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顷刻间,跑来报信的鸭公嗓就被全村的老少围了个密密匝匝,可怜的鸭公嗓少年,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这个抓他的胳膊,那个拽他的衣裳,还有人抱着自己的大腿不放,一时间鸭公嗓被眼前一张张急迫中带着惊喜,夹杂着扭曲的熟悉面孔惊住了,还是将将被喊声惊醒的村长前来呵斥住众人,鸭公嗓这才醒过神来,后怕的连抹着额上的汗。
妈呀,村里这些大爷、大娘、老婶子、小娃子们凶残起来可真是怕人。
“好了五小子,莫要耽搁时间,还不快快说水是怎么回事?”
村子发话,众人心里虽焦急也不敢冒头,一个个希冀的看着鸭公嗓,在边上纷纷插嘴附和,“是啊五小子你快说,大家都渴得慌,等着喝水呢!”
有人期期艾艾的带着哭腔,“是啊五小子,马阿奶求你了,你快说啊!你阿猫弟弟昨晚就开始发烧了,要是再没水,指不定你阿猫弟弟就……”
鸭公嗓再不敢耽搁,抬手回头,朝着林子外围秦芜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指,“村长,诸位爷奶叔伯婶子们,水,水是昨个晚上路过咱们林子寻落脚地的那小嫂子带来的,是她说自己找到了水源,还说……”
还说个屁的还说!
没等鸭公嗓的还说说完,眼前就刮过一阵风,定睛一看,跟前哪里还有自家村长的影子?不仅是村长,曾经村子里那些年长的长辈,喜欢日日捶着腿把老了老了挂在嘴边的老头、老太太们,这会子也跑的贼溜的快,这还包括自家那天天瘫在家里喊腰疼做不了活的大伯!
说是那么多,其实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
秦芜才说明来意,就听鸭公嗓少年叫嚷着冲入了林子里头报信去了,秦芜看的好笑,手里的碗却客气的塞到面前拦路的青壮手中示意他们喝,还没等对方的唇碰到碗边,昨日傍晚有过一面之缘,大度放他们姐弟路过的那位村长就如一阵风般闪现在了跟前。
“村长大叔。”
“丫头!”
二人一照面,异口同声。
村长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语气急促:“别别别,什么村长大叔不大叔的了,说这个见外,好丫头,你跟叔说说,你可是找到水啦?”
刚才接了秦芜碗的两个壮汉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忍着不舍,忙把自己来不及喝的水递到村长跟前,“叔,您看。”
村长看到碗里那不含杂质的清亮亮的水,眼眶一红,竟是涌起了泪花,可惜天旱缺水,他们一行都断水好两天了,即便想哭,此刻也没有眼泪流。
村长看着碗里的波光,吸吸鼻子,仰头把酸涩憋回,忍着心中欣喜,庆幸等等复杂情绪,咔吧一下猛地跪下,着实给秦芜唬了一大跳。
“村长大叔您这是作甚?”,妈呀,这些古人怎么就爱动不动的跪,不是说古人矜持,最重天地君亲师,只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吗?
“村长大叔您快起来。”
秦芜伸手来扶,村长却死死拽住秦芜的胳膊不挪窝,凄苦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祈求。
“好丫头,好闺女,叔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求求你告诉叔,这些水你是打哪里弄来的成不?不瞒闺女你,咱们一村子的人已经两天没见过一滴水了,若是再没得水,你看看叔的身后……”,村长转头遥指身后一林子的人,“这一林子的人怕是都活不下去!好丫头,好闺女,只要你肯告诉叔水在哪,你就是咱们全村的救命恩人,叔谢谢你,代表身后我们繁兴村上下三百六十口人都谢谢你。”
这帽子怪重的,秦芜赶紧拉人,“村长大叔您别这样,先起来说话,既然我带着水来了,便没有瞒着大家的意思,您快起来说话。”
听到秦芜这般说,村长眼睛一亮,不大的双眼中盛满了光,“那闺女你是同意啦?”
嘿,还真别说,这位村长也是个人才,昨晚这位是掌握全村话语权的威严大家长,今日这位就化身成带着全村老少苦苦求生的可怜老汉,膝盖说软就软,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英雄,变脸速度快的秦芜都咋舌。
“村长大叔,还有诸位乡亲,昨日小女与舍弟犬子得诸位让路庇护,小女心中感激不尽,发现水源,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诸位,只要大叔跟诸位叔伯兄弟不嫌弃,小女自不会隐瞒,水源就在小女昨夜落脚的地方,小女也是侥幸发现……”
听到秦芜的话,不仅村长的脸立时红了,边上的青壮也跟着脸红羞愧,跟在村长身后一并过来的村民也一并不解心虚着。
话说秦芜口中说的这些感恩的话说的他们羞愧啊,他们哪里对面前的人有过帮助照拂?不过是昨晚未免麻烦而随手的放行罢了,就这临了还警告威胁了人家一番,没有结仇,却也没有施恩啊!
不想人家一个小小妇道人家倒是个心善会感恩的,还记着帮扶他们一把,他们愧啊!
想到昨晚种种,自责羞愧的村长忙站出来,把自己的胸膛拍着啪啪响,“好闺女,叔我姓符,闺女若是不嫌弃,以后就喊老家伙我一声符叔,若是闺女你乐意,以后就跟着咱们的队伍一起上路,大家相互也好有个照应,闺女你放心,叔跟全村老少都拿你当自己人,定护着你们姐弟平安。”
“对对对,村长的话就是我们要说的话,闺女你放心,从今往后咱们全村的人都罩着你。”
达成目的的秦芜赶紧朝着众人拱拱手,“如此,小女乌娘就谢过各位了,谢谢大家。”
“嗨,不谢不谢,乌娘你能在这般情况下大度告知咱们宝贵的水在哪,那就是救了咱们全村的命啊,这点小事算什么事,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姊妹,有事乌娘你只管吱声。”
“成啊,谢谢诸位,那我可不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
“呵呵看我,光顾着说话去了,走走走,诸位叔伯兄弟赶紧带上家伙事跟我来,咱们这就打水去。”
“走,打水去。”
“哦哦,打水,打水!”
人群爆发出欢呼。
村长是个谨慎的人,暴喜过后,忽然意识到水的珍贵,想到逃难一路来为了一碗泥汤水,多少人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村长当即呵斥众人:“都闭嘴,安静些,这是骚包的生怕外人听不见吗?”
这时人群中负责守卫的一猎户出身的壮汉,拉着自家屠夫把兄弟笑呵呵的对村长道:“叔,您就放心吧,昨日落脚的时候,那些逃难的人瞧见咱们村子这么多人,周近的灾民都跑的远远的了,而且咱们兄弟办事您还不放心么?打从昨个傍晚落脚起,兄弟们早就轮流巡逻不敢懈怠,附近根本没有外人在,即便有也只是区区落单的几个,咱们这么多人根本不用怕,要想抢水也得打得赢咱们呀。”
“哈哈哈,就是,就是。”
村长看着这些熊货们就脑门疼,知道他们嘴上虽贫办事倒是靠谱,心里一松,嘴上却没放过,“知不知道什么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子这是提醒你们。”
“行行行,叔您说什么都是对的,现在咱们能去打水了不?家里头老子娘跟娃儿们还等着呢。”
面对村里他年轻后生们的一个个打趣,村长扶额,怒喝一声,“滚!”
青壮们立刻默契分工,一拨人继续警戒防卫,一拨人四散,看样子是赶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咳咳,是各自回自家的落脚地拿装水的家伙事去了。
秦芜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里提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下。
这样的队伍,想来是值得自己信任的。
一行人轰隆隆的上山打水,小楼听到动静唬了一跳,赶紧背起七仔叫醒弟弟,抓着秦芜给的匕首藏匿大坑中,既担心秦芜,又警示来人,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还是后头看到领路的秦芜率先出现,人也没受伤,更没有受制于人的模样,小楼这才放松了警惕,吭哧吭哧的爬上大坑就迎了上来。
“大姐?”
秦芜朝着小楼安抚的笑笑,拉着他耳语一番,而后给他逐一介绍村长等人。
当小楼知道自家大姐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成功的打入了村子内部,还换得这么多人的信任保护后,小楼都被自家大姐的厉害给惊呆了。
至于他们辛苦挖出来的水坑……
好吧,反正这也不是他们的地方,不过路过而已,若是还能帮到过路的人,安小楼完全没有意见。
水坑不大,全村三百多口却人数众多,好在秦芜没看错人,村长也够威信,大家都自觉的排队打水,期间也没出什么乱子,只不过因为他们人多,而出水量又有限的问题,不得已,为了这点子活命的水,村长决定再在此间停留一日,等全村的人都打上水后再出发,秦芜当然没意见。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姐弟跟七仔还以外围不够安全为由,被村民热情的邀请进林子里歇息,秦芜想着昨晚小楼忙了半宿想来也没休息好,是得好好补补觉便点头同意,收拾了他们外在的简单家当就跟着村长下了山,来到林子里全村老少主动让出来的中心位置落了脚。
至于她的大坑与无烟灶,自然是便宜了看守水源的防卫队咯。
说起这大坑跟无烟灶,村长跟防卫队的青壮一个个都好奇的不行,发现这玩意保暖且烧起来还真没有一点烟气跟火光后,大家伙更是啧啧称奇,忍不住就拉着秦芜不耻下问。
秦芜自然没有吝啬,把无烟灶的修建办法发扬光大了出去,这就导致村里护卫队里的这些人对秦芜的感官越发的好,见了她不是乌姐就是大妹子的叫,一个个热情的很。
秦芜就在这样的热情中,抱着瘪嘴哼哼表示肚子饿饿的崽,领着大小两个弟弟回到村民帮他们圈出来的落脚地,屁股下是村民友情贡献的草席子,身边还有村长提来的五个宝贵窝窝头,秦芜对眼下的境况表示满意。
“好了,趁着今晚还在此落脚,小谷可以跟村里这些孩子们熟识一下,争取多交两个小伙伴,这是大姐给你的任务哦。”
小家伙小小年纪经历父母弟弟的死亡,其实心里已是落下了阴影的,平时看不出,秦芜选修过心理学自然能看出一二,这村子的风气不错,让孩子跟孩子多接触总是好的。
安排好了小谷,秦芜又看大的安排,“小楼你别的都不要管,一会吃点东西便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回头上路了,姐还指望着你背你小外甥呢。”
小楼本是下意识摇头想说让秦芜去休息,结果听到秦芜这般说,想到前路漫漫,自己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人自然要担起责任照顾姐弟外甥的责任,便也没多嘴,重重点头应下了秦芜的话。
秦芜把村长拿来的窝头分下去,小谷捧着个窝头,心里记着大姐刚才的分派,慢慢啃着窝头,小脑瓜左右乱转,一会看看背着众人喂小外甥喝奶的大姐,一会瞧瞧埋头干饭的他二哥,一会有悄咪咪打量着周围的小孩。
姐姐说要交小伙伴呢,还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这让小谷为难发愁,小家伙便一直看啊看,可看着看着,小谷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他怎么看到好些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一个个窝在爹娘亲人身边哼唧唧的,还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特别是不远处一家子,五个小孩倒了两个,抱着他们的爹娘还在不停的抹眼泪,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姐不是找到水还让给了他们了么,也不缺水了呀?
难道是缺粮食?可那也不对啊,村长叔都能给他们家五个,那是五个窝头呢!他们还不是村子里的人都有如此待遇,若是村里人真缺粮了,村长叔肯定不会饿着他们的才对啊。
那这些人哭是因为……
想不明白小谷就干脆不想了,慢吞吞的啃着窝头,而后慢吞吞的扯了扯自家大姐的胳膊,果断寻求帮助,“大姐,你看。”
正在给被忽略久了而不高兴的胖儿砸喂奶的秦芜,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她回头一看,见到是小谷拉她,秦芜便问,“怎么啦小谷?”
小谷慢吞吞的咽下口中窝头,总算是有了点肉的手指头朝着自己好奇的地方一一点过,小家伙歪头不解道:“大姐,那些大人跟小孩都好奇怪哦……”
秦芜下意识顺着小弟手指方向看去,起先还不以为意,可看着看着,突然秦芜心里猛然一惊。
不对!真的不对劲!
一一数来,已经不是一个两个孩子不舒服,也不是一家两家有异样了,再联想到一路来自己见过的那些尸体……
秦芜心里立时一咯噔,当即伸手夺过两个弟弟手中未吃完的食物,慌忙交代,“小楼小谷别吃了,快,把东西都吐出来,喝水囊里的水漱口,快!”,那是她空间里的水烧开后晾凉的,肯定没问题,“另外快把口罩戴上。”
快速吩咐完,秦芜也顾不得怀里儿砸不满的抗议,果断给胖儿砸也戴好儿童口罩武装好,秦芜自己戴上口罩,把胖儿砸交给明显被秦芜情绪感染面露警惕的小楼,秦芜嘱咐他们赶紧避到林子外围的上风口呆着别乱跑,自己则在人群中急速搜索起村长来。
快,要快,老天保佑,希望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如若不然,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第93章
秦芜找到村长的时候, 村长依旧在山坡上水源处阻止大家打水,见秦芜的到来,村长还热情的打招呼, “乌娘,你不去好生歇着怎么又上来啦?这边人手够了, 你快回去歇着去。”
秦芜现在也没有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不好引起大家的恐慌,万一不是呢?毕竟眼前的青壮们一个个都精神的很,看样子可不像得病好的不得了。
于是秦芜压下担忧,强打精神笑着道:“符叔, 我这边有点事想找您帮忙, 您有空不?”
符叔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忙点头,“找我?成, 那你等等。”, 急忙把手边的事物分给护卫队的队长, 村长就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乌娘找叔有啥事, 你尽管说。”
秦芜瞄了眼身边或多或少关注自己这边的目光,示意村长借一步说话。
村长心里虽然很奇怪,倒也没多想,满以为秦芜这是遇到了什么不好开口的难事了, 便配合的跟着秦芜走开一段距离,等身边都没人了, 秦芜才道:“符叔, 刚才我到林子里落脚,就发现咱们村子里好多孩子看模样似乎是病了可是?”
听到是这个, 村长一拍大腿激动道:“嘿哟,可不是么,乌娘你这眼神可真是利啊,其实哪里只是几个娃病了,村里好些个老的都倒下了,还有些个年轻力壮的媳妇子也是,打从前个起就拉肚呕吐的,孩子还发烧,一直闹个不停……”
“等等,符叔您是说不单单只是孩子?还有大人也病了?还发烧呕吐拉肚子?”
村长讶异秦芜的过激反应,这会子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理所当然的昂了一声,随即不解的看向秦芜,一副不明白她为何在意这些的模样。
秦芜头都大了,心里越发确定了三分,也不隐瞒,忙就道:“不瞒符叔,其实我是个大夫,刚才到下头去,远远见了那些娃儿就觉得不对,您赶紧再具体给我描述一下病患的情况,从头仔细说,符叔,不是我吓唬您,万一不好,这可能是会传染的疫病。”
“什么?疫病?”,没开玩笑吧?
区区两个字,把村长吓的腿软,村长手都抖了,“乌,乌娘,你可别吓唬叔,叔胆小!”
“叔,我不跟你开玩笑,赶紧跟我说啊。”
村长再不敢耽搁,战战兢兢的心里打着鼓,努力把自己知道的都跟秦芜说了,说完还一脸希冀的看向秦芜。
“乌娘,其,其实这就是寻常的闹肚子对不对?这一路上缺吃少喝的,定是哪个不懂事的娃儿寻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来,那些个人吃了才会闹肚子的对不对?不是疫病对不?”
在现代都是谈疫色变,而在这生产力医疗水平都极其低下的时代,疫一字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就是只能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