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氏日日抱着七仔过来守在床前垂泪;
七仔日日拉着亲娘的手不放,哼唧唧的可怜巴巴;
珍姐儿每日都见缝插针的来对着秦芜叽叽喳喳,只为唤醒她;
小楼跟小谷更是坚决,日日守在船舱里寸步不离,生怕错过了秦芜的醒来;
只有秦芜还沉得住气,她这一昏迷,就从小小的泗水昏到了淮河,船队进入淮河继续转向一路往西,经过了村村镇镇,大城小城,眼见着快要抵达最后船舶可以行驶的信阳,这日,初冬的北风呼啸着席卷大地,霜冻降下的时候,秦芜终于幽幽的睁开了双眼。
第98章
“咳咳咳……”
许是昏迷久了嗓子干涸, 秦芜一醒来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声音立刻惊动了趴在塌边小方桌上不慎睡过去的小楼注意。
几乎是听到秦芜咳嗽声起的那一刻,小楼就自梦中惊醒, 下意识望向床榻的方向,看到秦芜竟然睁开了眼睛, 小楼眼中迸发出狂喜,扑到床榻边焦急忐忑出声。
“大,大姐?大姐!你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大姐,大姐!哈哈哈, 大姐太好了, 你终于醒了……”
一时激动,小楼有些语无伦次,实在是秦芜昏迷的太久了, 久到他的一颗心都跟着沉沦, 多少个午夜梦回里甚至都会被噩梦惊醒, 会忍不住的怀疑老天是不是要残忍的收回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亲情。
不过好在, 他大姐终于醒了!
“咳咳咳, 小,小楼?”,怎么是你?
刚刚醒来的秦芜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有些断片, 怔愣了好半晌,半天脑子才接续上了昏迷入水前的画面, 然后秦芜更懵。
明明上一秒自己救下小谷不慎落水的时候没有小楼的呀, 明明他该在悬崖上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呀?
难道是他也跟着自己一起嘎了?
看到面前的小楼,激动的秦芜脑补过多, 下意识抓住小楼颤抖的胳膊激动道:“小楼,咳咳,你怎么会在这里?当初落水的不是我跟小谷还有七仔么?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等等,小谷,七仔?小楼,小谷跟七仔呢?怎么不见他们,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提起俩小的,秦芜越发激动起来,整个人都是惶惶不安。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巨力,小楼心疼,忙安抚秦芜,“大姐,大姐,你别激动,别激动!小谷跟七仔都好,他们都很好很好,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当初你们坠崖落水后我紧跟着你们一起跳下来了,后来大姐你们先遇到了大姐你的故人胡哥跟胡嫂子,是他们救了大姐小弟还有小外甥,而后胡哥胡嫂子的同族又救了我……”
小楼怕自家大姐担心,急忙把秦芜不知道的事情经过快速说出,以图安抚激动的秦芜。
秦芜起先听的云山雾罩的,特别是对大弟口中的胡哥胡嫂子深表疑惑,不过眼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必须立刻、马上,见到自己的胖儿砸跟小弟。
毕竟谁知道会不会是大弟为了安抚自己才故意忽悠自己?
秦芜反手一把拉住小楼坚持的很,“小楼,我现在立刻、马上、必须要见到小谷跟七仔。”
小楼先是一僵,对上秦芜坚定的眼神,小楼随即明白了什么,呵呵一笑,安抚的拍了拍自己胳膊上死死用劲的手点点头,“好,我们立刻马上就见,大姐且放手,弟弟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带过来。”
秦芜犹疑着紧紧盯着眼前笑呵呵,一副阴郁少年秒变为的阳光少年的大弟,确认过眼神,确信他不是骗自己,秦芜这才松手。
一松开,小楼就立马颠了出去,直接到对面舱房找人,却发现本该休息在此的小弟居然不在,想到最喜欢缠着弟弟玩的珍姐儿,小楼忙调转方向,准备先去胡哥胡嫂子那里找被他们夫妻带着的小外甥,而后再去外头前后甲板看看,小弟可能跟珍姐儿玩在了一块。
这么想着,怕自家大姐久等着急,小楼不由加快了脚步,结果还没抵达疤哥与付氏新落脚的舱房,他首先就看到了正被珍姐儿拽着从底仓爬上来的自家弟弟。
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这俩熊孩子,这是又去哪里闹妖啦?
小楼头疼的快步上前,脚步急又重。
听到脚步声,正回身去拉珍姐儿的小谷立刻回头,看到是自家二哥,小谷一点没有偷玩被抓包的心虚,反而是立马抛弃了小伙伴,撒丫子朝着自家二哥奔来,边奔边喊。
“二哥,二哥,你来了,太好了!二哥你快来,刚刚我跟珍姐姐去了下头的厨房,帮着船娘子熬了一锅米汤,现在米汤好了,稠稠的好多米油呢,二哥你赶紧趁热去盛来喂大姐跟小外甥啊。”
听到小谷表功,落后一步上完楼梯的珍姐儿不干了,都没站稳当,当即就插着小腰哼哼唧唧的过来。
“安小谷,你个叛徒,说好的要保密的呢!而且明明这米汤是我出了大力,还是我帮忙看的火!”,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干家务呢,而且大米还是自己偷偷去找族兄们从前船私下搞来的,专为二婶补身体的呢!
结果倒好,倒是让个小呆瓜领了功劳,珍姐儿自然不服。
小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明了的点头。
难怪!原来这俩小的不是贪玩,而是干正经事情去了啊。
小楼一副大家长般的欣慰表情爬上脸庞,望向一脸气呼呼的珍姐儿跟傻呆呆的弟弟表情格外柔和。
抬手揉了揉弟弟脑袋,又温柔的给珍姐儿掸去衣襟上的灰尘,小楼也不耽搁,忙道:“珍姐儿,还有小谷,大姐她刚刚醒了,要见你跟七……”
“什么,我二婶醒了?哎呀小楼舅舅你不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珍姐儿一听当即跳脚的蹦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不停嫌弃小楼磨磨唧唧的耽搁大事。
小楼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开口,嘴里话才到一半,就遭到了珍姐儿的嫌弃,还被小丫头激动的出声打断。
这丫头这急脾气也不知像谁,哪里还管剩下的话,继续快速输出,“哎呀小楼舅舅我不跟你说了,我跟安小谷去看二婶去。”
急吼吼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珍姐儿一把拉上呆滞的小谷撒丫子就跑,“走走走,安小谷,我们快去见我二婶。”
小谷被大哥口中,大姐醒来的惊喜震的整个人都是懵的,被珍姐儿拉的趔趄,不得不抬腿下意识跟着珍姐儿跑,老实的听着珍姐儿小大人般的数落。
听着听着,跑着跑着,小谷猛地反应过来,一边着急的也配合着往自家大姐所在的船舱跑,一边还不忘了纠正珍姐儿。
“珍姐儿,虽然我年纪比你小,可我辈份比你大,你得叫我小舅舅。”
“呵呵!”,回答他的是珍姐儿不屑的冷笑。
小谷却不气垒,再接再厉,“我认真的。”
珍姐儿:“我也认真的,不叫!”
“你!可你明明叫我大哥小楼舅舅啊?我是大哥的弟弟,那自然我也是你舅舅!小舅舅!”
“你这么呆的舅舅?我不要,是弟弟还差不多!”
“不是弟弟是舅舅!”
“弟弟,弟弟!哎呀,不跟你说了,赶紧的快着点,一会我二婶该等急了,小心我揍你啊安小谷弟弟!”
“珍姐儿!”
远远的,小楼还能听到船舱走道里传来小学鸡们的对话,安小楼不由勾起唇角。
大姐醒了,真好!
大姐醒了,连小孩子都变的天真恣意、活泼开朗了,真好!
大姐醒了,这个世界真好!
大姐醒了,外头的天气真真好!
目送俩小的身影消失在大姐的船舱门处,小楼就这么噙着幸福的笑,赶紧抬脚去找疤哥与付氏,他得赶紧把小外甥给抱来给大姐看,免得大姐担心。
付氏跟疤哥得了小楼的通知,匆匆抱着七仔来的时候,珍姐儿跟小谷正趴在秦芜的塌边,对着秦芜不停的叽叽喳喳着。
听到船舱外的动静,秦芜回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神情激动的付氏,以及她怀里,正一脸委屈巴巴,咿咿呀呀朝着自己伸手的胖儿砸。
故人见面,付氏未语泪先流,“太好了,太好了!二,那个芜娘,你终于醒了可真是太好了!你若是再不醒,咱们七仔可要饿瘦了。”
面对激动的故人夫妻,还是自己一家四口的救命恩人,秦芜温柔的笑应:“疤哥,付姐,好久不见,先前多亏你们搭救,要不然我们一家四口怕是要葬身鱼腹了……”
“诶,芜娘你这是哪里的话?就我们之间的交情说这些就外道了,再说了,当初你帮我们一家三口的时候不也是不求回报的么?好芜娘,世间万物有因才有果,姐当日能救下你都不知道心里有多庆幸。”
“是啊,我也庆幸危难关头得疤哥付姐二位故人相救。”
双方相见欢,彼此唏嘘怀念感慨着。
付氏怀里的七仔宝宝早已经不耐烦,见娘亲居然还不理他,小家伙哼哼唧唧的,委屈巴巴的,再次朝着抛弃了自己许久的亲娘努力伸长着胳膊,小短腿还一蹬一蹬的。
秦芜见状,心下一疼,赶紧伸手接过儿子,小家伙一入怀,不得了,一个劲的朝着她的怀里拱啊拱的。
好吧,儿砸这是馋奶了。
可是……身为医者,秦芜很清楚,自己昏迷这么久没喂奶,她早已经回奶了,眼下故人在前也不能从空间泡牛奶哄儿子,只得强压下心疼,环抱儿子低声哄了再哄。
“七仔乖乖,娘亲抱抱,乖乖哦。”
七仔自来是个好宝宝,需求极低,听到娘亲温柔的声音,小家伙似乎懂,委屈巴巴的瘪瘪嘴,最终懂事贴心的没再闹,就仿佛知道自家娘亲不舒服一般,乖乖的把下巴壳埋进亲娘颈窝,扭动着瘦了不少的小身子,小声的哼唧着。
秦芜安抚好了小祖宗,轻轻摩挲着儿子的后背,这才复又看向付氏疤哥。
“疤哥,付姐,前头我听珍姐儿还有小楼说了眼下的情况,咱们这是马上要到信阳,而后队伍就要转陆路继续西进入江州是吗?”
“对。”,疤哥付氏齐齐点头,“芜娘你是有什么事吗?”
抱着儿子微微晃悠的秦芜苦笑着点点头。
“不瞒疤哥、付姐,我之所以沦落此地,还机缘巧合得了小楼小谷俩弟弟,好得遇你们夫妻救命,全因当初有奸人混入极北掳掠了我与七仔母子,后来又引得多方人马明里暗里出手抢夺。
惭愧的是,我除了知道其中一拨是高狗,一拨领头是个太监可能是朝廷人马外,剩下一拨我只知道领头其名,却不知对方其背后的主子。
可有一点我无比肯定,他们意图拿住我们母子,定都是朝着谢真去的。
如今我流落到此,谢真可能并不知晓,甚至可能都不知七仔就在我身边,如今外头局势又乱,我怕有心人从中作梗,继续打着拿住我们母子的名义当幌子哄骗谢真,让他腹背受敌,甚至让做出什么错误决断,若是那样,极北怕是就危险了……”
这几年大业内乱,特别是大业北地乱的厉害,身处江州的他们,哪怕靠近都府江城,对于极北的情况也不得而知,此番若不是为了囤积物资好以备今后大乱来临的不时之需,若不是为了接父母,他们甚至都不会离开家乡。
而小楼小谷又是半路出家,秦芜也没有具体跟他们说过谢真情况,只与他们说,他们的姐夫有点养家的本事,名叫谢真而已。
这就导致疤哥付氏眼下还是两眼摸黑,并不知道如今极北掌权人就是谢真,所以听到秦芜如此说,在衙门混过的疤哥,曾经是贵女的付氏心里立刻明白了什么,下意识道:“芜娘,如今的极北……二郎很有能耐?”
想到丈夫的能力与官位也算有能耐吧,秦芜以为对方知道,于是点点头。
疤哥与付氏相视一眼,不过心里却滑过果然如此的表情。
也是,当初的他们就觉得二郎谢真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只是他们此刻还没往大了猜想。
疤哥沉吟了片刻,想了想对秦芜道:“芜娘,既然你唤我们夫妻一声哥姐,那我胡成今日便拿个大。”
秦芜:“疤哥这是哪里的话,大家自家人,您有话便直说。”
“好,那我便直说了。正如芜娘你所言,如今大业的乱的很,三年间天灾流民四起,饿殍遍野以至□□,紧接着今年秋日陛下驾崩,阉狗趁机挟幼帝登基,各方诸侯番王趁机打着拨乱反正的名号反了……
救起你们后,我听得小楼说了你们先前的遭遇,想来芜娘你们便是碰到了掌管青州的禹王征兵作乱,才不慎落入险境的。
而禹王此人,好大喜功,心性残暴……淮河沿岸,河间青州,乃至浊河南北怕是都要大乱了啊!
且芜娘啊,马上我们一行就要抵达信阳,翻过山峰便是江州,而从此地去往极北,何止千里之遥?莫说要一路经过几个受灾严重的州府,穿过重重危险的流民群,便是那些藩王暴军,芜娘,你们幼弱妇孺的,怕是也走不到极北啊……”
这话很残忍,却该死的说到了点子上。
秦芜心情沉入谷底,都还没开口,边上的付氏生怕秦芜不认同此话,固执的急于离开,忙连连点头的符合丈夫,苦口婆心的劝。
“对对对,芜娘你可千万别乱来,我知道你担心二郎,心急回家,可芜娘啊,二郎他是个男的,还自有本事,自来比咱们女人顶事,而是成哥说的没错,此去极北路上遥遥几千里,一路艰难万险,不要说你们四个单独闯难,便是我跟你疤哥带着人护着你们走,怕是也走不出多远,一旦路上漏出点粮食,或者暴露男丁,不是被灾民给抢了,就是被暴军给活剐了……
芜娘,为了孩子们,为了二郎,你也得慎重,得保重好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这不是你当初跟我说的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秦芜也明白,可是……“疤哥,付姐,你们说的都对,可是极北的局势刻不容缓,大业如今乱成这样,万一叫虎视眈眈的高狗抓住机会,我怕谢真会做出妥协,到时候高狗铁蹄踏破边关,那时的百姓才是真正走上了绝路,那才是雪上加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