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过去看了眼,“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不眼熟嘛。”之前接话那个人满脸无语,“这是小陈老板的爱人,之前来过一次。”
“你这么一说,他爱人好像的确在江城食品厂上班,还是个主任。”
所以小陈老板这不是想他们休息,也不是做临时工还要学习,他就是想炫耀一下?
众人再看向神色冷淡的陈寄北,只觉人设骤然崩塌。
夏芍晚上回到家,发现夏母手里拿着份报纸,活都不做了,在那研究往哪贴,“这可是小芍第一次上报纸,还是全省的,可得裱起来。”嘴都合不上了。
“妈你还买报纸?”
夏芍办公室也有一份,本想拿回来让夏母高兴高兴,没想到老太太已经有了。
夏母选好了缝纫机正对着那面墙,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闻言笑道:“哪是我买的?小陈买回来的。”
陈寄北去收菜了,没在家,夏芍也就没多问。
没想到晚上男人回来,又抽出两份报纸,承冬和半夏一人一份,“学习一下。”
“报纸有什么好学习的?”
今年高一的半夏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梳两根黑油油的辫子,五官很像夏芍,气质却和夏芍迥异。尤其是一双大眼睛,灵动、活泼,眼尾还调皮地微微上翘。
一面说,她一面翻开,然后眼睛就瞪大了,“我妈?”
又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夏芍,“妈你上报纸了!”
虽然做父母的能让孩子骄傲是件开心的事,可以这种方式让孩子知道,夏芍还是忍不住嗔了眼男人,才点头,“就前几天的交流会,有个省城的记者过来采访。”
“妈你也太厉害了,省城的报纸都能上!”
半夏笑起来,平时挺不爱学习的一个人,也拿着报纸到旁边学习去了。
承冬看东西快,已经看完了,没什么表情地问出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怎么是两份?”
对啊,又不是吃的、穿的、玩的,两个孩子看一份就行了,怎么是两份?
还有夏母,夏母那里也有一份……
夏芍望着男人,缓缓眯起了眼,“你到底买了多少份?”
陈寄北:“……”
难得有这种荣耀,公告栏上其他报纸都换了,报道交流会那一张却一直贴着。茶余饭后这事也成了厂里最大的谈资,好多天过去,旁人在路上碰到夏芍,还忍不住要议论几句。
相比之下,真正承办了交流会的糕点车间反而议论得最少。
主要是他们太忙了,其他市的订单一接,车间立即忙碌起来,五月中旬,他们集体加了一次班。到了月底,报纸的余波早就过了,订单却不减反增,他们又加了一次。
之前还只是因为报纸想试水,这回就纯粹是因为东西好卖了。
虽然加班有加班费,但一直这么加下去,众人还是有些吃不消。
为此厂里开了个会,决定先招三十人给糕点车间,如果还是不够用,后续再招。
而且这三十人挤一挤,把临时车间也利用上,烤炉还够用,要是再招,单位就得上新烤炉了。而上新烤炉,就要建新车间,都不知道糕点车间现在这块地够不够用。
食品厂这边忙着招工,那边,陈寄北的第一批山菜也发往了大连。
一共几十大桶好几千斤,别人不放心,何一立专门请了几天假,跟陈寄北一起上的火车。
这条线陈寄北是跑惯了的,东西很快出手,带了近五千块回来。
给了何一立一百块作为提成,又给临时工发了工资,剩下的一分没动,全赶在尾巴上收成了山菜。
这次到了七月里,剩下的山菜才一次性发走。何一立又跟着去了趟,因为东西多,陈寄北还雇了几个人帮着装卸货,出完回来一算账,何一立又拿到三百。
两趟就是五百,快赶上他以前开一年了。
何一立高兴得不得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六百斤议价粮。家里两百斤,父母那两百斤,还给何云英送了两百斤,一百斤大米,一百斤白面,都够吃好几个月了。
这也是改革开放后才有的,虽然很贵,但好歹能大量买细粮了。
就是动作太大,何大立媳妇儿不知从哪听说了,特地跑回婆家问,怎么没给他们家送。
何婶儿连眉梢眼角都没动一下,“一立买的,他爱给谁送给谁送。”何大立媳妇儿再想多说,她就皮笑肉不笑,“当初他订婚、结婚,你们两口子可都没回来。”
何大立媳妇儿最是小气,给何一立做媒没做成,连何一立的婚礼都没参加。
何大立又一味地没主见,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年下来,已经跟家里越来越疏远了。
何大立媳妇儿听了脸色很是不好,连口水都没在家喝,就走了。
何婶儿去给何叔送饭的时候提起此事,“平时不烧香,有好处的时候想起来一立没给他们家送了。我看她这是还不知道一立是给寄北干活挣的,知道还得整事。”
何叔吃着新蒸的白面大馒头,“就怕她不仅想要好处,还想要来好处的道,你可别心软。”
“我是那么糊涂的人吗?”何婶儿瞪他一眼,把他换下来的枕巾装起来,准备拿回家洗,“寄北对咱们家够照顾了,让你过来看门,让我去收菜,还给了一立那么多。要我说一立也没干啥,就是跟着去跑了一趟,我脑子有毛病,还让老大家那个粘上去。”
“她要是拿彬彬说事呢?”
“儿子我都指望不上,还指望孙子?”
何婶儿清醒得很,“要是前些年,一立没立起来,我还会想想。你看他们两口子这些年都是怎么干的,估计将来我要饭要到他们家门上,他们都不带给口吃的。”
这么说夸张了,但指望何大立两口子给他们养老,的确指望不上。
“我算是想开了,趁着咱俩还能动弹,能多攒点就多攒点,尽量别给儿女添负担。实在不能动弹了,一立和美云都是好的,云英也能回来看看咱们。”
说是这么说,可看到何大立媳妇儿又回来了,还带着何大立跟孩子,何婶儿依旧有些气。
果然没说两句,何大立媳妇儿就扯到跟着陈寄北卖山菜的事儿上去了。话里话外她家彬彬也不小了,该说媳妇儿了,手里还没几个钱,让何一立下次去带带侄子。
何婶儿当时什么都没说,就盯着她的脸看。
何大立媳妇儿被看得莫名其妙。
何婶儿:“我看你这脸是有多大,说不要就能不要。”
这还当着孩子的面,何大立媳妇儿脸立马憋红了。
何婶儿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侄子,你问问他回过几次家,跟一立说过几句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早跟寄北说了,不管谁上门找他,一律不用搭理。”
这回别说何大立媳妇儿,她儿子彬彬都受不了了。
年轻人到底脸皮没那么后,腾地站了起来,“妈你还求她干嘛?”转身出去了。
何大立媳妇儿一见也站了起来,“既然你们偏心小儿子,将来就让小儿子给你们养老吧。”
何大立坐在那,有心想说些什么,被媳妇儿瞪眼一拉,还是跟着走了。
何婶儿看着他们走远,出去的时候还把门摔得震天响,不由叹了口气,“还好一立早产归早产,好歹养住了。这要是只生了一个,我跟他爸还不得掉地上。”
因为这五百块钱而起的风波,何婶儿提都没跟何一立提。
另一边的夏芍家就热闹多了,晚上一吃完饭,孙清和大强就搬着小板凳来了,来看电视。
陈寄北从大连回来,不仅交给了夏芍一个皮包,还搬回来一台r本进口的电视。虽然只有14英寸,却是彩色的,在这刚刚改革开放的80年绝对是个稀罕东西。
夏芍家房顶架了个六七米长的杆子,陈寄北正在外面转着找信号。
夏母和半夏坐在炕边等着,就连承冬都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有了!有了有了!”
陈寄北就没再动,跳下凳子,把凳子擦擦搬进了屋。
里面,彩色电视机上已经出现了人像,说实话,画质在夏芍看来着实有些糊。
但有些人家连收音机都还没有呢,更别提电视了。全家老小盯着那塑料外壳的小盒子,看了新闻看电影,一天就两个小时的节目,也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夏芍上辈子大家都玩手机,电视已经很少有人看了,靠在门边全当瞧个热闹。
没想到手突然被人握住,她转过头,陈寄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正神色如常看着电视。满屋子人,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搞小动作,表情还特别正经。
夏芍发现自从开始自己做生意,这男人胆子越来越大了,比年轻的时候大多了。
这是国家改革开放了,他也跟着开放了?
夏芍捏住男人的手指掐了掐,刚掐完,孙清家大强跳了起来,“我不行了我得去个厕所!”
两口子赶紧分开,一脸认真望着电视机,还听到孙清吐槽:“懒人上轿屎尿多。”
过不多会儿大强跑回来,刚坐下,夏芍的手指就又被人勾了勾。
她干脆大大方方反握回去,反正她穿越前那会儿,大街上亲个嘴儿都不算事,牵手算什么?
这回男人侧眸看了她一眼,反而是夏芍目不斜视一本正经。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一直到节目结束,孩子们回屋写作业了,孙清也意犹未尽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还问夏芍:“这个电视不少钱吧?我在前面老顾家看到过一台,也是14寸,也是你这个牌子,日丽。但是是黑白的,要四百一,你这个肯定更贵。”
“东西是寄北买的,我也不知道。”夏芍看向陈寄北。
陈寄北倒也没隐瞒,“我找人在大连买的,一千多,用不上两千。”
“一千多?”孙清立即打消了念头,“那我买不起。”
“没事,你过来看就行。”
改革开放后国内一年一个样,夏芍觉得没必要太早买这些东西,买了一天也只能看俩小时。
听说东西这么贵,等孙清走了,夏母不免说陈寄北:“以后还是别买了,挣点钱也不能乱花。”
陈寄北点头,夏芍也没跟夏母说她口中的挣点钱是挣了多少。
男人给她的那个皮包很沉,一打开里面全是大团结,整整十沓,一万块。这还是他买了电视,他们依旧在这改革开放的第一桶金中,一跃成为了万元户。
结婚这么多年,夏芍终于有种嫁给首富大佬的真实感了。
为了表示对未来首富的尊重,她特别有仪式感,还把那十沓用牛皮纸扎着的大团结数了一遍。
数完笑盈盈看男人,“够你吃十年软饭了。”
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钱装进了皮包里,把她按在了炕上,先侍了个寝。
这钱夏芍留了一部分在手头周转,还有一部分直接存进了银行。八/九十年代银行的利息极高,九几年甚至能达到百分之一三十,八几年也有百分之十。
有房租,有存款可以吃利息,就这两笔收入都能赶上夏芍的工资了。
虽然没人知道陈寄北到底挣了多少,可他收山菜往大连运了,这个根本瞒不住。风声透出去,之前劝夏芍别太惯着陈寄北的人口风一变,又劝夏芍把陈寄北盯紧了。
“这些跑销售跑供应的,哪个在外面没两个娘们儿,何况你家小陈还长得一表人才。”
“就是,你可得小心点,别辛苦把他扶持起来,让别人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