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韧:“……”
这态度很有点老妈生气时对待老爸的味道了,就是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
汪韧去厨房洗掉碗筷和锅子,出来时,发现罗雨微站在楼梯口等他。
她说:“你跟我上去吧,去我房里休息,这儿太脏了。”
她领着汪韧走上楼梯,那楼梯昏暗、狭窄,油漆斑驳,边上是一堵墙,只有绕过一楼半的转角,才能看见二楼的景象。
在一楼半的转角处,罗雨微突然停下脚步,伸着脖子往上看,像是在提防什么。
汪韧:“?”
这其实是罗雨微的习惯性动作,已经刻在了dna里,从小到大,从来不敢肆无忌惮地往二楼跑。
处在这个场景……她依稀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接着又欣喜地想起,那个人再也不会站在二楼等她了。
她回头看向汪韧,他正一脸好奇地站在楼梯上,眨动着那双温柔的眸子,就像在梦里那样,罗雨微深信不疑,如果此刻有人要伤害她,他一定会拉住她往下跑,带她逃离这个噩梦。
她微微一笑,瞬间就放松了身心,大步走上二楼,领着汪韧去到她的房间。
二楼有四扇门,汪韧感到疑惑,因为罗雨微的房门与其他三扇门颜色不一样,看起来要新很多。
罗雨微发现他在观察自己的房门,说:“别看了,这门是今年春节才装上的,当然和别的门不一样。”
汪韧转过头来:“什么意思?”
罗雨微说:“我的房间以前是没有门的。”
汪韧:“啊?”
罗雨微笑起来,像在讲故事:“我小时候,我妈不允许我关门,她说她随时都要知道我在里面干什么,就把我的门锁给拆了。我叛逆嘛,就拿那些柜子、椅子抵在门后面,不想让她进来,她打我,我照样这么干。闹了好几年,在我上初二时,她一怒之下就把我的门给拆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装过。”
汪韧:“……”
罗雨微继续说:“去年我在钱塘养病,没回家过年。今年春节我爸喊我回来,我不答应,我爸就给我装了个门,说是我妈恩准的,门都装上了,我总该回来了吧。”
汪韧:“……”
罗雨微语气欢愉:“所以,我有门了,还带着锁呢!”
她脱掉厚睡衣,也不避着汪韧,只穿着薄t恤和内裤钻进被窝里,拿着遥控器打开空调,说:“把门关了吧,你要是觉得坐着太累,就到床上来躺着,不会有人回来的,我们家已经没什么亲戚会来串门了。”
汪韧依言关上房门,环视了一圈屋里的陈设,房间面积倒是不小,有二十多个平方,装修和楼下一样,旧咔咔的,床上用品是老一辈喜欢的“花开富贵”风格,罗雨微的个人物品很少,能看出来这个屋子已经空置许久。
罗雨微也不讲究,该吃吃,该睡睡,汪韧来到床边坐下,床有1.5米宽,足够两个人睡,罗雨微已经躺平了,只从被窝里露出一张小脸,汪韧摸摸她的头发,说:“你头发没吹干。”
“我家没吹风机,就这么几天,凑合着过吧,别挑剔。”罗雨微抬眸看他,“你要是嫌弃,就去酒店睡。”
汪韧:“……”
汪韧:“?”
汪韧:“???”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这几天,我……能住在这儿?”
罗雨微眼睛一闭,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呼噜声”瞬间响起:“呼!咻……呼!咻……”
汪韧拍拍她的被子,还要去求证:“雨微?你是这个意思吗?”
罗雨微不把头转过来:“你很烦哎!我都睡着了,听不见!”
汪韧不敢吵她了,小心地脱掉皮鞋,爬上床,靠躺在她身边,哄孩子般轻轻地拍起她的被子来,一下,一下,又一下,没多久,罗雨微真的睡着了。
第63章 、计划
这两天, 汪韧的睡眠也是严重不足,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罗雨微,又得了半天闲暇, 心情总算是放松下来,便也靠在床头睡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四点多, 他自动醒来,罗雨微还在熟睡中,汪韧穿上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在桌上拿了一把新的房门钥匙,穿上大衣, 出门去买晚饭。
他想给罗雨微买点好吃的补一补, 因为她的样子很憔悴,脸都瘦了一圈,晚上还要去陪夜, 想想就很辛苦。
附近没什么像样的饭店, 汪韧开车去了县中心的一家商场, 给自己买了些生活用品, 接着找了家饭店, 依据罗雨微的口味打包了几份炒菜回来。
到家后已是五点半,罗雨微还没醒,汪韧不得不去叫她,罗雨微才睡了三个多小时, 被叫醒后起床气很大,赖在被窝里哼唧:“别吵!走开!让我再睡一会儿……”
汪韧跪趴在床上, 又是哄又是求, 最后大着胆子去亲她的脸,才把罗雨微彻底搞醒。
她圆睁双目瞪着汪韧, 汪韧心虚地抹抹嘴:“快六点了,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罗雨微委屈地控诉,“我爸本来应该早上九点来交班的,结果十一点多才到!他能迟到,我就不能了?他迟到的时候想过我吗?我天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谁受得了?!”
汪韧不知道这事儿,听完以后也觉得过分:“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七点再来叫你。”
“睡个屁!你都把我瞌睡赶跑了!”罗雨微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又一次只穿着内裤钻出被窝,去拿床边的长裤。
她的内裤是浅绿色,带着一圈细细的蕾丝边,两条腿又白又细,吓得汪韧赶紧转开脑袋,绅士地不去看她。
罗雨微板着脸,心里却在偷笑,汪韧真的很有趣,自己穿着内裤在她面前晃荡时都没这么矜持,当时他还没穿上衣,她现在可是穿着t恤衫的!
“你在躲什么呀?”罗雨微慢条斯理地穿着裤子,还去逗那个身板儿坐得笔挺的男人,“没去过游泳池和海边吗?没见过女孩穿比基尼啊?这不都一个样?是你自己说的。”
汪韧:“……”
他犹豫又期待地回过头来,脸颊上还漫着两片红云,却发现罗雨微已经穿戴整齐,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汪韧决定投降:“你是女孩,我是男的,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男女平等,知道吗?我都不害臊,你难为情个啥?这话也是你说的。”罗雨微又小声地加了一句,“假正经。”
汪韧苦着脸:“我哪有……”
不行了不行了,罗雨微又想笑了,快速起身往外走:“走了!先去吃个饭。”
汪韧说:“我买回来了,三菜一汤,在楼下。”
罗雨微吃惊地转头:“啊?”
坐在餐桌边,罗雨微捧着饭碗狼吞虎咽,这几天她都是吃的盖浇饭或面条,光沙县就吃了好几顿,因为和汪韧吵架了,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又因为母亲住院,她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没时间好好地吃顿饭。
面前的饭菜虽然不是汪韧做的,却都是她喜欢的菜,她吃光了满满一盒米饭,又舀了一碗排骨汤,啃完骨头后,双手捧碗,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见她这么能吃,汪韧很高兴,也是胃口大开,两个人把三菜一汤全部干完,罗雨微打着饱嗝,摸着鼓起的小肚子瘫在椅子上,说:“我吃饱了。”
汪韧收拾着桌子,看了眼时间,说:“六点半了,我们准备出发吧,晚上我和你一起陪夜。”
罗雨微看着他,故意摆谱:“医院不让两个人陪,你还是去找个酒店休息吧。”
汪韧说:“没事,通融一下应该可以的,没这么严格,去了再说。”
罗雨微又说:“会见到我爸哦,到时候,我怎么介绍你?”
汪韧微微一笑:“实事求是呗,说我是你男朋友。”
“还是吗?”罗雨微瞟他,“我可没原谅你。”
汪韧好脾气地赔笑:“咱俩又没分手,只是闹了点小矛盾,哪家情侣不吵架呀,对不对?”
“这对我来说,是个原则性问题,我还没想通呢。”罗雨微起身去洗手,“别嬉皮笑脸的,休想浑水摸鱼!”
汪韧“嬉皮笑脸”得更厉害了,这都是跟他爸学的,在汪兆年看来,只要脸皮够厚,嘴巴够甜,姿态够低,就没有哄不好的老婆。
其实啊,汪韧也知道,最重要的是心意够真。
“老婆”们聪明得很,心里门儿清。
晚上七点,汪韧开车带着罗雨微来到医院,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天,阴冷潮湿的天气很影响人的心情,看到雨幕中那闪着红光的医院名,罗雨微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给姜少雯陪夜,真不是件开心的事。
白天时,罗骏元给罗雨微的微信留过言,说姜少雯的情况趋于稳定,已经离开了急诊室,被转入普通病房,他给了罗雨微一个病床号,让她直接去住院部就行。
罗雨微和汪韧找到病房,那是一个拐角处的六人间,左右各有三张床,姜少雯睡在右边最靠墙的那张病床上。
床边陪着罗骏元和小姨,两人一开始没注意到汪韧,以为这帅小伙是别床病人的家属,直到汪韧跟着罗雨微站定在他们面前,罗骏元才惊讶地站了起来。
“爸,这是我朋友,汪韧,他今天刚从钱塘过来。”罗雨微故意漏掉一个“男”字,不想让汪韧太过嘚瑟。
汪韧的外表任谁见了都挑不出毛病来,气质又是斯文儒雅,讲话也很有礼貌:“叔叔好,阿姨好,我叫汪韧,你们喊我小汪就行。”
罗骏元头一次见罗雨微带小伙子来见他,直接傻眼,习惯性地想去询问妻子的意见,一转头就看见姜少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她还没有恢复意识,医生说,也许,她永远都是这样的状态了。
见罗骏元神思恍惚,小姨反应比较快,笑着对汪韧说:“你好,小汪,这是来看微微的妈妈吗?谢谢啊,真是有心了。”
汪韧没买礼物,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双手递给罗骏元:“叔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阿姨早日康复。”
罗雨微挺吃惊的,都不知道汪韧做了这样的准备。
罗骏元抖着手不敢收,小姨代他收下,说:“谢谢你啊,小汪,你俩吃饭了吗?”
罗雨微:“吃过了。”
“哦,那……晚上就辛苦你们了。”小姨说,“我还得回去带外孙,天都黑了,还下着雨呢,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罗雨微和小姨道别,小姨离开了病房,罗骏元也要走,被罗雨微叫住,递给他一把钥匙:“爸,我给家里换了个锁,以前那个防盗等级太低了,很不安全,这是新的房门钥匙,你拿着,回去用这个开门。”
罗骏元大吃一惊,那惊惶的表情把汪韧吓了一跳,罗骏元颤抖着说:“你、你怎么会去换锁的?你妈妈要生气的呀!你晓得的,不经过她允许,家里什么东西都不能乱动!那个锁还在吗?要是没丢,你赶紧把它装回去……”
“爸,爸,爸!”罗雨微抓着罗骏元的双臂喊了他好几声,才让父亲冷静下来,她让他去看病床,“你看看她,看看她,她不会再生气了,门锁可以换,家里的东西都可以动,她不会再来骂你了,真的,她起不来了。”
罗骏元愣愣地看着女儿,两行眼泪从眼角流下,哆嗦着嘴唇,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会好起来的。”
“就算她能活下来,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罗雨微眼神坚定地看着父亲,“爸,你明白的,对吧?”
罗骏元:“……”
——
罗骏元回家了,汪韧陪着罗雨微留在病房,小县城的医院果然制度宽松,护士进来时看到陪护床上坐着两个人,也就朝他们看了几眼,一句话都没说。
小床靠着墙,刚好能让汪韧和罗雨微并肩而坐,罗雨微的脑袋靠在汪韧肩膀上,房里很热,他们都脱了外套,汪韧展开大衣盖在两人身上,说罗雨微要是困了,就靠着他睡会儿,他会帮忙看着点滴。
之前,汪韧已经近距离地观察过姜少雯的状态,那是个看起来有点可怕的中老年女性,皮肤惨白,短发稀疏,身型消瘦,戴着氧气面罩,眼眶凹陷,脸上长满皱纹和斑点。她双目紧闭,半张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还掉了几颗,即使没有脑梗,从她的外形也能看出来,这是个长期健康状况不良的女人。
罗雨微问汪韧:“你说,她能听见我们说话吗?她有时候会睁开眼睛,还会流泪。”
汪韧说:“应该不能,她现在是深度昏迷,就算睁眼、流泪,也只是一种无意识的眼球运动,不代表她醒了。”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藏在大衣下面,两人头碰着头,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