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说完,他就打住,因为陈晶妍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沈砚对妹妹结交男朋友的事,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客观,但对蒋沉雨的评价和刘璐璐也差不多。
此人绝非佳偶。
此刻,他定定地看着陈晶妍,她正沾沾自喜地说:“蒋先生说因为想认真和我交往,所以,他决定往后不和孙曦联系。专心专意对我。”
陈晶妍的中文是在美国学的,回国的这段时间才突飞猛进。
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比起男朋友,叫“先生”有一种浪漫感,因此开始“蒋先生”长“蒋先生”短的。但听在沈砚耳朵里,比刘璐璐偷偷叫他“田园人”还刺耳。
他直接说:“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就跟我说英文。找我来干什么?直接说目的。”
陈晶妍也知道她哥的德行。或者,她自以为知道。
沈砚做人很讲究第一印象。他第一眼不喜欢的人,到后面也不会有任何转机。什么日久生情,什么欢喜冤家,那根本不可能,他惦记刘璐璐那么长时间,但后来重逢,就因为撞见她巴结别人,要别人电话,也别扭好长时间。
陈晶妍就鼓起勇气,小声地说:“你知道,因为疫情,钢琴家也没什么演出吧。我听说,大河公司要帮璐璐姐姐拉资源,那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看看能不能在工作上,帮帮蒋沉雨好不好?”
沈砚沉默片刻。
那个钢琴家怎么就跟吸血蚂蟥似的,先吸孙曦,又来吸他家的单细胞。他心里猜测,是蒋沉雨跟陈晶研提的要求,还是她自己想帮前男友。
陈晶妍在谈恋爱后,多了几分坚持:“哥哥,如果你答应我帮蒋沉雨,我明天就回去上学。”
沈砚不受这种程度上的威胁,他冷冷地说:“那你像妈一样,去读到博士,我帮你把蒋沉雨捧到朗朗,怎么样啊?”
陈晶研处于热恋中,任何和她作对的都是敌人。她忘记了对哥哥的尊重,只是愤恨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都帮刘璐璐了!”
说来也巧,手机正好响了。
董玉兰是知名建筑师,事情繁多,刚带着国内事务所的人在汕头做一个乡村文化项目,最近才刚回北京。陈晶研虽然订了出国的机票,但反复地改签,以此来瞒过母亲。
沈砚扫了一眼屏幕后按免提。
“在哪里?”电话接通,董玉兰很不客气地问儿子。
沈砚看了一眼发抖的陈晶研:“在大河,陈晶研和我在一起。”
“她也在?那就好,让她先留在国内,和你在一起。”话筒里,董玉兰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她说,“我今天要回美国。陈立聪,陈立聪身体又不好了。”
第52章 [vip] 《轻松自由》
刘璐璐有段时间里不得不介绍家庭时, 她会撒谎说来自离婚家庭。
一方面,“离婚”这种高级词汇从孩子嘴里说出来很酷,她能欣赏眼前的大人露出慌乱和无措, 这让小刘璐璐感觉到自己和他们平起平坐。另一方面, 她当时宁愿说父母“分居两地”,也好过避开母亲过世这种悲伤事实。
她对死亡很害怕。
小时候练舞会放歌,刘璐璐记得放到《二小放牛郎》,她就躲到椅子下面不肯出来,因为不喜欢主角死亡的结局。生活里也是,她在上大学前尽量远离悲伤的东西。曾经在她眼里, 演员就是上台让观众开心的工作。
沈砚很少撒谎,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来自离婚家庭的小少爷。
董玉兰把他带到美国后,在机场里等待母子二人的是她现任丈夫陈立聪, 他穿着灰色的休闲西装, 是和考夫曼阴森风格截然不同的男人。
小沈砚那会情绪就不太外露, 但他狠狠拍开对方摸自己头的手。
董玉兰心中不快, 她好不容易将儿子从控制狂前夫手里抢过来, 但沈砚目前没开口叫过她妈妈, 整天对她“喂”“喂”“喂”的, 没有任何礼貌。
如果说, 考夫曼是刻意忽视和冷落儿子, 董玉兰走向另外的极端, 她似乎想把沈砚身上另一半流着前夫的血全部抽干,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物质条件提供最好的, 但也对沈砚学业、体育乃至方方面面的要求高,每天查问功课。
小沈砚沉默地忍耐。
直到, 他和同学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参观,遇到中国来的旅游团,沈砚混入到说普通话的旅客里面,天真地希望能跟着他们回国。
导游把小男孩从大巴车揪出来,联系博物馆工作人员时,沈砚挣扎着逃走。
他当时的英语很差,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敢在附近徘徊。
博物馆闭馆,人越来越少,时间渐渐到了午夜。
沈砚孤身一人缩在角落,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听到,落寞的街头有人用萨克斯演奏中国的国歌,接着,是茉莉花。
沈砚对两首歌的旋律极熟悉。
他跑过来聆听,随后发现,那是街头的一个黑人演奏家正忘情吹奏。
听着听着,后脑勺就被轻轻的一摸,陈立聪站在身后。他知道小男孩走失后,就放下一切工作来寻找,正无计可施的时候,索性请人来演奏这两首歌。
找到沈砚后,陈立聪也不过笑着说一句:“听完这首歌,我们就回家。”
随着沈砚慢慢长大,他渐渐理解父母之间的旧事,包括母亲为什么选择和考夫曼离婚,选择了陈立聪
与此同时,沈砚不能避免地开始沾染金钱、地位和权力。
北美华人圈里的奢侈令人惊叹。沈砚除了有父母双方的信托,还有爷爷奶奶偷偷塞来的金库,这笔金库丰厚到除了买赛马,还可以肆无忌惮地供他玩赛车、滑雪等高消费的极限运动,乃至,毫不犹豫地退学创业。
董玉兰对儿子这种作风深恶痛绝,她想儿子继承衣钵,但沈砚对建筑行业不感兴趣。
只有陈立聪暗中支持沈砚。
他是一个情绪稳定且极为宽厚的男人,有了自己的女儿,也一直对沈砚视如己出。沈砚倒是一直别别扭扭地不肯开口叫“爸”。
直到前几年,继父在国内突发心脏病。沈砚提着一口气回国,第一句话就是“我爸怎么样”。
他坐在病床前,看着这个温和脾气的男人满头白发,这才恍然发现,多年的相处中,早已经把陈立聪当成自己真正的父亲。
因为疫情,首都机场国际航班被砍了大半,候机厅空空荡荡的。
沈砚和董玉兰在机场大厅里迅速见了一面。
董玉兰先一步要回美国探望丈夫,但要儿子和女儿暂留国内。
沈砚说:“我和你回去。”
两子女已经成年,董玉兰却还是拥有中国家长的顽固秉性,是“宁愿瞒着,也不想让孩子操心父母的事情”观念。
“你视力恢复得怎么样,坐长途飞机有没有风险?医生是不是说过,日常情绪不要太波动?你现在跟我去美国,眼睛再出现意外,我照顾你还是照顾他?”
董玉兰即使说着关心的话,也是惯有的严厉腔调,说不了几句,母子两人又杠上。
陈晶妍在旁边眼巴巴地听着,她小声地打断:“爸爸到底什么情况?”
陈立聪前一段时间的身体状况不错,准备包机回国,突然间就病情恶化?
陈晶妍边问边偷偷看沈砚一眼,哥哥没有把蒋沉雨和自己的恋情告诉父亲吧。
沈砚察觉到她的怀疑目光,从鼻腔里哼了声。
有个华裔的画家朋友来探望陈立聪,对方这几天确诊新冠阳性,陈立聪也开始高烧,怀疑有感染。陈立聪心脏不好,一点并发症都能陷入危险。
“你二姨陪我回美国。你俩就留在国内,沈砚继续帮你爸处理大河公司的事。现在疫情严重,就中国安全点。我先过去,情况一有不对,让她立刻跟你飞过来。你俩小孩子照顾好自己,不要添乱。”
董玉兰处事极为决断,话说完,就急急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沈砚按着太阳穴。
已经是深秋入冬。
北京是四季轮转分明的城市,四环上一直堵车,形形色色的车辆,干燥的尘土,车里的他冷峻飞扬的眉眼里全是阴沉。
沈砚其实有过两个中文名。
他出生时跟着父亲姓氏,去美国后又跟着董玉兰姓,进娱乐圈的艺名是继父帮着取的。
沈砚这名字,原本取自讨厌的“厌”,反正,他也不喜欢娱乐圈。但陈立聪却说意义太消极,改成“清墨不改,舔笔不移”的“砚”字。
到后来,比起父母赐予的名字,沈砚更喜欢别人用“沈砚”来称呼自己。
望着车窗外良久,他从沉思中回神,想着应该安慰一下妹妹。
“和我去吃晚饭。对了,我最近知道一个叫滇大池的地方,哪天带你去。”
陈晶妍一直在他旁边发微信,此刻,她抬起头看着他,吭哧着没回答。
“怎么,有别的安排?”沈砚问完这句后不懂也懂了,他脸色一黑,“别告诉我,你还要见蒋沉雨。”
陈晶妍哭丧着脸:“我,我跟他约好今晚吃饭的。”
“取消。”
陈晶妍张张嘴,迫于哥哥淫威,还是乖巧的答应。
沈砚却觉得不对劲。
妹妹平常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小姑娘极其磨人。何况,事关蒋沉雨,陈晶妍势必要抗争一下。她这么快就答应取消和蒋沉雨约会,那就说明,今晚还有别的机会见面。
起疑心的时候,他的直觉敏锐到可怕。
突然间,沈砚嘴角一勾,却没有在笑:“妈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住哪?不要撒谎,这种事我一问就知道。”
陈晶妍在哥哥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脸再次变得通红。
“我,嗯,蒋先生邀请我去他家里住了……”接触到沈砚瞬间尖锐的视线,她负隅顽抗,“我我我我就住在他家的客房,什,什么,也,也没发生……”
沈砚一时没有言语。既是彻底无语也是不敢相信。
陈晶妍以前只是一个单细胞,为什么现在,她变异成一个完全不可理喻的恋爱脑?
他直接判断,妹妹没问题,矛盾的核心肯定出现在蒋沉雨身上。
沈砚压住火:“我有大学同学刚回国,他在国内也创业,应该认识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陈晶妍呆两秒。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有心情谈恋爱吗?我给你多介绍几个人选,省的你跟没见过男人似的。”沈砚冷酷地说。
陈晶妍瞪着她哥哥,大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水:“哥,你太过分!我,我现在正和蒋沉雨谈恋爱,我是很认真的!我才不要去见别人!”
少女愤然地拉车门,要下车。沈砚紧紧拉住她胳膊:“干什么去?”
“你为什么总欺负我!”
“欺负你的人不是我,把蒋沉雨叫到我或者妈面前,让他亲自说你俩正在交往。不要总自我陶醉。”
“你和璐璐姐恋爱,也没跟妈说啊?”
“呵,我早就说过了。还有,我说过了,别拿璐璐跟你那个蒋沉雨比,她可没有一上来就跟我要资源。”沈砚余光瞥到,手机亮起来,是刘璐璐。他俩今天约着见面。
这么一走神,陈晶妍已经气愤地喊出来:“你给姐姐资源,为什么不愿意帮蒋沉雨?更何况你为什么管我?大河是我爸爸的公司,你就是帮他管一下,有什么说话的权力?”
司机从兄妹吵架时就升高隔音板,直到陈晶妍嚷嚷下车,不得已降下,此刻,清楚地听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