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 快给怀瑜看看。”
“好!”玉珠连连点头,凑上来给人把脉。
躺下的高怀瑜低吟一声,吃力地道:“有些发晕,这会儿好多了。”
“不说话了。”元熙轻声道。
高怀瑜乖乖闭了嘴,只是不说话反而集中不了精力,感觉特别累。元熙再出声他都感觉听起来轻飘飘的。
“是太累了么?”元熙看向玉珠,有些忐忑地问出一句。
他希望高怀瑜只是累了,也只敢这样问。
玉珠欲言又止,理了下思绪才道:“恐怕是……当初渡血解毒的后遗症。”
元熙登时一怔,恍然大悟。
因为他,高怀瑜突然病倒是因为他。
那么久了,高怀瑜一直都活蹦乱跳的,他都差点忘了当初高怀瑜给他解毒,会对身体有损伤。这会儿听玉珠说起,他才回过味来。
此刻他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太过担心,免不了要往坏的地方想,连张嘴多问玉珠几句都不太敢。
身为帝王,元熙是比较情绪外放喜怒形于色的那种,可一些容易让自己露怯有损威严的情绪,他还是会收着些。此刻却连玉珠都看出了他的紧张,忙道:“终究不是什么会立刻要了命的大事,慢慢调理,总能好回来的。”
得了她一句话,元熙便放心许多,点点头道:“好……那便好……”
灵州战事已定,萧淙也死了,接下来必然会安稳一段时间。便让怀瑜好好歇一歇,自己也得休整些时日才能继续出兵伐陈,总不会让怀瑜错过灭陈这样的大功。
“我去煎些药,先让王爷喝下吧。”玉珠正色道。
元熙点头:“嗯,去吧。”
玉珠看着元熙坐下去专心给高怀瑜擦汗,默默转身离开,面上流露出几分忧色。
她虽跟元熙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其实也没什么把握。表面上看高怀瑜确实只是因为当初的损耗伤了身体,如今又接连奔波劳累,才会突然出现些症状,可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恶化……
但愿无事。
……
元熙停留了一日,料理完萧淙残部这点破事,待高怀瑜转醒之后便回了城。
高怀瑜吃了几服药之后,倒是好得很快,没过两天就精神百倍了。只是元熙也不许他出去走动,非逼他在屋里养着。
他是有些不情愿,可元熙会陪着他,他这点不情愿也就不足为道了。
今日他睡到正午,元熙亲自服侍他洗漱穿衣,陪他用了午膳,还喂他喝药。之后他便依偎在元熙身边,陪元熙看书案上的那一堆文书。
说是陪元熙看文书,其实他就是在一边打盹,一个字都没瞧一眼。听着元熙翻看纸张的声音,感受着元熙身上传来的暖意,足够惬意舒坦。
直到听见门外有人靠近,高怀瑜才睁开些眼睛,坐直了点。
“陛下!启禀陛下!”士兵匆匆进门。
元熙头也没抬,道:“免礼,说吧。”
士兵低头抱拳,道:“陛下,高珩尸首运回城中……百姓争抢着鞭尸泄愤,有些拦不住。”
到底也是亲戚,高怀瑜听了免不得神色有些复杂。
“拦不住,便不拦吧。”元熙淡淡道,“百姓遭难那么久,不过是想泄愤而已,不必拦着。待他们散去,再去收尸。至于萧淙,怎么也是南陈君主,当以礼葬之。你们快些安排下葬,免得他的尸身也……”
大魏皇帝要是让南陈新君萧淙也曝尸街头,落得个尸骨无存,那面子上可过不去。
“是!”士兵领命,行礼退下。
高怀瑜叹口气,没说什么。罪有应得,他半分怜悯都不该有。
元熙继续翻看送来的军报文书,一大半都是南陈某地献城投降的降书。
萧淙已死,他的部下自然一个个都跑来投降归附,这几天南陈已有一半疆土归入大魏。
萧澄不足为惧,如今只剩陈家。
元熙不得不再次感慨,萧淙要是真的喜欢高珩那多好。
当年萧淙好歹还跟陈家拉扯了好久,最后灭了陈家重回国都成康,虽然也无力回天了吧,至少也没死那么快不是?
结果这个萧淙为了高珩非要跑来跟自己碰碰,就那么死了?还是被高珩勒死的?
简直跟开了挂一样,元熙看着那么多投降书,还有舆图上一夜之间归了大魏的陈朝半壁疆域,自己都有点恍惚。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灭燕的时候。
元熙都准备好啃硬骨头了,结果高玮自己作死,把自己的士兵当猴耍,白白错过反击的好时机,最后被元熙轻轻松松擒住。
有时候元熙都怀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匹配机制出了什么问题?
看完这些降书,他拆开下一封信件,顿时有些惊奇:“阿爹?”
这是太上皇元裕写的家书。
元裕可不是那种儿子去了外地就要天天跟人视频电话的家长,元熙离开玉京到各地赈灾这么久,他也就是偶尔写一封信问问儿子身体可好灾情如何意思意思。不过每回元熙收到亲爹的信,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开心的。
他忙拆开信件看了几眼,表情就从还有几分喜色变成了凝重。
“陛下。”高怀瑜懒得去看,蔫蔫地往他怀里靠,“太上皇陛下那边有什么要事么?”
元熙顺势搂住他,无奈道:“没什么,阿爹又给朕添了个弟弟。是元焎。”
阿娘还在的时候,他是家里老幺。阿娘一走,元裕就跟别人给他生了好些弟弟妹妹。今年他都廿九了,元裕还在给他添弟弟。
以前他是家里最小的,大他半个时辰的孪生哥哥元照也让着他,谁都宠着他。后来元裕另娶了杨家女,他就不是最受宠的幺儿了。
那时候还小些,就会有那么种小孩子的嫉妒心,所以对后来的这些弟弟妹妹他都没什么好感。现在倒不至于这样,但还是很无语。
不过……元焎出生之后,元裕身子就不太好了,过了一年便驾崩。而上辈子元裕至死都没能原谅元熙。
元熙一直在想,若元裕能亲眼看到自己一统天下,是不是就能不恨自己了?可他没能让元裕看见,连他自己都没能看见。
高怀瑜也明白元焎的出生意味着什么,察觉到元熙心情有些沉了下去,都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
沉吟片刻,他开口道:“陛下,如今南陈大势已去,萧淙已死,萧澄势弱,唯独剩了成康的陈盛。臣必定在半年内剿灭陈贼,为太上皇贺,为陛下贺。”
对元裕,元熙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让元裕看到自己能做好这个皇帝,没能让元裕与自己和解。如今父子关系虽然已缓和许多,但更多的是元裕自己死心了,而不是他真的认可元熙。
高怀瑜这些话绕着弯子,直戳元熙心窝。
元裕大限将至,他不会让元熙再留遗憾。
元熙轻轻一笑,柔声道:“不急,礼不伐丧,南陈两任皇帝才刚刚驾崩不久,咱们先好好养病再说。”
高怀瑜知道什么礼不伐丧都只是说说而已,可听他这样说,想起当年他驾崩时南陈举国进攻,难免有些恼怒:“礼不伐丧,当年南陈可没那么好心。”
知道元熙死了,萧淙简直开心得跳脚,立马增兵进攻。高怀瑜才平定高珩之乱,回去玉京料理了齐王,又得马不停蹄出征收拾南陈。
“让你受苦了。”元熙收紧双臂,在他耳畔一吻。
“陛下不在臣才苦。”高怀瑜闷闷地道,“臣恨不得一举灭了南陈,将萧氏灭族。”
元熙低笑道:“那可怎么办,朕的小王爷想灭萧氏,朕又不能真的灭了萧氏一族,小王爷会不会怪朕?”
“陛下仁善。”高怀瑜抿唇道,“可别人却从未对陛下仁善过。若换了别的君主,灭了敌国,必然将皇族尽数灭杀。唯独陛下你……”
连燕国高家如今都还好好待在玉京……高怀瑜太知道亡国之人能得如此结局多么不易了。可当年元熙放过了高家人,后来高家却还有人与南陈勾结。
元熙没有负过他们,为什么他们却要这样对元熙?
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光所有害了元熙,负了元熙的人。心里想着,他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元熙,将脑袋完全埋在元熙胸膛上。
“朕知道,朕有时也恨……”元熙轻轻抚摸着高珩肩背,“可到底是嘴上说说容易,真要大开杀戒,你我都做不到。敢这样做的人太多,却不是你我。”
“朕听玉珠说,鸿儿投湖殉国之后,元氏皇族一半都被新朝君主杀了……”元熙叹口气,“焎儿那时也不大吧。元氏兴盛个几十年,结果差点灭族,连他都没能逃过。”
高怀瑜愣了愣,有点子心虚:“另一半好像是我杀的……”
元熙:“……”
你这小寡妇好生狠毒!
高怀瑜很是惭愧。
元熙驾崩之后,宗室里就有齐王那种敢矫诏另立新君的,没蹦跶多久就被高怀瑜灭了。剩下的那些表面上安安分分,可没几个会相信高怀瑜。还要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他一下。那些勋贵也与他不齐心,他只能先费心思铲除异己,然后就在铲除异己的同时把元家人给杀了个大半。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如今一想,那毕竟是元熙族人,他下手这样狠,好像有点对不起元熙。
“没事。”元熙微笑安慰,“朕也杀了不少。”
元家人元熙自己杀了不少,高家人好像也杀了不少。
高怀瑜:“……”
两个大、恶、人。
第135章 是男子也可以嫁。
“南陈皇帝死了!一夜之间数州归降!”
“皇帝老爷和王爷一战灭了南陈十五万大军!”
“死的好!”
灵州大捷, 萧淙高珩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各地。战区的流民尤其热衷于谈起此事,毕竟那两个人是让他们流落在外的罪魁祸首。
谢文心无意听见旁人言语,便开始不自然地低下头掰弄自己手指。
开春之后天气回暖, 流民区的人不似寒冬那般缩在帐篷里不敢出来。大家如今也算是邻里,闲时便聚在一起谈些有的没的。
谢文心不太愿意跟这些流民说话, 这些人也算是被她害了的人, 她那儿敢跟受害人靠太近。因此在流民区过了整个冬天,谢文心也没跟几个人熟识起来,别人眼里她就是个不爱说话,很胆怯的小姑娘。
但也有人会因此多照顾她些, 可别人越是关心她,她越是抗拒。
魏国朝廷如今在流民区办了几个小厂子, 收留流民去做工换工钱,她这会儿也是正准备去上工。出门路过的时候, 她都还刻意避开旁边那几个流民,打算快速走开, 就怕自己引起别人注意。
结果她一听他们说到萧淙,就停下了脚步。
萧淙死了?她如今虽不是很在意萧淙是死是活, 但听到这消息还是有些震惊。
“听说那南陈皇帝是被高珩生生勒死的,脑袋都快掉下来了。好歹也是个皇帝, 竟被男宠所杀, 也是死得窝囊。”
“呸,皇帝只有咱们皇帝老爷一个。他们就是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