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夜色如浓墨,星尘细碎沉湎,万里荒寒,月色苍凉而灰白,似是因为寂寞而变了色调。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断地震,在黑夜之中,蓝光一片显得特别突兀。
前几天,他收到不少则讯息,其中不乏来自沉枝意的,但他没读,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没有自信去读……
然而后来的几天,沉枝意的讯息传的越来越少,似是也失去了耐心。
周于肆受感冒病毒折磨,这几日只得请假待在家里休养,他病懨懨的缩在沙发上,身上简单披盖着一件毛绒厚毯。
一打开手机,除了五人群组寥寥无几的对话,好几十则讯息全部来自社群网路,他视而不见,一个个点击删除那些追踪要求,1回到主页面,第一则动态便是沉枝意的那则澄清帖。
从文章中的细碎的文字中,他好不容易拼拼凑凑出来一个完整的内容。
———我们只是朋友。
漆黑的房像是巨大的暗网,将他吞噬,困在其中,孤独感侵蚀他的五脏六腑,有什么东西再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慢慢流失……
他切掉萤幕,屋里再一次归于死寂,黑暗中静悄悄的,剩下客厅的时鐘滴答滴答响,估计是烧的厉害,浑身上下都烫的非比寻常,病毒更有意识的干扰着少年的思绪,却没能为他带来半点睡意。
时桉比他温柔、比他爱笑,他是话剧社社长,他热心助人,学校里哪哪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他走到哪都是话题,他能够与沉枝意并肩走在一起、他能够大方的站在舞台上展示自己———
他是如此深受大家的喜欢。
沉枝意也是。
她也说了他们是朋友。
他们会一直是朋友吗?他们会进到下一步发展吗?
光是想着沉枝意和时桉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前走,牵着手,那样的画面,足够让他整个人死透,心脏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疼痛个千百万次。
但是他有什么资格不爽、嫉妒时桉?
他连喜欢沉枝意的资格都没有。
大病初癒那天,周于肆踏进教室的那一刻,班上来自不同情绪、心思的视线全部投向他。
他视而不见。
角落的两个位置上,没见沉枝意的身影,反倒是自己的抽屉、柜子还有桌面上全部都是一封封的信,还有近乎快要枯萎的鲜花,玫瑰的艷红不在,孤单地盼到凋零。
老实说,这样比他小时候那些霸凌者的恶作剧、一桌子污言秽语,还要令他感到厌恶。
周于肆不禁嗤笑,他们喜欢他什么?
就只是因为喜欢他这张脸吧。
他们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理由不过如此肤浅。
整理完桌面,他却没有一点卸下负担的感觉,只觉得愈加地烦闷,教室里的空气让他没有半点喘息的空间。
从教学大楼俯瞰,庭中呈现一个长方形的形状,中间的地面上铺满绿色小草,偶有几朵零星小花匍匐生长,四个角落分别竖立几根樑柱,看不见的内侧走廊设有几台自动贩卖机,供学生们投币使用。
摁下号码键,饮料滚滚而落。
周于肆拿着饮料,却没有打开,他走至临近的楼梯,准备拾阶而上。
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他这几日朝思暮想的女孩子。
他扶稳女孩子的肩膀,让她站稳在台阶上,可她却双手摀着耳朵低头,不肯抬头看他。
「沉枝意。」他唤声。
「拿去。」
她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是发颤的,手也是。
又是一个粉红色信封。
上面洒上的香水,对他来刺鼻至极。
几天没见,又见少女以这副姿态面对他,致使他腹腔中有许多说不出口的委屈。
「为什么不拒绝?」
少女猛然抬头,原来刚才颤抖的哭声并不是幻觉,她是真的哭了。
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可他却从凝望着他的眸子里解读出她种种情绪的交错复杂,琉璃般的眼此刻充斥着不解、愤怒、压抑,抑或是委屈。
「为什么要拒绝?」
是啊,她又不喜欢他,他们只是朋友。
他怎么有资格让她拒绝帮别人转交情书?
「你懂什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泪流的更汹涌了,她的眼泪就像是硫酸一样,燃烧侵蚀着他的心脏,尖锐的疼痛让他窒息的无法呼吸。
两个人就此陷入冷战。
彼此都知道对方在生自己的气,却又同时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气什么。
沉枝意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周于肆并不知道她过去被欺负的事情,而她那天的确是迁怒于他。
然而,她想着办法想要和解,可是对方却不见得有这个意愿。
两个人相邻而坐,却无话可说。
无形之中,他们又像是各自转了一个弧度,背对着彼此,再也不相交。
今年的跨年夜是在週末,姜梨和贺川阳两人要去过二人世界,沉枝意也没什么心情出门跨年,但何澄雪见不得沉枝意把自己一个人闷在一个锅子里,因为久了人也是会生病的。
所以硬是把她拖出来嗨。
大抵是因为跨年夜的关係,时间才刚进入傍晚,街道的人潮络绎不绝。
夕暮在遥远无际的地平线火红燻燃,细雪还在空中热情飞昂,不管何时何人何物,好像都在庆祝缅怀这一年的过去,而今天过后,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徐女士没怎么有仪式感,大概今日结束工作以后就会回家休息,沉淮也和以前的老朋友相约去外面聚餐了。
沉枝意和何澄雪找了一家日式料理店,晚餐很是丰盛,因为今天是跨年夜,老闆还随机附赠了几道小甜点给他们几位客人享用。
两个女孩子又在市区活动了一会儿,从饮料店走出来的时候,一人一手拿着一杯温暖的芋圆烧仙草,而夜幕早已悄声垂帘。
朝阳市属于一线城市,却没有一座特别代表性的建筑,可这座城市恰好位于一条全国最长的河流沿畔,也因此在这里设有一码头。
朝阳市每一年的跨年烟火,都在这座码头施放。
市中心商业区的喧闹与沿畔海流的静謐波涛划分开来,货柜改造过后的现代工业风小酒吧林立相挨,向外延伸的地方是露天座位区,可以在那赏景、吹吹风或是看烟火,几串小灯泡圈绕在上,也在夜空下点亮,一切浪漫至极。
今日市区有车流管制,街道上人潮拥挤,沉枝意和何澄雪为了欣赏跨年烟火,正朝码头前进,沿路上两个人紧紧牵着手穿梭在人流之中。
末年的冬季冷风刺骨,一下下的拂过女孩子的面颊,刮的她生疼,站在街口等待红绿灯的行人们也无一倖免,纷纷将脸庞瑟缩进脖子上的围绕的围巾里。
绿灯亮了,没有人停滞不前。
行走在热闹的街头,每个人为了庆祝,穿着打扮的鲜艳亮丽,一个个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说笑声伴随在耳际,流淌着欢快愉悦的气氛。
沉枝意明显的步伐渐渐趋缓,何澄雪是第一个感受到的,因为她挣脱了彼此牵引的手。
「怎么了?」
一串又一串的小灯泡缠绕在枯木枝节上,一对男女就这样站在那树底下,女子波浪一般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她穿着一袭灰色长版大衣背对着她们,少年面向着她的方向,可他却没看向自己,只有沉枝意可以很清楚地望见男孩的俊容。
那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人。
少年身穿和女子一样的黑色长版大衣,他垂眸俯望女子的眼神温柔似海,他伸出手替女子整理她的红色围巾,不让针织围巾勒着她的脖子,一切举止充盈着细腻与小心翼翼。
沉枝意就这么看着他们,周于肆走至女子的侧边,臂弯与腰身隔开一点距离,让女子有机可乘,又或是说,他是故意这么做,让女生这么勾搭上他的手臂的。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