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疏蹲在她面前,抬着脸对她笑。她身上染着冬日的寒气,以及赶路的风尘仆仆。
她拿着旧物深夜奔来,只是希望沈聆妤开心一点罢了。
沈聆妤去拉楚星疏的手,将她冻寒的手拢在掌中暖着。沈聆妤柔声慢语:“今日路过粟心阁的时候姐姐问我要不要进去。我说我已经不喜欢那里的糕点了。其实是嫌弃过门槛的时候很麻烦。我不喜欢被人搀扶着或是抱起来、背起来的时候把裙子弄乱。”
楚星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劝慰。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生怕戳到沈聆妤的痛处。
沈聆妤柔柔笑起来,继续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吧。兴许那个时候我已经能撑着拐杖跨过去。若不行,就得麻烦姐姐扶我。”
楚星疏一愣,急急说:“好!好!你想去哪里,姐姐都陪着你!”
谢观立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深邃的凝在沈聆妤的身上。
楚星疏走了之后,沈聆妤仍旧坐在那里。她晃动着手里的旧花灯,将目光落在砖缝间的一颗嫩芽之上。
折胶堕指的寒冬时节,这颗小草顽强地钻出硬砖石,为冬日的荒凉添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绿。
一阵风吹来,吹动沈聆妤手里的花灯,微弱的灯光在那株嫩芽上跳跃着。
沈聆妤凝望着那颗嫩芽,突然就坠下一颗泪来。泪珠儿沉甸甸,落在那颗嫩芽上。草叶轻颤。
她能活着,是季玉川献出他的性命来交换。
始终相随赶也赶不走的月牙儿、默默关切她的林家郎君、费尽心思只想让她开心一点的楚家姐姐……
又或者,在她身边还有很多很多人关心着她,被她忽略了。
她困在一方狭小的天地太久太久。
不是不再见旧人,就是与过去做割舍。放下,才是真正的全新开始。
这世间苦难颇多,可怜人也有很多。虽伤了腿,可比起死在谢府的人,她还活着。
她的自暴自弃得过且过浑浑噩噩,何尝不是对那些为她付出、那些在意她的人的一种辜负?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沈聆妤望着钻出砖缝的嫩芽,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胆小鬼,不如草芥。
沈聆妤转头,望向谢观。
她问:“陛下,我……有没有月钱?”
谢观愣了一下,才问:“你想买什么?”
“想要一副拐杖。”沈聆妤眼睫上盈着一点泪渍,可她柔柔笑着。这双腿,若能医好,是上天垂怜。若一辈子也好不了,她也不会再溺在残缺里,而是坦然接受。
谢观瞥了魏学海一眼,魏学海立马转身,小跑着去置办。
谢观转回头皱眉盯着沈聆妤,问:“要在这里坐多久?想冻死自己?”
沈聆妤轻轻摇头。小心将花灯放在腿上,腾出一只手去挪轮椅。
谢观看不惯她慢吞吞的动作,直接将她从轮椅里抱起来。当将沈聆妤抱在怀里的时候,谢观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沈聆妤的裙子有没有被弄乱。
夜里,沈聆妤想要去如厕,谢观刚要抱起她,她迟疑了一下,拉住谢观的手。
“陛下,我想自己试试。”她说。
谢观保持着立在她面前弯腰的姿势,抬眼望向她。四目相对了片刻,谢观将探至沈聆妤腿弯下的手收回来。
收回来之前,将她裙子的上的一道折痕拉平。
谢观斜倚在浴室门外,皱眉垂眼地等待着。
不多时,他听见沈聆妤摔倒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也一并碰倒了。他赶忙掀开垂帘一角往里望,瞥见沈聆妤扶着桌角在费力地想爬起来。
谢观紧紧咬着牙,唇线绷成一条线。他疯狂克制着进去抱起她的冲动。他松了手,任布帘降下来,不忍再看。
又过了很久很久,谢观听见轮椅木轮碾动的声响。他侧转过头望去。
帘子被掀开,沈聆妤坐在轮椅上从里面出来。她抬眸对谢观浅笑。
谢观视线落在她掀帘的手。
她摔倒时不知磕到了哪里,手背上一片青淤。
谢观在她面前蹲下来,拉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抚过她手背,然后低下头,将吻落在她手背的淤青上。
沈聆妤微惊,急说:“没洗手……”
谢观又突然捧住沈聆妤的脸,在她的脸颊上非常用力地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呆呆:……我的脸是不是也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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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谢观试了水温, 才将沈聆妤的手放进水里。他转身去拿药,等他折回来时,沈聆妤已经洗去手上沾的一点灰尘, 正拿着帕子擦拭手上的水痕。
谢观拖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拉过她的手,将止疼化瘀的药膏涂在她的手背上, 再用掌心轻压着她的手背,将药膏慢慢揉开。
沈聆妤抬眸望向谢观。
他一直沉着脸。
沈聆妤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收回来。
“身上还有哪里磕到了?”谢观沉声问。
沈聆妤目光略有躲闪。
谢观不想今晚逆着沈聆妤的情绪, 已经在想将月牙儿弄回来给她检查身体了,沈聆妤却认真地回答:“后背应该是有的, 但是我也看不见后面……”
谢观疑惑地打量着她, 问:“那我帮你看看?”
沈聆妤也有点疑惑, 大暴君今晚怎么这般容易说话?还会问她意见了。若是以前, 他不是已经直接上手了吗?
两个人在灯火昏黄的浴室里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疑惑。
谢观先收回视线。他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巾帕, 将掌心沾到的药渍三下两下擦净, 然后握着沈聆妤的腰,将她从轮椅里拎起来,让她侧坐在他腿上,再去解她身上的衣服。
上衫落下,堆在沈聆妤的腰间, 露出她里面贴身的肚兜。光着的后脊没了外衣的遮挡,沈聆妤顿时觉得一凉。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硬着头皮侧了侧身, 将后背对着谢观, 乖乖让他检查。
柔软的灯光下,沈聆纤薄的后脊柔白如一块冷玉。谢观情不自禁伸手, 微屈的指背沿着她的蝴蝶骨轻轻划过,又于她两扇蝴蝶骨中间,自上而下缓慢地向下滑去。
她腰身渐渐收紧,在乱堆的衣物间纤柔细软。那一小汪腰窝也变成了诱着谢观想要去细吻的陷阱。
不过沈聆妤腰侧的一块淤青落入谢观的眼中,顿时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旖思踹了出去。
他如给沈聆妤手背上涂药一样,先将药膏倒进掌中,覆在她腰侧的淤青上,慢慢地将药膏揉开。
她的细腰仿佛落入了谢观的掌中,轻易牢握禁锢。
谢观扫了一眼沈聆妤藏在衣物里的细腰尽头,问:“屁股摔到没有?”
沈聆妤抿着唇不吭声。
——摔到了,而且很疼很疼,比她腰侧和手背上都要疼很多。可是她紧紧抿着唇,不想吭声。
谢观扶着沈聆妤的腰站起身,他握扶着沈聆妤的腰身,带着她往一边迈了几步,靠近墙壁。
墙壁上挂着高高的穿衣镜。浴室里的热气,让铜镜上蕴了一层水汽。谢观让沈聆妤双手撑在铜镜上靠着站立。他立在她身后为她褪去裙裤,裙裤松垮地堆在她足腕周围。
看见她身上的淤青,谢观瞬间皱了眉。倒是有些后悔刚刚任由她自己折腾。
谢观心里有火气发不出来,只能脸色沉了又沉。他没好气地去拿药膏倒进掌中。可是当他将掌心的药贴在沈聆妤臀上的淤青时,两个人的动作同时一僵。
沈聆妤下意识地往前挪,整个人几乎贴在铜镜上。铜镜上水汽湿潮,沾湿了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不愿意从铜镜里看见两个人相叠的身影。
“别靠,镜子湿。”谢观以为沈聆妤身子紧贴在铜镜上,是因为她腿上的伤没有力气站稳。他握住她的腰身,将她娇小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面对面靠在他怀里。他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探至她身后给她继续上药。
沈聆妤在谢观怀里低着头,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藏起泛了红的脸颊。她攥着谢观衣襟的手指也在慢慢捏紧。
谢观掌心的药膏涂尽,他转头去一旁架子上再次拿药的时候,目光一扫,落在面前的铜镜上。
洇着一层水雾的镜面被她压蹭过,模糊的镜面从中间擦出一道清晰的镜面,映出沈聆妤的后身。自上而下,唯有她纤细后颈上挂着的肚兜系带,还有松垮堆在脚腕的雪白绫袜,再无他物。
谢观几乎是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后来谢观动作很快地给沈聆妤上好药,再给她穿好寝衣送她去圆床上躺下,而他则是折回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谢观回到寝殿时,已经是下半夜。圆床上,沈聆妤呼吸平稳绵长已经睡着了。
谢观将脚步放轻,立在床边垂眼望着沈聆妤。
因他还没有回来,沈聆妤留了床边的一盏灯。坐地灯龙凤相盘的影子印在幔帐上,也照着沈聆妤静好的娇靥。
谢观眉头紧锁。他在沈聆妤身边坐下,拉过沈聆妤的手,去检查她手背上的淤青消得怎么样了,可有肿起来?
谢观心中不大畅快,烦躁地将沈聆妤的手放回去。他手掌撑在沈聆妤的身侧,弯下腰逼近她的酣颜。他咬牙切齿,口吻阴森:“沈聆妤,你要是敢再想着他,看孤如何把你剁碎!一块块喂——”
沈聆妤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谢观立刻噤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握住了咽喉,那句阴森森的威胁也戛然而止。
寝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第二天是年三十,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只不过因为国丧,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都是一片素色,无人敢悬灯挂红喜庆过年。
沈聆妤自然对过年毫无期待,她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月牙儿的七日禁足要结束了。
一大早,沈聆妤便坐在窗下,摆弄着昨天楚星疏给她的那盏小花灯。她小时候绣的兔子被烧坏了,楚星疏模仿着她绣的兔子重新来绣。沈聆妤指端抚着小兔子,在心里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很多以前的喜好都因为这双腿不得不放下,那就另外再找些好玩的事情来做。
谢观从外面进来,一身玄色束身的衣衫,肩上堆积了零星落雪。沈聆妤讶然地转头望向窗外,这才发现窗外正在飘雪。
谢观瞥了一眼沈聆妤怀里的兔子灯,朝她身边的书案走去,在其身后坐下。
魏学海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下午用的糕点小食。分别将两份糕点放在谢观案头和沈聆妤身侧的小桌上。
沈聆妤将兔子灯放下,拿了一块样子很精致的莲花酥来吃。一块将要吃完了,她才发现谢观一直盯着她。
沈聆妤不明所以,没再拿第二块,望着他,问:“陛下是不是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