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到城门前,另一辆马车在后面拼力追赶而来。
青柏发现了后面追来的车,禀告了季玉川,季玉川诧异地回望,认出那是沈家的马车,对来人也心里有数了。
他让马车停在路边,下了马车等候。
沈聆姝从马车上跳下来,气喘吁吁地小跑到季玉川面前:“季公子要离开京城了吗?”
季玉川微笑着轻颔首。
沈聆姝有些急,红着眼睛追问:“你要去哪里?”
“天高水长,四时佳景,这世间天地广阔,理应去看看。”
沈聆姝对他这回答不满意,这和没有回答有什么区别?她摇头,呢喃般重复问:“你要去哪里……”
季玉川轻叹一声,道:“听说巫族风景人文皆与中原大不相同,去那里看看。”
沈聆姝咬唇。
他当真是因为巫族风景人文皆与中原不同才要跋山涉水去那危险之地吗?沈聆姝知道不是。
巫族,最出名的是巫医。
沈聆姝很想问他,是不是要去巫族给姐姐找治腿的方法。可是沈聆姝没有问,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珍重。”季玉川微笑温声,转身登车。
沈聆姝立在堆雪的荒芜路边,目送季玉川的马车离去。忍了那么久的泪,终于从她眼眶里滚落。
纵使知道季玉川心里只有姐姐,沈聆姝还是不可抑制地将他悄悄放在心里。
如今,连远远望着他都不能了。
天色暗下去,沈聆姝才将目光收回来,她最后望一眼季玉川离去的方向,依依不舍地登车回家。
马车经过万福巷,她的马车与楚星疏的马车擦肩而过。
今日是楚星疏帮沈聆妤做善事的左后一天,游府的伙计正在拆卸收拾善棚。楚星疏并非归家,而是带着账本进宫去。毕竟是帮沈聆妤做这件事,虽然沈聆妤不会追问,可每一笔账,楚星疏都记得清清楚楚,必须要进宫给沈聆妤交代。而且她也要将那枚谢家的玉佩送给沈聆妤。
天色已不早,楚星疏有一点点担心去找沈聆妤时,会遇见谢观。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实在是骇人,能不接触还是不接触微妙。
幸好,楚星疏到乾霄宫时,谢观并不在。
楚星疏不由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多了。
“姐姐这几日辛苦了。”沈聆妤微笑着迎接她。
“不辛苦,活动活动筋骨挺好的,平日太闲了。”楚星疏代替了月牙儿,亲自推沈聆妤的轮椅,两个人在桌旁坐下。
“这是账本。”楚星疏向侍女示意,侍女将账本放在桌上。
沈聆妤亲自提了茶壶,给楚星疏倒茶,并不去看账本。
“还有这个。”楚星疏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沈聆妤。“这枚玉佩被卖掉了,幸好丹娘又辗转给买了回来。”
沈聆妤从荷包里取出那枚谢家的平安玉,顿时有些感慨。她诚心道谢:“麻烦姐姐了。”
“与我客气什么?”楚星疏巧笑嫣然,“对了,我正想和你说……”
楚星疏将这几日做善事时遇到的糗事、有趣事一一讲给沈聆妤。两个人亲昵地闲谈着,桌上的那壶茶慢慢在笑谈中饮尽。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楚星疏道。
沈聆妤略作犹豫,歉然道:“能不能再麻烦姐姐帮我一件事?”
她被困在这宫中,若想避着谢观做事,实在太难。
“又与我客气。”本已经站起身的楚星疏再次坐下,去拉沈聆妤的手,柔声:“什么事情?”
沈聆妤压低了声音:“我想要避子药。”
楚星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这事情可不算小事,若沈聆妤怀有身孕,那可是龙嗣啊!
她迟疑了。
“让姐姐为难了。”沈聆妤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并不强求楚星疏参合进来。
月牙儿快步从外面进来,禀告:“陛下往这边来了。”
这个要避着谢观的话题,立刻停止。
等谢观进来的时候,楚星疏已经提前一步走了。
谢观似乎心情不错,一脸轻松。他走到沈聆妤面前,瞥见桌上的荷包,一眼看出不是宫中物,问:“什么东西?”
沈聆妤主动将里面的平安玉取出来,递给谢观。
谢观目光微凝。
他顿了顿,才伸手去接。
“谢家出事的时候,府里的东西都被搜刮,这玉佩辗转卖过几次,如今买回来了。”沈聆妤说。“不知道是哪位兄长的,放进灵堂吧。”
谢观垂眼,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凹凸纹路,道:“小八的。”
沈聆妤有点意外。九枚玉佩明明一模一样,谢观居然能认出来?
下一刻,沈聆妤眼睁睁看着谢观的脸色冷下去,目睹他狭长的眼逐渐眼底殷红,阴翳危险。
谢观是想起八郎了吗?
沈聆妤蹙眉,亦想起谢云。谢云天生病弱,尤其变天时,更是咳个不停虚弱难行。沈聆妤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谢云时,谢家其他几位郎君皆立,唯他坐在轮椅上,谢观在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
后来沈聆妤嫁过去,从谢明若口中得知,谢云的轮椅是谢观亲手做的。
沈聆妤抬手,攥住谢观的衣角轻轻摇一摇:“允霁?”
谢观眸色微动,他低下头,望向一脸忧伤的沈聆妤。他沉声:“每次一想到那些人冲进家里,把母亲和母亲精心栽种的花草踩烂,然后将家里人绑起来,逼他们跪下,砍去他们的头颅——”
谢观微顿,险些说不下去。他瞥一眼手中平安玉,继续说:“你说这玉佩被扯下来的时候,是在允澈活着的时候,还是在被砍去头颅之后?”
“沈聆妤,我一想到他们的惨死,就想杀人。”谢观弯腰逼近,伸手抚上沈聆妤的脸,他问:“你说,今天杀谁来解恨?”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写太多好累,今天作者没有话要说
第45章
沈聆妤近距离地望着谢观猩红的眼底。这一刻, 她知道谢观是真的要用杀人的方式去泄恨。
明明是很血腥可怕的事情,可沈聆妤竟一点不觉得可怖,反而觉得他好可怜。
大仇未报时, 凭着一腔复仇执念走到今日。他已经报了仇, 那些惨死的家人却永远都不能复活。
“孤要去渊碧宫,抓一只可怜鬼, 亲手切成一块一块喂给蟾蜍。”
谢观直起身,转身往外走。
“允霁!”沈聆妤扶着轮椅扶手站起身, 下意识地迈出左腿。她人往前迈出了一步,可是右腿无法支撑她再前行。
她伸手去抓谢观的衣襟, 指尖碰到他的脊背, 又沿着他的背滑下去。
她双腿弯下去, 却在跌倒之前被谢观握住了手臂。谢观一手握撑着她的小臂, 目光浸着冷意:“沈聆妤,不要在孤想要杀人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求情。”
沈聆妤反手攥住谢观的手腕, 说:“可是就算陛下去抓了人杀来泄恨, 也消不掉心里的痛,只会一直沉在过去里。”
谢观好笑地轻笑了一声,他问:“那依皇后的意思,孤应该乐观积极地享受生活拥抱未来?”
这太好笑了,谢观低低地笑着。
他曾无数次想, 若当初在边地时,长兄没有拼死救下他,将那唯一的生机留给他, 活着杀回来的人是长兄该多好。可这陷在仇恨里的独活实在是难熬, 他又不舍得让长兄来承。
沈聆妤握着他的小臂支撑着,努力抬起左腿再朝他迈出一步, 靠近他。她握在谢观手腕上的手放下来,去抱他的腰身。她抱住谢观,手背环过他的腰身,于他脊背轻拍。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上天不会辜负好人,他们这辈子早逝,上天一定会补偿他们,补偿他们来世长命百岁万事顺遂。”沈聆妤更用力地去抱紧谢观,“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入了新的轮回,有了新的人生。”
谢观沉默地立在那里,任由沈聆妤抱住他,任她絮絮瞎说。她居然来拍他的后背,这算什么?哄小孩子吗?真可笑。
谢观垂眼看着她,眼底的猩红略消,发现他好像不是那么想要去杀人了。
他说:“沈聆妤,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孤不去杀人?”
沈聆妤在他怀里仰起脸望向他,谢观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悄然湿透。她摇头,如实说:“不全是。”
谢观沉默地盯着她好一阵子,伸手抹去她眼尾欲落不落的一滴泪。谢观压着心口疯狂想要去杀人的执欲,沉声:“孤可以不去杀人,但是你得让孤咬着解恨。你可要想清楚,孤咬上去不血肉模糊不罢休。”
沈聆妤微怔,继而轻颔首。
下一刻,她的衣襟就已经被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颈。谢观俯首靠近,沈聆妤双肩轻耸,惧然地闭上眼睛,可是没有躲。
谢观偏过脸看向她眉心紧锁的害怕模样。
他突然弯腰,手臂探到沈聆妤膝下将她抱起来,大步朝寝殿里面走,他将沈聆妤扔到圆床上。
圆床厚软,沈聆妤被扔上去,娇小的身子轻弹。她不知道谢观要做什么,手臂支撑着、左腿屈起来,想要往后挪。
谢观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拉过来。他立在床边,抬起右膝跪压在沈聆妤身侧的床榻,另一只手去扯沈聆妤身上的系带,发狠地拽下她腿上的裙裤,然后弯腰俯首。
沈聆妤心中慌乱,惧得攥紧了床褥。
谢观咬上沈聆妤的右腿,用力地咬,直到在沈聆妤的右腿上留下痕迹、尝到鲜血的腥味儿。
沈聆妤慌乱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她攥着床褥的手也松开。她安静地望着谢观。
许久之后,谢观抬起眼睛盯着沈聆妤。他唇上沾了沈聆妤的血,将他的薄唇染得殷红。
“下次不要在孤想杀人的时候乱求情!”他盯着沈聆妤警告,目光危险。
可是沈聆妤的右腿没有知觉,她不会疼。
疼的只有他。
见她发怔,谢观伸手,手掌压着她的后颈,让她靠近,再次沉声警告:“听见没有?”
沈聆妤点头,却又突然小声说:“陛下下次也可以咬……”
谢观盯着她,想说什么,又算了。他松开沈聆妤,直接躺倒在一边,闭上眼睛睡觉。
过去了很长时间,沈聆妤才确定他是真的就这么睡了……
她望着谢观唇上沾的血,在心里嘀咕:至少漱个口再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