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表姑娘,你以为你能杀我吗?”袁驾觉得好笑,“表姑娘,你忘了你是怎么在我面前逃的吗?”
逃……?
难不成是,九牛镇的后山?!
“是你?是你要来杀我?!”她此刻已经问不出为什么,只拼命用匕首向前挥动,希望袁驾能知难而退,“我的刀很锋利的,等到崔决来找我,他一定会杀了你!”
“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至于你,将军说要活捉,可留下一口气也是活的。”袁驾阴森一笑,“表姑娘还是好好斟酌下,是无谓地反抗还是,直接跟我走?”
“我——”
徐燕芝刚要继续挥刀,就看到逼仄的马车中忽然出现另一道黑影,自后给了袁驾一刀,亮着银光的白刃从袁驾腹中出来,变成了血淋淋的红刃。
徐燕芝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背后那张凶煞无比的脸,“张、张五郎……”
张乾拔出长刀,利落地收到剑鞘中,他背着一个弩/箭,挡住了马车内一半的光。
那高大的身板,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下子给了她无上的安全感。
“我、我……”她奋力地继续挥刀,匕首打在红刃上发出脆响,“你别过来……”
张乾随后将袁驾的尸体扔到一旁,不去看他还错愕着的表情,只问道:“你以为我是来抓你的?”
徐燕芝的手一顿,眼泪再次滚滚流下:“我不确定……但比起我,大齐对你来说更重要。”
“不错。”张乾叹了一口气,“但我懂是非。”
他见到徐燕芝在哭,心下一软,抬手去擦拭她的脸颊,可当他即将要碰到那颗泪珠时,徐燕芝整个人都为之一颤,身子下意识地缩成一团。
这又让他叹息。
“我阿娘的玉坠,你保护的很好。”张乾凌厉的脸此时慢慢露出一个浅笑,冲淡了他本来的煞气,显得十分英俊,“但我不打算再送给你了。”
“国/事当前,难念儿女私情,我还是比较适合你说的大将军。”
“今日一别,下次见面,恐怕会拔刀相见。”
“张五郎……”徐燕芝心里五味杂陈,有来不及好好道别的酸涩,有她理不清楚的自恼,有负约的愧疚,也有对他未来的期待和担忧,而这些混杂在一起,让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不过,当她看到另一人向他袭来时,千言万语仅仅化作了一句:
“小心!!”
张乾推开她,动作却顶轻柔,让她跌坐在榻上时,只是让她略有颠簸地滚了一圈,并未受伤。
崔决从军营里逃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前往南下汇合,见到马车侧翻,护送她的人均已经受了伤,正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他的心一下慌了。
他冲进马车,就见到燕燕正和张乾,谈话。
在这种时候,谈天说地?
最主要的是,张乾在笑什么?他凭什么笑?
他差点出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又想问徐燕芝,他是来抓你的,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拿刀捅他?
而张乾躲过他的攻击,抬手将背后的弩/箭抽出,对准他的腿射出一箭。
短而细的羽箭刺入了他的小腿,崔决脚下不稳,单膝跪在地上,正当他要倒地时,另一侧的匕首摔在地上,发出脆响。
徐燕芝跑过来拥住了他,慌慌张张地与他解释:“方才是袁驾要带我走,是张五郎救了我,他是要放我走的,你们别再为此受伤了……”
张乾皱着眉,又恢复了那森然的表情:“崔兄,小伎俩不宜过多。”
张乾看穿了他。
他的动作很慢,崔决不是不知道他是要放过他们,崔决明明可以躲过,却硬生生地接了一箭。
无非就是想在他临走前,彻底挑拨他和燕娘的关系。
崔决半躺在徐燕芝怀中,面色苍白如雪,眼眶红了一圈,如破碎的玉一般。
从脚踝处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少女的裙摆,看着真真是可怜极了。
只不过,他出尘绝艳的俊容并未因此大打折扣,反而坦露出一种极其无害的脆弱感。
或许这也是他设计好的,一个微小却又关键的环节。
他咬着下唇,流露出几分惨绝的凄凉:“张兄,你可知,朋友妻,不可欺。”
甚至连某些人都看不下去了:【说实话……有点演过了。】
“啊!崔决,你没事吧!”
徐燕芝紧扣着崔决的手,成为了在场最慌乱的人。
马车内的三个男人在此时居然有片刻的默契,
他们同时心照不宣地想道:
这么拙略的把戏,她居然没看出来。
第77章 浴池
张乾有意放崔决离开, 不料又被他顺水推舟,挑拨了自己和燕娘的关系。
他握住弩/箭的手一顿,指尖紧了紧, 才放下要再给他补一箭的心。
虽说下次要拔刀相见, 他也希望能给她, 留下个好印象吧,
“恁们这是瞎弄啥呢, 这、这伤口, ”徐燕芝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都彪出了乡音, “恁……”
她知道自己并不该怪张乾, 也不应该责备崔决, 自责更是不可能,干脆闭了嘴,轻车熟路地摸到一旁的抽屉, 本想拿出些止血的创药, 却不料这个举动,让马车侧翻得更厉害了。
崔决从崔府带出来的这辆马车相比起战车要小, 却比寻常马车大的多,平日里装五六个人不成问题。但因为今日种种, 它的支点本就不稳, 两个人还打斗了一番,只需要徐燕芝再赶寸来上一个抽抽屉的动作, 就完全翻了过去。
眼见着她又要撞到车壁, 方才还躺在她怀中弱柳扶风的崔决迅速扣住她的双肩, 扭过她的身子,将她与自己换了个位置, 替她挡了这遭。
她陷入他的怀抱中,只能听到他的闷哼声,以及自他脚踝下延伸,流淌在地面上的一道深红色的血迹。
马车的完全翻倒,也让被扔在一旁的尸体倾斜,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还滞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是赶了寸的,正好对着徐燕芝。
想到自己差点死在他手中,她就害怕地闭目。
崔决似有所感,大掌从她耳后穿过,将她的面扣向他的胸前。
清淡的皂角味钻入鼻腔,她听到自上而下的声音,流连于耳畔:“燕燕,别怕。”
可因方才,短箭刺入的更深,他说话时,薄汗滚滚而下,几乎浸湿的衣袍。
张乾也很快站稳了身子,见到这样一幕,眸光瞟向别处。
崔决咬着牙,将徐燕芝推向张乾:“先把燕燕带出去。”
张乾沉默着,握住徐燕芝的小臂,带她下了马车,在她三番五次地流连回眸下,他才沉声道:“他不会有事,我避开了要害。”
“只会很疼。”
他将后者归为他的报复心。
他张乾又不是圣人,他知徐燕芝不能被他带回去,但他对崔决依旧有怨,
若不是他,或许他真能求到圣上赐婚,或许他就能和燕娘在早已选好的宅院安稳度日。
可天不遂人愿,如今大齐危在旦夕,让他如崔决一般,顾及儿女私情。
他做不到。
他又叹了一口气,松开徐燕芝的手臂。
调集自己的部下,将伤员通通安置妥当后,这才看到崔决从马车上下来。
最后他还是打算再道一声再见,却见他那举止怪异,手指摸向腰间的环首短刀,好似欲要刺向自己的手掌。
“你要做什么?”张乾走了过去,还未近他身,就看到崔决突然趔趄了一步,因为小腿上的箭伤而差点跌倒在地上,扶着横在草地上的车轮在勉强稳住身形。
随后,他将方才还握紧的短刀一掷,嘴角边挂起一个阴恻恻的微笑。
想再通过更为自虐的方式来刺痛自己,以保持清醒?
上次只是自己大意了,不然的话,定要让他永远消失。
看着提着药箱跑过去的韩双,他张乾皱着眉头:“崔兄可无事?”
韩双先替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替他回了张乾:“无事,没有伤到骨头,不过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顺便还提醒崔决:“没事就去改改自虐的毛病,手心上的疤哪那么容易好?”
随即他又想到,崔决是个男人,手上有点疤又不碍事,他闲得关心他这个作甚。
张乾料到韩双是误会了:“我是在好奇,你是如何以多敌少逃出来的?”
说到这个,韩双愣了一下,抿着唇架起崔决,听到他回答:“擒贼先擒王。”
“哦?崔瞻远难不成……”
崔决看着其他人将马车扶起,把袁驾的尸体从马车里扔出来,抓紧时间修整马车,幽幽道:“虽没有要他的命,但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戳掉了他的一只眼睛,敌方将领受了重伤,还能与我抗衡不成?”
他感受到一旁韩双的僵硬,不再多说。
闻家的人想要洗脱冤屈,定是要抓获崔瞻远,所以当崔决与他们密谋此事时,这事难度极高,需要一个年轻且武功高强的人,思来想去,他们就把探子的人选定为了姜及雨。
而他伤了崔瞻远之后,当即被乱箭穿心,死相惨状,自然,也给了崔决和其他人的反击留下了时间。
除了沂州给他的一千兵马,其余的都是崔决私下招来的私兵,自然只忠于崔决,加上闻家的精兵,重新突围不算困难。
现在那边的将领一个受伤,一个命陨,恐怕已乱作一团,无暇再分兵力来再追杀他们。
恐怕韩双的僵硬,一是来自于自小看着长大的姜及雨的离去而产生的悲怆,二就是如今朝廷腐败,闻家的冤屈可洗,却不能再效忠齐主。
“你又这么做?”张乾不禁思考,自己的骑兵队是否都会有他安排的人,他在肃州到底有多少眼线。
“兵不厌诈。”
张乾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吹响角笛,将跟他一起来的骑兵队集结在一起,拉动缰绳,将马头调转到崔决的方向:“崔兄,我不宜久留,你们保重。下次见面,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崔决冲他挥了挥手,随意道:“我也是。”
张乾望了一眼徐燕芝,只是冲她略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