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一群人摸黑不知所措的靠近。
往年仙门大会,从未听过有如此试炼的,一眨眼功夫,天地齐刷刷暗了,仿佛来到了另个空间。
众人议论奇怪之际,两三点光亮起。
一个是萧楚润手持圣悯剑,另个是佛子颈间的佛珠,虽有光亮,却是极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另有一个......
众人茫然的看向转角处,那里倚墙的身影在发光。
走近一看,天清宗和凌霄宗弟子齐齐一默。
转角处的身影面容清秀熟悉,睫毛眨眨,不知是不是变成唯一灯火的缘故,少年人平日瞧着平平无奇的面容,此刻格外漂亮。
肤白如雪,如墨青丝,一双眼眸犹如天边月盘,惹眼极了。
天清宗和凌霄宗众弟子,一张张在暗中的黑脸,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
糟了。
莫非他们也中了邪,竟觉那个六神派弟子煞是好看。
这算什么,质疑,理解,成为?
更重要的是,瞧着瞧着,少年人五官容貌似乎有些变化,忽而一声古怪的:“宗主?”
是合欢宗弟子。
盛棠下意识看去:“嗯?”
正在心慌意乱的众人:“?!!”
当时那个在天川,以一己之力击败苍翼魔君的神秘少女,他们不少人,当时就在大战现场。
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望去,似乎要把盛棠那张脸看出朵花来。
好在盛棠的视角里,就看到一群黑暗中攒动的人头,她看了看发亮双手。
作为此处唯一的光亮,她默了瞬,招手道:“我来探路。”
他们在深不见底的洞里,四周石壁蒙着厚重的灰尘,盛棠像只萤火虫带着一群人影穿梭在黑暗中。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西风拂来,意识到临近出口,盛棠面色一喜,正要快步走去,一直半挡在她前方的伏寂停下脚步。
盛棠察觉握着她的手无声紧了紧:“有危险?”
伏寂回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只是......等了很久,没等到你。”
盛棠不明所以,伏寂没有再拦,拉着她走了出去。
下一瞬,盛棠僵在原地,身后惊叹声此起彼伏,一座被尘封已久的宫殿,寂寥而神圣的浮现在长长的玉阶之上。
“是归墟神宫!”眼尖的看到矗立在殿外的青石刻字。
众声哗然。
归墟神宫是七万年前的存在了,早已覆灭,古籍记载少之又少。
那是个巨大的分水岭,在此之前,天地由归墟神主掌管,在那之后,神族烬灭,天下划分为修真界,荒界,妖界等。
没人知晓归墟那等庞然大物,如何一夜消失,世人只知最后一位归墟神主,名为太微柏越。
也是七万年来,最后一位神族。
“神宫在此,莫非神主亦身处其中!”
“怎么可能,早已飞升了吧,七万年前的神族遗址,宫殿内该有诸多法宝才对!”
“岂止法宝,里面定然还有许多神极术法,如今流传下来的法术,连仙法都算不上。”
“你们说......里面会不会有成神契机。”
众声一默,听到这话的心脏,止不住怦怦跳了起来。
他们修仙是为得道飞升,飞升后也仅是仙而已,倘若成神,那可是一念万物生,一念万物灭,能左右天道的强大境界。
一些按耐不住的弟子,忍不住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走吧走吧。”
萧楚润和佛子等人想出声阻止,众人成群结队走向长阶。
不过他们虽急迫,倒是恭敬,到了宫殿门口,大都还记得礼数的,向神殿行了礼,才鱼贯而入。
萧楚润见状没有再说,神迹现世,连他心神摇曳,但此地陌生或有危险,他回过头,打算跟在盛棠左右,却发现盛棠不知何时昏了过去,脸色苍白如纸。
大量记忆片段涌来,盛棠头痛欲裂,恍然间,好似看到了漫天的雪。
寒冬素裹,天地白茫茫一片,她好像甩了甩指尖流淌的鲜血,漫无目的,浑浑噩噩一直走着。
筋疲力尽的时候,她坐了下来,倚着块坚硬的石头,覆霜的长睫微颤,撕了片布将手指伤口包裹起来。
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头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她全身冰凉,气息不断变弱,雪花悄然堆在她身上,几乎快将她淹没在一片白净中。
忽而,她倚着的石头散出温热的气息。
四周雪色渐渐融化,盛棠借着那暖意,缓缓睁开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大石头。
石块表壳,浮现出繁复的金色纹路,盛棠用灵力探了探。
片刻,她苍白如雪的脸颊变得古怪。
不是石头。
是颗龙蛋。
这里是荒无人迹的遗落之境,盛棠逃到此处,没想到还能遇到个活物,虽然活物还在壳里,盛棠仍是欢喜。
她呼着冷气,借着大金蛋散出的灼热,熬过了这片天地的肃冷。
养伤期间,她用枯草和树枝,给龙蛋搭了个遮风挡雪的棚,自己也时常蜷缩在里面。
她每日寻些果子饱腹,夜间升起火堆,遗落之境的时间仿佛是凝固的,夜空星光璀璨,她坐在火堆边,托腮对着大金蛋,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
诸如外界的模样,不像遗落之境白雪茫茫,总是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她最喜欢的便是站在星台,看底下灯火阑珊的祥和人间。
又如她原本有个娘亲,但娘亲在生她的时候,耗费了许多灵力,没多久就病逝了。
爹爹很爱娘亲,因此不喜欢她,神宫里许多族人,也不喜欢她。
不过她有个兄长,从小就定为了下任神主,爹爹无心理事后,整个归墟神境的重担就早早落在了兄长身上。
神也要渡劫,也有天灾身陨之时,故而神也有欲望,要想归墟内的神族团结一心,需要耗费极大的功夫。
她兄长一面要维系神境内部和谐,一面要抵御先天诸魔,防止它们逃出邪渊,祸乱人间。
在她有意识起,兄长就极为忙碌,她很少能与之见面,偶尔看到,那比她其实大不了几岁的脸,冷淡疏离。
她一度觉得兄长和那些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更不喜欢她。
可后来她被抓到邪渊,黑暗中诸魔乱蹿,撕咬着她全身血肉,要把她吃个干净,只有兄长提着把剑来救她。
她脑袋趴在他肩上,啜泣了一路。
哭到迷迷糊糊都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低低沉沉的少年嗓音。
“不会让你被吃掉的,别哭了。”
盛棠无声的捏紧小手,眼泪打湿了他衣领。
她哭不是因为害怕,是兄长受伤了,受了好重好重的伤,血在他们身后蜿蜒流了一路。
他浑身连一丝法力都没有了,才会背着她,一步一个血淋淋的脚印,从邪渊一直走回了神宫。
宫里好像没人想到,她还会回来。
爹爹站在宫阶之上,低眸看她,隔得太远,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但那之后,爹爹对她态度缓和了许多,偶尔摸摸她的头,深邃的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宫里其余神族,看到她,则表现的十分激烈。
好在神宫很大,她居住的地方幽静,只要自己不走远,很难撞见那些人。
此事之后,她最高兴的是,她能修习法术了,还是兄长亲自教她。
不过兄长一如既往,衣不解带的忙,有时与她对弈,还会支着下颌不小心睡着。
与此同时,他修为也提升的极快,宫里的人越来越怕这个少年,往日爹爹只是无心管,现在想管也难管。
然后她爹爹神殒了。
神殒的前夕,爹爹破天荒的教她画了张符,还说了声抱歉。
“狠心也好,无情也罢。生而为神,既受众生所拜,就该有悯生之心。为了封印邪渊,为了天地安宁,有时免不了牺牲。无论是谁,我都不会留情,也不能留情......但也许是我错了,你兄长是对的......他能力远超于我,也胜过诸神,或许能改变......可他太心急了,甚至有些极端,倘若有朝一日,无人能阻止他,你用此符对付他。”
“我不要,”她说。
“你这是杀符。”
彼时的归墟神主表情狠颤了下,一时间神情复杂到了极致,最后什么都没说的走了。
她再看到爹爹,他已躺在冰棺里了。
大家对于神主突然陨落之事,众说纷纭,惴惴不安。
兄长浅灰色的眼眸,有些冷淡,不见多少伤心,待所有礼节过去,他一身缟衣拉起她,像往常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她微微躲开了,四周陷入短暂的凝滞后,她被轻掰过脸,垂眸低问:“昨夜做噩梦了。”
“......是。”
“我有只朱雀,让它陪你。”
那只朱雀,是兄长选的随行圣兽,她曾经问过为何选朱雀,兄长漫不经心的拨弄棋子:“讨厌虫子,尤其喜欢吸血的。”
她当时很惊讶:“还有虫子敢吸兄长的血。”
棋盘对面,树下郎艳独绝的白衣少年,难得勾唇笑了笑,眉眼却十分薄凉。
“对我来说,就是。”
然后有一天,他把眼里的虫子,全部杀掉了。
全部......
盛棠一个人也没救出来,无论是儿时,背着大人偷偷塞给她一颗糖的好友,还是一直照顾她,娘亲留给她的贴身侍女,都死在了火焰之中。
“我生平最讨厌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