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牛没好气踢他脚,“你个小兔崽子,这是给你宝儿妹妹的,滚远点去。”
“臭爹爹,小气爹爹!”王大力沮丧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站在宝儿身边看宝儿拎着小兔子摇头晃脑跟着娘亲往家走。
四人才到家里头坐下,屁股都没焐热,听得村长敲着门,大声嚷嚷,“姓王的,睡没睡死?”
王新牛鼻子里哼哼,老大不愿意地起身披上袄子,叮嘱三人去里屋的炕上坐。
“咋,猎物我可都分了,莫冤枉我吃独食。”王新牛吊儿郎当拉开门,眼睛一凝。
门外除去村长,还站两个男人,身量高大,皆是遮住面目。然只看周身气度便贵不可言,完全不是他们这等小村子能见着的人物。王新牛当即站直身子,浑身紧绷,“做甚么?”
“进去说话。”村长没理他,反而推开门直接往里走。
王新牛有心想挡,却发现那头戴帽子的黑衣人力道极大,卡着门一下都动不得。
屋子内黄秀花好奇推开点窗柩的小缝,手里缝着新袄子,喃喃,“好端端的,又出了甚么事?”
王大力心心念念他的兔子,对此打不起精神,病怏怏躺在榻上。暖炕上的宝儿望眼院内进来的两个陌生人,没有说话。
村长将人带到后就扭身出去,一句话也不解释。剩王新牛虎视眈眈瞪着面前两人,“做甚么的?”
清然冷哼声,一把扭住王新牛的胳膊将人反剪到桌面,“说,李嬷嬷是你甚么人!”
“甚么李嬷嬷,我不认得。”王新牛心头巨颤,闭着眼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清然一脚踹在人膝盖上,逼得王新牛跪下,身上杀机尽显,“四年前,她抱给你一个女婴是不是!我告诉你,那是我们家主的亲生女儿,你这是拐卖,是可以判死刑的!”
屋内黄秀花慌里慌张扔下手头东西,才跑出来叫清然周身的冷气吓得魂飞魄散,不住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家汉子做错了事好生说。“
“你们家四年前接回来的女婴呢?”清然冰冷盯着黄秀花。
黄秀花咽着口水,赔笑,“甚么女婴,我家就两个孩子,大的八岁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小的五岁是隔壁村堂哥养不起的女娃丢给我们,这些东西您都查得到。我们家没有四岁的娃娃呀,大人您莫不是搞错了屋子,隔壁李家的娃娃好像今儿四岁——”
“闭嘴,信不信我让你们尝尝大燕酷刑。”清然提起王新牛。
壮硕一个汉子在他手里和小鸡崽子一样,满脸通红地扑腾挣扎。
王大力总算看得他爹要叫人掐死,呆滞跑出来,茫然道,“爹?”
“没你的事,快带妹妹回屋子去。”黄秀花低喝声,推着王大力往屋子里去。
“把你妹妹带出来。”清然随手掷出手边的筷著插到王大力脚步前。
王大力吓得浑身一抖,嘴一瘪就想哭。
黄秀花拼命摇头,“宝儿是元泰二年八月的孩子,不会是你们要找的人,那是我堂哥的娃娃,各种大人有话好好说不要吓到孩子,我求您们了。”
“闭嘴。”清然懒得废话,直接拨出佩刀横在王新牛脖子上。
黄秀花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王大力傻愣愣扯着嗓子嚎杀人了杀人了。
混乱中,一个俏生生的音亮起。
“你们是谁?”
众人循声望去,扎着团子头的粉色棉袄娃娃同年画里的童子一样,冰雪聪明,可爱极。明是最简单的衣衫打扮,那眉眼透着分不符合同龄人的镇静。
清然还未出声,身后一直黙立的谢砚书上前步,猝不及防掀下草帽。
清隽无双的面上一对凤眼狭长显料峭,稍深些的眼尾同远山倾颓烟黛色。
黄秀花活生生卡住嗓子,呆呆看眼二人。宝儿的身份不肖多说,单凭那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便知晓二人的关系。
“你为甚么要欺负他们?”宝儿丝毫不惧面前的男人,颇有些正经地仰面问道。
谢砚书眼尾稍颤,缓缓蹲下身,平视眼前人的眸子,忽出手拥住她。
王大力反应过来,忙握着家里杀猪的刀,指着谢砚书大喊,“你放开宝儿妹妹!我要去找官老爷告你!”
谢砚书理也未理王大力的跳脚,手臂环着宝儿同小心翼翼环着稀世珍宝,“他们叫你宝儿?”
“是叔叔给我取的名字。”
“那你知晓你的生身父母么?”
宝儿默然。
谢砚书的眸子落到宝儿溅到泥泞的裤袜和周遭充满猎物膻味的小草屋上神情微冷,泄出的一点寒气叫王新牛险些吓哭过去。王新牛原以为抓他的黑衣人已够骇人,现下才知晓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人才是真的冷面阎王。
“我是你的父亲,你的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聪明坚毅,大方美丽,她在燕京等了你许久。你娘亲曾给你取过个很好听的小字,呦呦。你的大名她还没有想好。呦呦,爹爹来带你回家,让你娘亲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爹爹?没怎么听过。不过我知晓我娘亲,每年李嬷嬷给我送吃食的时候都会告诉我娘亲的故事。”呦呦犹豫下,小大人似的思忖着,“那你为甚么现在才来接我?”
旁边的清然听得心凉半截。他们谢府果真尽出刁奴 ,都背主了还不忘给小小姐宣扬宋锦安的好。
“燕京!你们是燕京的人么?你们要带宝儿妹妹去燕京,叔叔我也要去,我是宝儿妹妹的堂哥。“王大力眼睛亮亮,登时摇着尾巴围在谢砚书身侧献殷勤。
清然没好气把他提远,“你是甚么身份,呦呦小姐也是你能乱攀亲戚的?”
呦呦横出圆嘟嘟的小手,护在王大力身前,慢吞吞,“这是我哥哥。”
有诈
才难受垂下脑袋的王大力重新昂首挺胸, 嘚瑟抱着呦呦的胳膊道,“好妹妹,不枉我带你去抓泥鳅。”
‘简直放肆, 小小姐是甚么身份, 抓泥鳅?’清然一口气提不上来,暗骂几句后所幸眼不见心不烦。
“今儿便回燕京。”谢砚书言简意赅。
王新牛和黄秀花不舍也没辙,宝儿到底不是他们的孩子。四年相伴已是缘分,宝儿若能回燕京定然能过上好日子。黄秀华腆着脸向谢砚书细细交代宝儿这几年的喜好。
清然见黄秀花能说的都吐干净,冲谢砚书微颔首后将二人带到后厨房。关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极不客气,“李嬷嬷同你们到底是何干系?”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大人明鉴,那李嬷嬷只说宝儿是她雇主家丫鬟偷偷生下的孩子, 本来是要淹死的。李嬷嬷不忍心就将人抱出来,正巧我们村离燕京远消息也不便利, 她挑选了许久老实人家才定了我们。”
“是。那李嬷嬷将孩子抱给我们说只管养活就行,每年都会寄来不少银子,逢年过节的还会偷摸摸来瞧一眼宝——”忽然意识到人家不叫宝儿,黄秀花忙改口,“瞧一眼贵府小姐。我们见她打小冰雪聪明的, 逐渐也养出了感情来。您大可去打听打听,这村里谁不说我们待儿女好。”
清然收回刀, 若有所思。
王新牛颤颤巍巍吞着唾沫,“我们真不知晓那是偷来的孩子。”
“行了, 把你们的嘴闭紧, 不该说的话你们要是敢多说一句——”清然话里的危险不言而喻。骇得对面两人连连发誓说绝不会叫消息泄露出去半点。
审完这两人, 清然深吸口气, 朝外去。
院子里呦呦肩头挂着小包裹,拍拍王大力的肩膀, “等我在燕京过段时日就接你来玩。”
“宝儿妹妹,你莫忘了我。”王大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想到方才还一块滚泥巴的人下一刻摇身成了燕京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就难受得慌,这泼天富贵怎轮不到他。
车舆慢慢驶进村头,枣红色骏马拴着的大马车引得不少人好奇看过去。
孙大牛马屁精般凑到翠儿身边,笑嘻嘻,“是你姑姑家的轿子么?”
其实翠儿自个也未见过这种大轿子,但叫人一问自然点头,“肯定的,不然咱们村还有谁能坐轿子。”
此言一出周围人团团围住翠儿,眼巴巴看着她。
翠儿心里头满是得意,抬起头道,“我先去瞧瞧轿子里头是谁来接我姑姑,一会儿你们若表现好我可以让你们上去坐一坐。”
这下连素来不同翠儿混的大孩子也忍不住跑来,讨好地一口一个翠儿妹妹。
翠儿昂首挺胸朝前迈步,复发觉那车舆高极。她从未坐过车舆自是不晓得如何爬上去,犹豫半息小心翼翼拉着车舆的帘子往上跳,却半晌跳不进去。
清然拎着小小姐的包裹来赶车时就看得一群人拿着涂满泥巴的手对着车舆左摸摸右摸摸。待看清那一群熊孩子叽叽喳喳叫嚣着要骑马时快步上前呵斥,“这马不能乱摸,跑起来会将你们全都踩伤。”
孙大牛马上燥得不行,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翠儿本也对马匹没兴趣,然叫清然驳去面子总是不服气,遂指着清然嚷嚷,“我不管,我要骑马玩,你不给我玩我就去喊姑姑。”
“你姑姑是谁?”清然莫名其妙。
孙大牛接话,“翠儿姑姑可是要嫁给李富豪的人,李富豪你知道么?一出手能买一间铺子!”
清然面无表情,一把将包裹塞进车舆内,径自翻身上马。
“喂,你不是来接我姑姑的么?”翠儿觉着不对劲,好奇拉住清然的衣摆。
清然扔下句,“我是来接我家大小姐的。”
“大小姐!”那些孩子哪里知晓旁的,一听这三个字只觉对方尊贵得不得了,都抓耳挠腮地去猜村里哪有甚么大小姐。
王大力围着呦呦一步三跳看得车舆时下意识惊呼声然后冲上去。
孙大牛白王大力眼,挖苦道,“这是人家大小姐的轿子,你竟然敢乱摸,你惨了!”
王大力茫然缩回手,不安地看向清然。
清然对这小子哪看哪不顺眼,只撇开眼不说话。
呦呦牵着谢砚书的手,慢吞吞来到众人眼前,由着谢砚书将她抱上车舆。
下头的人看不清戴有草帽谢砚书的脸,但瞧得出对方衣服的料子是他们这方城镇根本买不着的好东西,目瞪口呆。
足足等车舆驶出去好长段距离,孙大牛才反应过来,“大小姐是宝儿?”
王大力得意甩着脑袋,“是呀,我的宝儿妹妹可是燕京的大小姐。”
“燕京!”一群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敢相信随便一块砖都能砸到官老爷的燕京是何等繁华。
“那宝儿岂不是比翠儿他们家厉害多了?”
“当然呀,他们家只是一个姑姑去了李富豪家做姨娘。宝儿可是正经大小姐,还能坐轿子呢!”
“对呀,她的爹爹看起来好好看,比李富豪瞧着厉害多了!”
翠儿咬着唇,哇地哭出来,跑回家要找堂哥。孙大牛眼睛咕噜噜一转,没追着翠儿反倒是讨好拽住王大力的手,小声问道,“那宝儿往后还回来不?我还没去过燕京呢。”
“我都没去过你还想去!”王大力臭骂句。
车舆内两侧景致不住倒退,谢砚书隔着门板听清然汇报。
“先前痕迹都扫干净,只是今儿众目睽睽下叫村民都看见,怕是藏不了。”
“平安接回呦呦,就该露出些马脚引蛇出洞。”谢砚书抬手将小几上燃尽的香膏碾碎,点点灰粘在指尖,他纤细的睫羽垂下小片乌青,“她那里,可有异样?”
清然心知肚明谢砚书问的是谁,交代着,“你将姚瑶派为阿锦小姐的暗卫,有她日日暗中守在阿锦小姐身侧不会出甚么大乱子。姚瑶也是个聪慧的,若遇着她解决不了的麻烦定会找您帮忙。前段时间风影来信还说姚瑶养胖了不少,跟着阿锦小姐顺风顺水不必常出任务。”
忽,谢砚书指尖捏紧,”不对。加快回京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