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子打在西窗外的翠竹林里,夜风一吹哗啦啦响声一片。
宋昕坐在桌案前,提笔正在书写白日里带去太子府的那张白纸,唐姻则站在宋昕的身侧,一下又一下地研着徽州的香墨锭子。
宋昕提笔舔满了墨,运笔白纸之上,簌簌片刻,向太子问话的纸便书写得满满当当,只等着明日一早送去大理寺。
“太子殿下真的这么说?”唐姻难免瞟到纸上的内容,入目“父皇不该听信宵小”几字格外刺眼。
宋昕书写妥当,将纸张收道信封里,给了唐姻一个安心的表情,有些话,他暂时不能说。
“姻姻,不必再研墨了。”宋昕长臂一伸,将小姑娘捞回怀里,他揉搓着唐姻纤细的手腕,“我有事要告诉你。”
研磨其实是个颇为枯燥的体力活儿,手要稳当,研磨之时用力要均匀,倒水的时候水流也要均匀。至于水量,多一滴太稀,少一滴又太稠。
这样磨出来的墨才浓淡相宜,字迹自然饱满、力透纸背。
所以只这么一小会儿,唐姻的手还真就有点发酸了。
“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
宋昕道:“后日,万岁爷就要陪福安姑姑去灵谷禅寺进香了,福安姑姑这次去灵谷禅寺算上往返路程大概有十余日,免不了带几个倚重的女子,这次去灵谷禅寺福安姑姑点名要带着你。”
唐姻有些失神:“你说什么?长公主要带我去灵谷禅寺?”
“不错。”
“怎么忽然想着带上我了?”不知怎的,唐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从宋昕的语气里她能听出似乎宋昕也十分想让她随长公主一同去。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唐姻要从宋昕身上站起来,却被宋昕牢牢禁锢着。
男人惊讶于唐姻的敏锐,京师的确要变天了。
“你不想去?”宋昕问。
唐姻摇摇头,随口道:“没有,我先前在宫里净给她惹麻烦了……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小丫头顿了顿,“而且……其实……我也有那么一点点不想去的。”
“为何?”
唐姻纠结的表情特别有趣儿,宋昕的目光更加沉溺,忍不住啄了一下唐姻的耳垂,唐姻觉着有点痒痒,后脖颈麻酥酥的一片,惹得小姑娘直往后躲。
唐姻兀自揉着粉嫩嫩的耳朵尖儿,小声道:“……我……我舍不得玉盘和我母亲。”
“……玉盘。”
宋昕莫名想起白白胖胖的猫儿横在他与唐姻之间的样子,男人有些不满,摩挲着唐姻的脸颊道,“这么说,我还不如一只猫。”
他沉沉地看唐姻,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灼烧得他喘不过气,他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忽然推开了桌案上的笔墨书本。
哗啦——
“啊!”
唐姻猛地被男人抱到了长长的桌案上,娇呼了一声,门外的婢女立刻朝屋子里问:“夫人可是需要吩咐?”
唐姻连忙道:“没有没有,别、别进来。”
唐姻脊背贴着桌案,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可男人得声音有些哑,呼出得气息格外灼人。
宋昕居高临下望着她,男人垂下的发丝滑落在她的脸颊,刺痒痒的。唐姻得所有感官,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放大了。
“你要做什么呀——表叔,这里,这里可是书房!”
唐姻急切又压着已经发颤的声音,一时慌乱,称呼也变回了更为熟悉的那个。而宋昕这次却没纠正唐姻,这声“表叔”在此刻竟有了些别样的情味儿。
书房里得灯芯微微摇晃,宋昕道:“你一走十日,你说……我要做什么?”
·
两日一晃便过,唐姻随福安长公主踏上了前往灵谷禅寺的路。
从京师的宋府算起,到灵谷禅寺走走停停也不过不到一日的路程。皇帝与长公主驾到灵谷禅寺的时,老方丈早就给两位上位者备好了住处。
长公主这次出行带了宫女十数名,个个伶俐,其实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
福安长公主对唐姻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无非是陪她诵经念佛。
除了伺候皇帝与长公主的太监宫女,这次去灵谷禅寺的,还有数名太医。
太医每日早、晚各要给长公主请一次平安脉。
一路舟车,到了灵谷禅寺的时候已经天色渐暗了,万岁爷歇下了,长公主这边太医正瞧着长公主的情况。
“长公主菩萨心肠玉体安康,不过今日舟车劳顿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太医说完,等着长公主挥退他。
却听长公主道:“辛苦王太医,再给她瞧瞧吧。”
王太医顺着福安长公主的指尖儿瞧过去,正是唐姻,旋即说了声“是”,恭恭敬敬地过去了。
唐姻受宠若惊,推辞不过,只能伸出手,直到王太医好了脉,说了声“姑娘无碍”,福安长公主才放王太医离开。
“听昕儿说,你在大婚那日晕倒过后,一直有这个毛病?”
“也不算,就只晕了一次,也不知是怎的了。”唐姻回答道:“大概是那段时间许是太辛苦,一直没缓过来,所以才晕倒。”
福安长公主“嗯”了声,直言道:“在灵谷禅寺这段时间,太医每早、每晚都会给本宫请平安脉,便让太医每日顺道给你也瞧瞧。”
“这怎么使得。”唐姻大惊,这些是福安长公主领来伺候她和皇帝的,她无缘无故的,恐承这份恩情。
长公主却笑道:“使得,若你在灵谷禅寺晕倒了,昕儿怕是要怪本宫的。”
长公主这样说,唐姻只能同意。
太医们、福安长公主的宫女们对她照顾有加,在灵谷禅寺的这些日子,唐姻没再犯晕倒的毛病。
日日给唐姻诊脉的便是负责长公主身体安康的王太医,王太医为人慈祥,给唐姻诊脉几日下来,也熟络起来。
唐姻想起在宫中之前遇到过的齐沐,她一直想查查齐沐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二姐姐的事情,甚至知道她二姐姐没死。
眼下太子殿下那边处于厄境,她便更加担心起来。
这日王太医又来给唐姻诊脉,诊了半晌后收起了覆在唐姻手腕上的帕子,“姑娘今日脉象平稳,只是老朽瞧您,似乎有些郁结于心的症状,这几天好像有要上火的征兆。”
“王太医慧眼,被您瞧出来了,”唐姻问道:“晚辈想向您打听一个人,是太医院的。”
“哦?”王太医抖了抖袖子:“姑娘请问。”
“太医院有没有一个叫做齐沐的年轻人,大概双十出头,看起来体质有些弱,总是咳嗽。”
太医院的人不少,尤其是二十出头的,王太医思考片刻,没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一捋长髯道:“这个年纪许是哪位同僚的弟子,或是在药房负责抓药的不甚出名,老朽未曾听说过啊。”
“不该的,我先前在太医院见过他的,还有不少太医院的大人朝他行礼。有一次次我的手受伤了,他还领着我去他的药室上药来着……”
听唐姻这样说,王太医也有些疑惑,太医院内这样年轻,又拥有自己独立药室的后生他不该不认识。
但王太医忽地“咦”了声,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作者有话说:
女鹅:展开说说。
第64章 变故
◎你对她做了什么?◎
“恕老朽直言, ”王太医想了想道:“能入太医院的,皆身体康健之人,像姑娘提到的, 此人总是咳嗽, 太医院是不会录用的。”
王太医说的不错,太医院众人负责整个后宫以及万岁爷的身体,接触的都是珍贵药材, 兹事体大,的确不会录用身有咳疾之人。
“不过,姑娘问这个做什么?您找他有事?等回京了, 老朽帮你打听打听?”王太医问。
唐姻摇摇头, 说了句“没事”, 送王太医走了。
先前她就觉得哪里别扭, 今日王太医这样说, 她更觉得齐沐这人奇怪起来。
唐姻的脑海闪过一个惊诧的想法,或许齐沐根本不是太医院的太医?
可他又是谁呢?能自由出入太医院这种地方。
正想着, 福安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敲响了唐姻的门。
“姑娘,长公主想要摘她院子里那棵果树上的果子,要您一并来呢!”
已经倒了十月, 秋意浓了很多。
福安长公主的院子里有一棵苹果树,眼下树上的果子熟得正好,福安长公主瞧着果子喜欢,便命小宫女们打下来几颗。
唐姻应了声,忙随小宫女一同去了。
等到了长公主院子的时候,正看见几个小宫女撑杆打果子。
“见过长公主。”唐姻行礼。
“姻儿来了, ”长公主亲昵地拉过唐姻的手, 身旁的玉盘里落着几个清脆的野果子, 刚被洗干净,苹果的皮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滴。
福安长公主亲自挑选了一个红彤彤的,塞到唐姻手里:“来尝尝。”
“那、那多谢长公主了!”
唐姻早就馋那果子吃了,原来她在唐国公府的时候,院子里就有这样的果树。
福安长公主眉毛挑了挑,质疑唐姻的称呼:“嗯?”
唐姻立即改口:“……谢福安姑姑。”
“这还差不多。”
唐姻兴冲冲地接过果子,忽然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进来禀报。
那小太监脸色慌张,扑通跪在地上:“长公主殿下,万岁爷要您立刻过去一趟!”
福安长公主做了个手势,院子里的嬉闹声止住。
随后威严道:“慢慢说,出了何事?”
小太监连额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回道:“回长公主的话,京师神武营的佟大人来面圣了,一身的血!死里逃生似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佟大人见了万岁爷后,万岁爷就立刻命奴婢来请长公主您了!长公主,您快移驾吧,京师城里,似乎出了大事!”
“怎么回事?”
福安长公主并未避讳唐姻,唐姻便搀扶着长公主一同进了万岁爷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