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熙还在包里塞了许多许多东西,路易林一件一件翻出来,看向苏哲尧的眼里全是恨意。
“我得回去,我要回去。”路易林再三重复这句,想要杀了苏哲尧的心都有。
路易林突然好像产生了幻觉,他想起那一天赵明熙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她梗咽着,问他:“你既然都不和别人订婚了,为什么还迟迟不肯来找我呢?”
他当时就被她的眼泪吓得拿她没有办法,软声说:“我这不是找你来了么?”
“可你怎么现在才来?”她真带着狠意挥拳去砸他的胸口。
他用自己的手去抓住她的,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委屈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前几日没来呢?”
他怎么可以不在她身边呢?
“苏哲尧,你有那么多个爱你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女人,你有父母团聚阖家欢乐,就算你现在事业遇到瓶颈,老头子为你预备了那么多的钱早晚有一天你可以东山再起,你想要耀眼的一生没有人拦着你,可我就只有她,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过吗?我偷你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你想要我统统还给你是吗?来啊,你他妈要不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看一看,我什么都不和你争了,你就让我偷偷回去行不行?我和她就待在宣城,那样的小城市没有人认识我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生病了,你们信我一次好不好?”
恨只恨,他为什么总是要生病?
“我和她约好的,除了死别,我不能离开她。”路易林突然伸手去摘了眼镜,眼泪落下来又被他抬手抹掉。
你明明问过他如果将来遇到那种无法跨越的坎坷,我会不会因为不想拖累你而选择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我当时那么坚定,说赖也要一直赖着你,怎么反而是你食言了呢?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你以为你不说分手,就不算违背承诺了吗?
苏哲尧突然郑重其事地从包里拿出来一只卡包,厚厚的一沓银行卡被摊出来放在小桌板上,清一色的澳新银行的银行卡,他叹气道:“易林,你别再继续冤枉他了,他每年大笔大笔转去澳洲的那些分红,都是给你路易林准备的后路,这些卡里的钱加起来至少有二十亿,我一分钱也不可能昧着良心去拿。你的哮喘病治不好,他的心病这么多年也治不好。”
“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他一双手清清白白为的是给你路易林行善积德,做慈善、救治重症青少年、建希望小学,你只当他是做给别人看的,可你知不知道,天如果要塌,他也会拉着我一块儿去给你撑着,你最好也讲点良心,做父母做成他那样的,也不容易。”
路易林忽然呆在那里,望着眼前那一沓厚厚的银行卡,眼里大片大片的悲伤慢慢化开,没有任何惊喜。
他苦笑着,问苏哲尧:“我命都没了,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用?”
“这么多钱他都舍得拿给我挥霍,怎么就不能成全我们呢?”
那一年在宣城,赵明熙和他谈论鼻尖痣的寓意不好,说会破财,问他害不害怕。
他当时只摇了摇头,玩笑道:“财不财的,哪有命重要?”
如果再看这些身外之物,只觉得轻如鸿毛,什么都不及她重要。
路易林把赵明熙的那只包牢牢抱在怀里,看着那沓银行卡,说:“这些钱你拿回去做投资吧,希望你早点东山再起,他日国内有你这个靠山,我才能早一点从墨尔本回来见她。”
“你还要一颗心继续扑在她身上吗?”
“只要我有命活着,就有命娶她。”他偏要把话放在这里。
“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又不是分手。”
不过就是等,等一年还是等两年,又或者更久,反正他坚信,她总不会有别人。
第79章 各自安好
赵明熙只在澳门待了三天。
苏哲尧护送路易林平安到达墨尔本后, 回了沪城就直接转机来澳门找金愿。
徐岑安在院子里装了监控摄像头,所以苏哲尧不走寻常路,从后墙翻上来直接进的二楼主卧。
但金愿不在, 于是手机铃声在午夜响起, 伴随着门外的敲门声,给金愿和赵明熙都吓了一跳。
金愿起身去给苏哲尧开门,赵明熙穿着睡衣整整齐齐靠在床边,还以为是徐岑安。
赵明熙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苏哲尧,他于漆黑的夜里出现,穿浅蓝色衬衫加米色西裤,外罩一件镂空的薄针织外套,裤子上有攀爬时留下的污渍,门甫一打开,他就紧紧把金愿拥进怀里。
脸还是那种温润如玉的脸,行为却像是洪水猛兽。
然后完全忽略了赵明熙的存在,就开始去扒金愿肩头的衣服,热烈的吻在她脖颈锁骨,整个人都被他推着贴在墙上要站不住。
赵明熙连忙闭上眼睛缩进被子里,在心底暗下决心天一亮她就赶紧滚蛋回沪城去。
金愿意识朦胧间想起来这屋子里还有人, 急忙推着苏哲尧换地方,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抱着她一步一颠地辗转回主卧, 路上凶狠的那几十下,仿佛要带她和自己同归于尽。
金愿躺卧在卧室毛茸茸的地毯上,扭转头去亲吻苏哲尧拧着眉毛压抑着的一张脸, 他这样急不可耐的抵死纠缠让金愿有些恐慌,虽然从前他也有这样疯狂的时候, 可都不及这回这样的猛烈。
“到底怎么了?”金愿转身换了个姿势,双腿蛇一样缠着他,问。
他的声音空洞又寂寥,他说:“答应我,别放过我。”
墨尔本的那一夜,苏哲尧差一点就心软了。
他们在行李转盘处拿到行李箱,路易林打开他黑色的箱子,企图找两件衣服套上。
澳门温度不低,他们原本在这只箱子里放了好几条赵明熙的裙子,除了贴身的衣物,只带了路易林仅有的一套西装,可此时再一拉开拉链,里面却全是他的毛衣。
苏哲尧的那只箱子里也都是路易林的衣服,冬天的两件厚外套,还有帽子和鞋袜。
路易林愣了好半天,竟怎么都想不出来她是怎么将这些衣服送去苏哲尧那里的。
毕竟沪城快到夏天,冬天的衣服少了这些,路易林也未曾察觉。
可偏偏那几条她兴高采烈让他帮忙挑的裙子,一件也没有了。
于是在行李领取处,苏哲尧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副景象。
路易林拉开行李箱全部的拉链,把箱子横放在地上摊开,一件一件衣服拿出来丢在地上,只为了找一条属于她的裙子。
然而她处理的干净,一件都没有留下。
路易林怀里抱着好几件毛衣,最终视线锁定在那件渐变蓝色格子拼接的马海毛毛衣上面,许多格子的边框线都是刻意做成流苏的毛线,曾经他穿这件衣服在芳林苑的时候,赵明熙枕在他的腿上揪着其中一根毛线虚子搓成一个团,那时候她紧张到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但心跳扑通扑通地骗不了人。
那时候他就知道,她心里早晚会给他腾一个地方。
只没想到,她竟然有一天也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如此一来,便没有办法再去想象他们两个到底是谁的心更疼一些。
墨尔本寂寥的夜晚,路易林在房间里躺着,食欲不佳但他还是吃了许多东西,他嘴里鼓鼓囊囊的,咀嚼着那看上去就让人没有食欲的食物。
因为人不吃东西会饿死,而他要好好活着。
屋里暖气开着,他却硬是要穿那件毛衣入睡。
他不开灯,空调数显的灯微弱,照出他猩红色的一双眼睛。
那一瞬间,苏哲尧被他眼底的悲痛灼伤了。
差一点就要把他的护照还给他。
去他妈的,比起远在天边的各自安好,还不如就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死也死在一块儿。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走的路,赵明熙替他们之间选择的这一条路,路易林只能自己去走。
而他苏哲尧也有自己该去走的那一条路。
他要去澳门,去找那个比他还狠辣的女人。
赵明熙去机场的时候,和来澳门的时候一样没有行李,这几天她和金愿闭门不出,穿的都是金愿的睡衣和居家服,空着手回去,她出了机场就去温雨灵家里接爱德华。
温雨灵推着儿子的婴儿车在院子里追爱德华,画面十分美好。
见赵明熙来了,她推婴儿车进屋子里,吩咐阿姨去泡茶。
端坐着,问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最近这两年,赵明熙与温雨灵来往不多,路家出事以后温家有意避嫌,温雨灵结婚生子都没有通知他们,如今再联系,也就是赵明熙那回妨碍消防的新闻出来以后温雨灵打电话慰问,两个人聊了许久的近况,赵明熙托她有需要时帮她照顾几天爱德华,温雨灵应下。
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明熙和温雨灵提过一嘴,当时路易林不在家,去找庄裕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赵明熙自己独坐在客厅沙发上和温雨灵煲电话粥,她忍着心痛说:“温温,我真后悔当初你劝诫我的那句话,我没放在心上。”
温雨灵反驳她:“你放在心上了,只是路易林的一片真心让你没了招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外人都看得见路易林这几年的努力。
赵明熙像在澳门的最后一天一样,根本不愿听到苏哲尧口中说起他的情况,她以为捂住耳朵就能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
她起身去找爱德华,收拾它的行李带它回家去。
人似乎都会这样,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选择逃避。
她害怕他在墨尔本过的不好,七饿峮爸爸三另七气五散溜整理上传因为那样她的心会很疼;她也怕他在墨尔本过得太好,因为那样她会开始害怕永远失去。
离开了几天,家里一切如常。
爱德华乖乖地跑去自己的窝里躺着舔耳朵上的毛,提醒赵明熙一会儿要去帮它采个耳。
不由地,就会想起曾经他们一起在这间屋子里给爱德华掏耳朵、给它洗澡的画面。
赵明熙深深吸了口气,去阳台上收那几件晾晒了好几天的衣服。
晾晒杆很高,没有升降功能,从前都是路易林徒手去把衣架摘下来,他不在时,赵明熙就得灵活运用墙边斜斜立着的那根撑衣杆,一件一件衣服叉下来。
路易林那件蓝格子的衬衫晒干后皱皱巴巴,赵明熙伸长了撑衣杆去摘衣架,衣杆的叉头是塑料质地的,不知怎么的就被卷进晾衣杆圆圆的洞里,她再转动着试图抽出来,那叉头就在洞里被生生砍断成两半。
衣服没取下来,折了一根撑衣杆。
赵明熙手里还抱着几件衣服,唯独他的衬衫和裤子还吊在衣架上随风微微摆动。
衣叉的叉头断了的部分掉下来,然后一整根撑衣杆也落在地上。
赵明熙捡起衣杆,试图用缺损的另外半边叉头继续去勾衣架,然而却始终不能起作用。
只好垫着脚用手去够,却无论怎么蹦跶都够不着。
她于是抱着衣服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如果他在,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
赵明熙是一个心很硬的人,哭这种发泄情绪的行为往往不是她的第一选择,她宁愿去借酒消愁约齐悦晚上去“苏一”一醉方休,也没想过会在这一刻怎么也忍不住。
就像她在浦东机场领回来这把滞留的那把雨伞,心里的酸涩感到达顶峰,可她仍然可以克制。
与他分别时在那场雨里,她没有多余去看他一眼,进到车里时也没有落下眼泪,只因为这一切她都早有准备。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哪怕天马上就要塌了,只要提前做好准备,总不至于在面临之时承受不住。
可那些突然而至的瞬间冲击力却不一样,就像这只断成两半的撑衣杆,仿佛就直接预示着他们这段关系的破碎,他的衣服和他一样,高高在上她怎么垫脚都触摸不到。
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哭到呼吸都困难,眼泪尽数滴在她手里那件黑色的裙子上,俨然要拿去重新再晾晒。
爱德华听着哭声找过来,钻进赵明熙怀里舔她的手,柔软的猫耳朵蹭在她的皮肤上,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她,仿佛和她一样地悲伤。
赵明熙知道,如果爱德华会说话的话,他开口问的第一句一定就是:“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