝掌权殚精竭虑,没有丝毫自己的私心,这可能吗?
谢禹珪最终只能说一句:“骆尚书,皇帝并非明君。”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要助纣为虐才好。
“意谨记谢內史教诲。”骆意起身朝谢禹珪奉手一礼。
谢禹珪摇摇头,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淹没在漫天的大雪里。
“谢老。”席瞮唤了一声愁眉不展的谢禹珪,刚才皇帝朝这边看过来,正好就看到谢禹珪一脸愁容,顿时不悦。
谢禹珪已到古稀之年,差不多就要乞骸骨还乡了,至今还立在朝中也是想为谢氏子弟再铺一铺路,叫他们能走得更好些。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惹怒皇帝。
皇帝行事看起来愈发荒唐,实则都是些小事,朝中大事皇帝办法乾纲独断。
就说这次彻查士族圈地,皇帝还在气这个气那个,各处司隶校尉配合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早就行动起来。
等皇帝气完,第一批犯人已经在押解长安的路上了。
“元节新日,谢老合该开心一些才是。”席瞮对谢禹珪说。
谢禹珪瞟了席瞮一眼,冲了一句:“我可不像你们,心宽体胖。”
他话音还未落,席瞮握住他的手拉了他一下,谢禹珪既惊又怒,好你个席瞮,就算是你祖父在此也不敢与我动手,你竟敢……
“有刺客——护驾——”
紧接着,谢禹珪就听到了声声护驾的高呼。
他转头,一眼就看到骆乔手持一把蓝色长弓,弯弓搭箭,将迎面射来的一支羽箭拦腰截断。
一箭射出,她飞快再出一箭,直指对面来箭之处。
“护送陛下回宫。”骆乔对金吾卫下令,遥遥看了一眼拖着谢禹珪被察子们护着下高台的席瞮,见他安全,这才站在了方才皇帝站的位置。
此处是高台中心,四面无遮挡,可以将尚冠街上的骚扰尽收眼底。
她手持湛蓝色的灵宝弓,目光梭巡在骚乱的人群中,弯弓搭箭,箭矢急射而出。
人群之中倒下一人,周围百姓见状立刻散开,就见此人手里有一柄弩。
她每射出一箭,人群中就有一个人倒下,金吾卫上前倒下的人拖走。
金吾卫疏导人群,百姓们不敢乱跑,骚乱渐渐得到控制。
骆乔收弓,步下高台,金吾卫中郎将上前来报:“将军,抓到刺客一百二十人,看身形、穿着和手法,像是两拨人。”
骆乔道:“着京兆府审问活口。城中加强巡视,进出城者严加盘查。”
中郎将略一迟疑,问道:“刺客或许还有同党,咱们不搜查吗?”
“眼下是元节,你打算准备如何搜查?”骆乔反问。
元节之重,闹得全城人心惶惶于朝廷毫无益处,何况这是大宋迁都到长安的第一个元日,搞得风声鹤唳,不利朝堂的言论恐怕立刻就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中郎将反应过来,抱拳领命,去重新布置防务。
骆乔先去了京兆府,看了被抓的活口,都是些地痞甚至是亡命之徒拿钱办事,审问的价值不高。
“骆将军,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京兆令皱眉说道:“除夕发现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有不好的话出来。”
“谣言止于智者。”骆乔道:“此乃人祸,并非天灾。”
“是,是。”京兆令不住点头,应道:“下官定全力追查。”
骆乔看着京兆令,直将人看得大冬天额头冒汗,才离开了京兆府。
流言还没出来,京兆令已经担心上了,这份未雨绸缪的心思很难讲。
出了京兆府,骆乔去了干办处。
张瑾正好从黑狱里出来,刚洗了手,正拿着帕子擦干,看见骆乔,笑了一下:“问出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东西。”
送往京兆府审问的都是不重要的小贼,重要的自然是要送到张瑾这里好生招待一番。
“南康王和苍梧王。”骆乔说。
“不止。”张瑾说:“你送来的那些人里头还有齐国的。”
骆乔笑着赞了一声:“张叔不愧是张叔。”
张瑾哼笑:“你张叔老了。”
骆乔道:“我瞧着与二十年前毫无变化。”
“别说好听话。”张瑾虚点了骆乔两下,接着对身后招了招手,一直站在他后面的一名相貌毫无特点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他指着年轻人对骆乔说:“这是我徒弟,叫白韩亮。”
“小的见过骆将军。”年轻人立刻朝骆乔奉手行礼。
骆乔略一颔首,道:“攻打嵇充的情报你都送得很及时,年纪轻轻做事缜密,有前途。”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白韩亮很激动。
骆乔再一颔首,然后看向张瑾。
“我徒弟就交给你了,该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张瑾说。
“你干办处的人交给我调.教,”骆乔摇头失笑:“张叔,你可太会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