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决?”她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着他满额的薄汗,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
只不过,一旦吹起了怀疑的风,她的心中也开始掀起波浪。
“崔决,你、还好吗?”
处理伤口时,崔决就已经醒了,他垂着眸,沉默着。
“崔决,你为什么不惜命,一切都结束了,咱们接下来一起好好活着。”
徐燕芝不语,风浪搅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旋转,她赶忙倒上一杯水,递给崔决:“你再喝点水,不急着回答我,只是别再作践自己了。”
崔决却将徐燕芝递过来的水杯打翻,木制的水杯落在地面,发出脆响。
他迷茫的双眸终于聚焦于一处,漆色的眸子倒映着水光氤氲的双眸。
他伸出完好的左手,将她死死地揽入怀中,发狠一般地咬住她的肩骨,感受她身上多日被草药侵蚀的清香。
“对,咱们一起好好活着。”
“燕娘。”他用鼻尖蹭蹭她的颈窝,用接近讨好的声音,轻声乞求:“吓到你了,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这声“燕娘”,他自己都不知道寓意何为。
“原谅我。”
燕娘,燕娘……
或许在梦中的都是相反的,或许他真的没有死。
她的心砰砰直跳,却又不断地在为他找借口。
“那……另一个人呢?”她不敢去触碰他的身子,怕碰到他哪处伤口,只能虚环着他的脖颈,“他还好吗?”
他心中一颤,将她搂得更紧。
“嗯,都在好好地保护你。”
是她太多心了。
她应该相信他。
毕竟,接下来就是新的人生了。
院中的柿子树从落上飘雪,再到长出新芽,春意在悄然无息中点缀山河,崔决已经可以正常下地,只不过右手还要做一些康复必要的训练。
除开他偶尔要装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来骗徐燕芝他们一切都好的假象之外,一切都好。
冰雪将融,而乱世也在宣告着结束。
张乾整编了崔决留下来的队伍和他的一些,很快将中原归一,在今月已直捣长安,尊齐哀帝为太上皇,命他禅让齐三岁稚儿为帝,封张乾为神勇侯,开放宫门,大赦天下。
而张乾也完成了与崔决的约定,替闻家平反,追封。
徐燕芝拿着阿丽的信,将信寄到了江陵,又和崔决一起去了一趟陇西,将阿娘的遗骨带回了九牛镇。
重新修设了阿爹阿娘的墓碑。
也从那句棺木中取出了另一个拨浪鼓。
她是在好奇,这一个拨浪鼓里面是否还有玄机。
她取出腰间的锦囊,将水洒在拨浪鼓上,静观其变。
然后,她俩眼睁睁地看着,鼓皮,破了。
听着崔决在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燕芝抱头哀嚎:“不会是我小时候把拨浪鼓玩旧了!现在沾水会被弄破吧!”
“莫急,”崔决指着另一面鼓皮,“你看鼓皮后面出现字了。”
“啊!真的!”徐燕芝才看到另一面鼓皮出现的字,“上面好像说的是……崔决!是你欸!”
崔决本来无意去看其中的奥妙,却被徐燕芝缠的无奈,结果拨浪鼓去看其中的小字。
‘之前听蕊娘所述,略有感慨,今后你我二人之子,若是女孩,便取名玦,貌若美玉,若是男孩便取名决,果断坚决,寓意甚好。’
哪有什么机密,不过是徐蕊根本没把这个拨浪鼓当回事,随手带走给徐燕芝当了玩具。
她不爱闻佑褚,并不关心她与他到底有没有孩子,只不过是闻佑褚的一厢情愿,为讨她欢心的一点小巧思。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名字的含义,你说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徐燕芝抱着崔决的胳膊,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试图缓解从崔决看到拨浪鼓上的字时的微妙氛围,“现在你的名字和我的也一样有含义了!我们还可以将它们拼起来,比如……果断去天地地大任我游,哈哈,好像不太通顺欸……”
“可是我……”
他忽然想到,在那人最后说的是——
‘燕娘,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的名字的意思是天大地大任我游。’
费尽心力,隐忍砌盖的心墙,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哎呀,你怎么了。”徐燕芝弯下腰,探头去看垂首的他的表情,“嘿嘿,不会是哭了吧?”
“可是,燕燕,我并不在意。”崔决将拨浪鼓塞到徐燕芝怀里,敛了表情,语气生冷,“我不是他,我不在乎我的名字是否有意义。”
“我没说你是他呀……今日你不是说,是你在陪我吗?”徐燕芝放下环住他臂弯的手,“你不要生气,既然不在乎就算了,也已经祭拜完阿爹阿娘了,我们回去吧。”
儿时居住过屋子死了人,徐燕芝也再敢去住,从现在下山到九牛镇的客栈里,恐怕要走到太阳落山。
“你没明白吗?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崔决看着徐燕芝落寞的表情,忍下心痛,继续说道:“从来都不是,他在落下山崖的时候就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都是我。”
“因为我拥有他的记忆,装出他来说对我而言轻而易举,而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相信我。”
他不知道为何他非要在今日摊牌,或许应该早一点,或许应该晚一点,就不至于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用再次体会撕心裂肺。
“可我装不下去了,我不想你随时都能想到他,无论你厌我也好,恨我也罢,他就是不复存在了。”
“我是求着你爱我,但我会嫉妒他,每提一次,我便会更深一刻的嫉妒他……”
“我知啊。”还没等崔决说完话,徐燕芝出声打断了他。
崔决双瞳一缩,怔忪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啊。”
他略一辨认,就知道徐燕芝说的不是谎话。
“崔决,你是不是总觉得我很蠢?”徐燕芝摇着根本不会再出声的拨浪鼓,黄裙在她的走动下摇曳生姿,“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分不清你们,我也确实在逃避,不愿接受他离开的事实,但静下心来仔细甄别,就会发现你们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若不是在同一个身体里,我会觉得你们是不同的人,不对,也不是不同的人,或者更像是兄弟吧。”
在误会接触之后,徐燕芝便觉得他俩虽十分有九分相似,可那一分,便是怎么都模仿不来的。
她也用了很长时间来接受他不在了的事实,一直到崔决与她说开,她才发觉,自己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
“是不是还挺对我刮目相看的——唔!”
她突然被拦腰抱住,被他疯狂地啃吻着,掐着她的蜂腰,轻轻舔舐过她水润的唇瓣,“补偿我。”
她往他胸口处狠狠锤了一下,怒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这可是我阿爹阿娘的墓前,你是疯了不成?!”
他低声一笑,将她耳垂都吹红了,“那回去之后,我还要别的。”
九牛镇客栈,上等雅间。
徐燕芝沐完浴,崔决就火急火燎地将她拉到腿上,没几下就将她剥了个干净,让她帮他解他的腰带。
徐燕芝懂其中的乐趣,手指的动作慢条斯理地的,还不断地用身子故意蹭他。
终于将他磨得没办法,半靠着墙壁,脸色殷红时,她才放过他,去褪他的上襟。
双襟变得松垮,此时,崔决的薄汗轻浮于面颊,碎发贴在面上,升起了一片不自然的嫣红,像抹了胭脂一样,实为……秀色可餐。
徐燕芝双指一勾,从他的双襟中中抽出那方素帕。
“怎么还带着这个呢?”
“因为这是你唯一送给我的礼物。”崔决的视线清明了片刻,从她手中夺过素帕,将手帕叠好,放在枕头下,“你不知道,我自己洗了好久,才将上面的血迹洗干净。”
“那也不是我有心送你的,下次我再给你缝一个。”
“算了,女红伤眼,这个也挺好的。”他双手捧着她的双颊,亲吻她的额头。
“如果是别人,那恐怕就会让你再绣一个了。”
她享受着他的亲吻,不紧不慢地扬起一声:“嗯。”
他的唇慢慢向下探,又落在她的鼻尖,喃喃道:“是不是,我最好了?”
“嗯。”
接着凑近她的朱唇,向索要了一个延长的吻,“那你是不是,只爱我一个?”
她被他亲的头脑发晕,坐在他身上,手拂过他的胸膛,随口道:“我两个都爱啊。”
“那你是怎么爱我的?”
崔决觉得自己今夜也是昏了头,他的心中第一次毫无嫉妒,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语气中含带的兴奋是多么明显。
他托着她的软肉,足够让她在最舒适的姿势下坐进来。
“自然是,得让我考虑一下才能与你说。不过在这之前,崔决,今晚由你来……”
徐燕芝推着他往后靠去,一把捏起他叠好的帕子,扔在他脸上。
她的指腹扣住的脖颈,在他看不见时,亲吻着他的下颌。
“叫给我听。”
……
当晚,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中不再有雪山,而是徐燕芝抱着他,拥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有雪山的梦境中了。
因为,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等到天气再暖和一点,徐燕芝和崔决就出发去了趟长安。
崔家的繁荣已不复存在,多数人已流放边地,不知是哪个名门望族接收了崔氏府邸,他们不关心,也没去看。
街上不断流传着神勇侯的传闻,说他控制朝中局势,不久之后天下便要易主,又说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在朝中无人敢与他作对,有人往他身边送女人,可每一个小娘子都会被他吓哭……
他们今日,正好碰见神勇侯出行,被道路被监市分开,为首的神勇侯在人们人切的目光中,骑着高头大马从人群中走过。
现已为神勇侯的张乾,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们,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来,又飞速掠过。
徐燕芝也不管张乾有没有看到他们,也同所有人一样,冲他挥了挥手臂。
游行过后,街上又恢复了往常,长安就跟她来时一样,香车宝马,攘来熙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