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便是谢安真听话不养,不还有专门跟他们作对的谢真在?
小袁氏心里其实很明白,话却不能这么说,便犹豫道:“老爷,四郎早不是曾经的四郎了,如今依傍着二郎底气足,他不一定会听你的,而且万一打草惊蛇……”
小袁氏轻声细语的把这话分析给谢孟昌听,谢孟昌听了表情不好很是恼火,却也知道这就是事实,于是不得不窝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小袁氏想了想,看到正坐在院中天井里痴痴望着大门的女儿,压下心疼,状似不经意的建议道:“老爷,不若这样,他们即便是防人,防着的也是你我,只要我们不动,其他人就好操作腾挪。”
“其他人?谁?”,谢孟昌眯眼,紧跟着顺着小袁氏的目光看向窗外,见到外头傻傻望天痴痴看门的女儿,谢孟昌诧异,“玉儿?让她去?”
小袁氏点头,“对,就是玉儿,老爷,咱们玉儿还小,人单纯,看着更是没成算的样子,想法子先送她出去,想来他们不会提防。”
谢孟昌摇头,简直想翻白眼,“蠢!你都说这丫头单纯了,便是放她出去,她能成什么事情?”
小袁氏便笑了,“哎呀老爷,这就是个试探,咱们如今别无选择,便一点点的慢慢来呗,等玉儿能出去了,那些人不再防咱们跟防贼一样了,咱们再慢慢图谋呗,总归玉儿能出去就有希望,总比一家子都关这里来得强吧?”
谢孟昌想想也是,便点了头,“也成,那便试试。”,眼下被关在这里就跟坐牢一样,这也是没得办法的办法,试试又不吃亏,“那具体你打算怎么办?”
小袁氏忙就附耳过来,夫妻俩侧头耳语一番,谢孟昌越听眼神越亮。
待到过来送生活物资粮食的王柳二位姨娘再来,谢孟昌就拿出了丈夫的款,对着二位姨娘耀武扬威一通,甚至还威胁她们,为人妾室要知本份,要晓得什么是以夫为天。
一通长篇大论,起先二位姨娘还不知他的意思,很怀疑这人是要起幺蛾子,来这一出,怕不是想把她们留下伺候这一屋子的人?
随即在听到眼前人一番铺垫完了,最后点着谢思玉说让她们带着出门逛逛,别给关傻了的要求,暗中得了儿子吩咐的柳姨娘与王姨娘对上视线,暗道来了。
两方各有所求,又是这么个小丫头,王柳二位姨娘也没多说什么,故作一番为难,这才勉强点头应下,只说回去先跟谢安他们说了此事后改日再来领人,谢孟昌与小袁氏却不干,心道说了到嘴的鸭子怕是得飞,他们只想趁热打铁,于是乎,在那夫妻俩一压一缠,一呵一哄之下,两位姨娘装似抵挡不住他们的积威甚深,当日就带着谢思玉出了那方小院。
几乎是人一踏出这方小院,那边早就打探清楚谢孟昌一行消息,这么久以来却苦于小院有人看管迟迟找不到机会接近,被紫陌买通暗中监视此地的几人就分头动了。
留下几人继续盯梢,一人飞速赶往卢府报信。
紫陌接到消息大喜,当即不敢耽搁,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能完成姑娘吩咐的任务了,忙就去寻卢瑾娘。
紫陌来报告好消息的时候,卢瑾娘正在家里挑选南边新运来准备给她做冬衣的新料子,听完紫陌上前来的耳语,卢瑾娘当时就笑了,料子也不挑了,连忙吩咐下人套车,带着紫陌跟另一个亲信的丫头就出了府准备去堵人。
也是巧了,与盯梢的人会和见到目标的时候,目标刚好进了自家卖首饰的琳琅阁,卢瑾娘对着紫陌吩咐一番,示意车夫把车马赶到琳琅阁后,自己从后院直接进了阁中,身为东家亲妹,掌柜丝毫不敢怠慢,殷勤的把卢瑾娘一行请到二楼雅间,不等掌柜退下,早得了吩咐的紫陌就把自家姑娘吩咐的事情找掌柜说了,只让掌柜速速安排。
掌柜也是老辣的人,虽然心有疑惑,可东家发话,没有不遵的道理,点头应下就下去安排去了。
可怜谢思玉流放的时候将将十三,三年下来,不过十六的年纪,曾经还是娇生惯养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大家嫡女,即便三年流放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可有嫡母亲娘护着,比起别个,她的情况实在好了太多,因此骨子里谢思玉还有几分天真,几分自私。
被关了一个月又突然有机会出来放风,还能看到这些琳琅满目三年来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各色首饰,谢思玉简直是挑花了眼,看这个也喜欢,看那个也想要。
可惜……两个老贱妇,面上大度,暗里小气,带她来逛,却只说送她一件,一件怎么够挑?
谢思玉左手钗环,右手绢花,看到掌柜的亲自接待那俩贱人,还带着她们去看贵重时兴的好东西,谢思玉不由暗暗撇嘴不屑,眼里闪着怨毒的光。
曾几何时,自己也须得看这么俩贱人的脸色,不就是有个出息的儿子吗?
有些恼火的把手里的垃圾东西往托盘里一丢,谢思玉很是嫌弃,“你们店里就这么点玩意吗?我可是谢将军滴滴亲的妹妹,这些东西哪里配本姑娘。”
开玩笑,既然只能选一件的话,那自然是什么贵重挑什么呀。
面前早得了掌柜吩咐的伙计庆幸极了,都不用自己动脑子想借口,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伙计当即笑的殷勤。
“哎哟哟,小的该打,小的该打,原不想是贵客盈门啊,是小的有眼无珠,竟然用这些低等货色玷污了贵人的眼,贵人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移驾二楼,我们琳琅阁的精品都在二路,贵人姑娘不若到二楼雅间稍坐,小的这就奉上本店的镇店之宝与贵人姑娘品鉴。”
谢思玉瞬间满意了,轻哼一声,“哼,算你还有点眼色,还不带路。”
伙计立刻点头哈腰领路在前,“哎,好嘞,贵人姑娘您这边请。”
王柳二位姨娘那边被精明的掌柜绊住了脚,不知不觉便被引去了店面后头的内阁挑选去了,加上琳琅阁外头还有带来的随从丫鬟守着,并不怕谢思玉一个明显掉进钱眼里的小丫头跑了,二人也没上心,结果就让谢思玉这么着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截胡。
到了二楼,伙计殷勤的把高昂着头颅的谢思玉引到了雅间,待到谢思玉一进去坐下,伙计忙说去奉茶上点,等人退出来,刚才还敞开的门立刻被人从外头关上。
屋子只有她一人,意识到什么,谢思玉陡然一惊,立刻起身,如惊弓之鸟般窜到门边就要拉门逃离,不想不等她的手触碰到门,雅间一侧连通隔壁雅间的墙壁霍的打开,露出了隔壁屋里端坐着的人。
“谢姑娘且留步。”
谢思玉听到是女子声音,下意识留步,见到突然连通的雅间里果真是个年轻姑娘,里头并无男人,且对方看着一脸无害的样子,谢思玉顿了顿,收起脸上的惊慌失措,瞬间端起曾经公府嫡女的架子。
“你是何人,为何知我是谁?”
正百无聊赖啃着糕点等人的卢瑾娘笑了,把手里的糕点懒洋洋的丢回盘子里,挥手打发身边的丫头与紫陌出去外头好好守着,等人都退下后,卢瑾娘起身信步走到了谢思玉身边,一脸无害的娇笑着拉着谢思玉坐下。
“呵呵呵,姑娘莫怕,我跟姑娘一见如故……”
紫陌出来后,尽职尽责的跟丫头守在二楼的楼梯口,隔着雅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以她的耳力,并不能听清楚雅间里的谈话,也不知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当自己的任务目标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的手上多了一个翠绿的镯子,哪怕她尽量尽快的遮掩了,自己也还是看的分明。
紫陌面上的卢瑾娘的人,其实还是听命于卢真,按卢真的吩咐,小事可以满足卢瑾娘无需禀报,大事则一定要告知他知晓。
眼下姑娘见了这么个人,舍了大好处出去,自己还高兴的一直合不拢嘴,心情明显很好的样子,这是大事还是小事呢?
算了,还是继续看看再说。
可紫陌却不知道的是,谢思玉下楼后藏好了镯子,做着淑女的样子挑来挑去,最后在王柳二位姨娘出来后,她有意挑了只圆润的小金猪。
当时两位姨娘都还诧异来着,“六姑娘,您的生肖也不是属猪,为何?”
谢思玉却腼腆的笑着,摩挲着金猪故作娇憨道:“不怕二位姨娘笑话,往日是玉儿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如今玉儿大了,也晓事了,这不是还做姑姑了么,玉儿自己身无长物,有心给小侄儿添点福气也羞于郎中羞涩,这不是今日得姨娘们开恩大度,还要送玉儿礼物么,玉儿便厚着脸皮借花献佛了,还望二位姨娘莫要笑话我。”
不愧是接受了十三年精英教育的嫡出贵女,说来谢思玉也不是真的笨,这不,说的有理有据,动情动理,饶是王柳二位也无法反驳,心里即便怀疑,面上却还得连连道她懂事。
花了银子把金猪买下,谢思玉顺势就提出要去将军府看望七仔,顺便把金猪送给七仔。
王柳二位姨娘对视一眼,想了想点头,不过回后,趁着进府之时,柳姨娘就不动声色的让全府戒备,不仅如此,她还派人及时通知了儿子,所以谢思玉人还没到正院,整个将军府上下就全都严阵以待了起来。
最后谢思玉虽然如愿的见到了,被丈夫与全府上下逼着坐双月子的秦芜,也成功的见到了七仔,更是达成目的的送上了金猪,只可惜,金猪其实没能戴到七仔的脖子上不说,她更是连七仔的面都没能见到。
除了跟秦芜寒暄了几句干巴巴的话,就被秦氏这个可恶的家伙以七仔睡觉了不好打扰给打发了,她只能不死心的留下句,过几日再来看七仔跟七仔玩儿的话,谢思玉便被送出了将军府。
回到那方小小天地,看着自家哥哥弟弟只顾着去翻检秦芜那贱人送来的破烂东西,爹娘只顾着问自己出去如何如何,还仔细来回追问她每一个细节,暗自隐下私下与人见面还得了好处的谢思玉,气的差点搅烂了手里的帕子。
就像是那姑娘说的一样,这一家子都是扶不起的烂泥,自己难道也要跟着一起沉沦?
想到往日那般得亲爹宠爱,后头却又那样被亲爹无情舍弃,卖给个老的都能当她祖父的区区总旗当继室的庶姐谢思卿……谢思玉不由牙关发冷,暗暗发誓自己绝不任人欺凌。
所以,哪怕明知道那个不知姓名、不知是谁的姑娘没安好心,自己也得去赌一场,若是赌赢了……
不行,不能等几天了,最好是明日,不,最好是日日,她日日都要去一趟将军府,哪怕只是露一面,哪怕只是混个眼熟,哪怕一日日都是无用功,她也相信,只要持之以恒,终有一日她会做到的,对,一定会!
是人就总有打瞌睡的时候,她就不信那府里铁桶一块,便真是铁桶,为了自己的将来,只要功夫深,铁桶她也要给它磨出洞来。
第78章
两月过去, 互市也到了尾声,明日就是互市结市的日子,谢真也料想暗中那些黑手怕是就要憋不住了。
于是兄弟二人一商议, 决定就趁着二王子,阿古拉, 还有各个荷包鼓鼓的商家们纷纷满载而归来之时,来一个引蛇出洞。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二哥,东西都准备好了,人手也布置了下去,明里暗里一共十拨, 不怕出纰漏。”
“嗯, 很好,那明日就按计划行事。”
“是军帅。”
次日是二王子阿古拉归族的日子,事关黑扶城与柔然交好, 谢真四更天就起了, 没舍得吵醒熟睡的秦芜, 亲了亲妻子的唇角, 蹑手蹑脚起床后人直接上营, 准备领着仪仗跟亲信践行亲送柔然诸部,谢安自然也跟随在侧。
为此,整个黑扶城外今日都很热闹,城防都很放松, 将军府的人手也被调走泰半,且奇珍阁辖下各作坊也守卫宽松, 这让忍耐装乖了两个多月, 前些日子终于能走出小院放风的谢孟昌等人狂喜不已。
为了今日,他们早早就在家里商议好了, 决定分工合作各个击破,尽可能的盗取到那什么驱虫药,肥皂香皂等好东西的配方,若是还能顺便得到那几样被把控严密的高产良种的话那就更妙了,却不知,前方正有谢真布下的大网撒开在等着他们。
当然,这些因着不想让她多担心,谢真并未被告知秦芜,所以她眼下是不知道的。
大清早太阳东升城门大开之际,秦芜从睡梦中幽幽醒来。
起来的时候,自己的屋子静悄悄的,屋里也不见谢真的人影,只有床榻边摇窝里的崽儿睡的香。
许是母子连心,秦芜目光流连过去,早就退去一身红变的白胖粉嫩的小家伙就醒了,小家伙也不哭,小嘴巴蠕了蠕,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见自己正瞅他,小家伙咧嘴就给她露出个无齿的笑容,惹得秦芜忍不住跟着笑。
也没招呼下人,秦芜起身,走到摇窝边抱起崽儿把尿,小家伙嘘嘘完就哼唧哼唧的小脑袋直往自己胸口供,秦芜促狭,“娘的七仔真不愧是小猪仔啊,不是拉就是吃,真是个小猪宝宝。”
秦芜嘴上调侃打趣,动作却很诚实,从空间母婴店拿出一包已经用了一半的婴幼儿湿纸巾擦了擦胸口,秦芜解开扣子给自家崽儿喂奶。
小家伙正哼哼唧唧的吃着呢,忽的外头就隐隐传来哭闹动静。
“求求大爷们行行好,让我们见见夫人吧,求求你们,求求大爷,放我们见见夫人吧,我家儿媳等着救命啊……”
秦芜隐约听着就觉纳闷,“咦,这是什么声音?。”,侧耳仔细倾听,却听不真切,秦芜皱眉,随即朝着门口的方向朗声唤了声:“来人啊。”
话说眼下这将军府啥都好,就是因着她跟谢真都不是奢靡的人,也用不着多少下人伺候,如今的将军府其实就是把先前的小院跟隔壁何将军的小院并拢改造了一下,占地面积并不大,当初八十席酒宴都是分三轮才摆完的,可见小巧。
虽说不至于外头街上聊天打屁都能听到吧,可若是有人在自家大门口大声吆喝,锣鼓喧天,在三进后主院住的自己是能听见隐约的。
没等秦芜的话音落下多久,外头就有人推门而入。
“师傅师傅,您醒了?唤人有什么事?”
秦芜看到来人一呆,“小满怎么是你?值守的人呢,还有你师姐呢?”
见师傅没事,正抱着小师弟喂奶呢,小满急匆匆的步伐缓了些,听到秦芜的温和问话,小满赶紧回答:“师傅您听到刚才乱糟糟的声音了没?值守的人去厨下帮忙去了,师姐听到外头哭声,全都过去看究竟去了,这会子院里就只我,师傅您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您只管跟我说。”
秦芜摩挲着儿子脑门的汗摇摇头,暗道臭小子吃奶的劲不小,心里却好奇,“门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满自然也不知道,诚实的摇摇头,“师傅我也不清楚,反正是闹腾的很,本来我也想跟去看看的,结果秋麦师姐说我年纪小,师傅您这边还离不得人不让我跟,我就没去。”,眼下师傅问,小满遗憾的声音瞬间被注入生机,跃跃欲试道:“要不师傅,我替您去看看?”
秦芜本是要点头的,结果外头隐隐传来的哭喊越发凄厉,秦芜也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见怀里小家伙奶也吃的差不多了,忙把小家伙放到摇窝里,收拾了下自己,点着小家伙对小满道:“你帮我看着七仔,我自己去看看。”
“额……”,小满一愣,随即悻悻耸肩,应的倒是干脆,“好的师傅,放心师傅。”
秦芜见小满应下笑笑,也不多耽搁,正好去厨下的下人打了热水来,秦芜迅速穿戴好后赶紧洗漱,也没有涂脂抹粉,更没有盘什么复杂发型佩戴头饰,简单的梳了个马尾而后盘起成丸子,用一根谢真亲自给自己雕刻的乌木簪别上,大步就往动静传来的方向走,越走秦芜越奇怪。
等秦芜一路寻声来到自家大门处,一脚踏出大门,便看到了守卫军士前方,秋麦桂枝她们跟前,一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婆子,领着个头发枯黄瞅着也就七八岁的细弱小娃,跪在他们跟前苦苦撕扯哭求着。
秦芜快速上前询问,“秋麦,桂枝,这是怎么回事?”
“师傅!”
“哎呀师傅,您怎么出来啦?”
正被老太太纠缠的两人闻声回头,看到秦芜顿时急了,焦急的往回跑着关切着,正要解释,不想跪在地上的老太太别看年纪大,动作却比她们还要麻利。
看到秦芜,听到师傅二字,都不等秋麦桂枝开口,老太太已经拉着小丫头飞奔了过来,一把将小丫头往秦芜跟前推。
“快,快,丫头你去,赶紧去,你求求夫人,给夫人磕头,求求夫人救救你娘,快去,快……”
七八岁的小孩,瘦瘦弱弱的,若不是身上的衣裳看着还成,说是乞丐怕都有人信。
这么点大的小丫头被猛力的一推,整个人跟着就踉跄欲倒,还说什么跪,要不是秦芜眼疾手快的扶住,怕是要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