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回来。”他长腿一伸,圈着怀里的小家伙让他爬。
小家伙刚会爬,一身肉膘,爬起来左摇右晃的,像只笨拙地胖企鹅,偏着人还好动,见着闻酌不准备抱自己后,也不闹着哭。而是开始磨蹭磨蹭地翻着身,吭哧吭哧地往前移,浑身都是劲儿。
闻酌长臂在后面虚搂着,从没在乎过小家伙衣服的干净或肮脏,只想让撒了欢地玩。玩高兴了,身上的电量也基本耗的差不多了,也省的他回去再打扰自己跟顾明月的夜间相处。
小家伙年纪小,尚且不知人心险恶,很快就能把自己给折腾没劲儿。
坐在毯子上,不愿意再动。
闻酌把球扔给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他去够,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试衣间,手指轻点地毯,算着时间。
“刷”的一下,帘子拉开。
闻酌收搂胳膊,立马就把小家伙给圈在怀里,瞬间给抱了起来。
“换好了?”他极其自然地站起身,抱着怀里还想往朝地上挣扎的小家伙,往他手里塞了块饼干,不让他闹人。
小家伙小手抓着亲爹递来的饼干,拿着先嗅了嗅,而后才放嘴里,抱着认真舔了下。
异常谨慎。
闻酌心都没在他身上,眼睛一刻不离自家媳妇。
“是不是比上次好点了?”
顾明月拖着裙摆从里面走出来,店里的师傅跟在后面帮着她整理裙纱,层层叠在腰侧,很是漂亮。
听到顾明月说话,裁缝师傅戴着眼镜走过来,跟闻酌一一指出来改动的地方:“腰这边收了几寸,肩膀处也做了修理。”
就跟刚刚小家伙一样,话根本进不了闻酌耳朵,他眼睛肆无忌惮地看向不远处明艳动人的媳妇。
他的媳妇。
“好不好看?”顾明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心里是极其满意的。
她想要的婚纱样子,裁缝师傅都给做出来了。怪不得人都说一生中都要穿一次婚纱,哪怕是不结婚,就穿给自己看。
顾明月与镜子里的自己相对,洁白的长裙映着芙蓉面,美得不可方物。
“很漂亮。”
闻酌抱着碍事的小家伙走来,站到她旁边,目光投到镜子里,却难以收回。
年少颠簸,孤身开车时,他是没敢想过自己还会有这天。
顾明月弯起眉眼,想起去年她和闻酌站在窗外,一窗之隔的里面还是穿上礼服的丁祎与容恪远。
转眼,却成了他们。
时间如梭不饶人,他们不停亦未曾饶过时间。【1】
“便宜你了。”
顾明月微微侧头,借着镜子看向闻酌的眼睛,却被一直盯着看的男人给捕捉到。
还是那么机警。
她浅浅一笑,些许无奈,像是回到了那年的游乐场。她借着小镜子却藏不住满心的坏心思,而闻酌恰如此刻般,目光灼灼,注意力全在她身上。稍许一动,便会被注意到,早已无需多加引.诱。
两人视线在镜子里对上,闻酌喉结微动,却说不出其他。
于是,他承认地干脆利落,声音微低,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是我赚大便宜了。”
他一本正经,语气太过认真,旁边帮忙的小裁缝师傅都忍不住跟旁边人对视,纷纷笑起来。
顾明月也笑,望向窗外。
街对面不是她见习惯的高楼大厦,而是一间挨一间拥挤且狭窄的平房门面,木质的小门锁不住里面的热闹,自行车风驰路中间,偶尔也会夹杂几声汽车鸣笛声。
那里是初遇的江市,也会是她腾飞的时代。
婚礼是闻酌一早挑好的日子,明明就是个不信封.建迷信的人,却还非要找个会说好听话的风水先生,花钱请他掐指,再三推算。
一大笔钱砸出去,请的先生却连个八字都没认真看,只会摸着胡子点头。
“此日大吉,宜婚宴成家。选在此日,必福运连绵,一世圆满。”
听地闻酌不声不响地又给他递了个红包,喜得风水先生犹遇知音,满嘴的吉祥话说不停。顾明月陪了一下午,一度觉得他们婚宴上的司仪请草率了,眼下分明有个更合适的。
可却也来不及了,时间赶着赶就到了。
结婚的那天,闻酌记得很清楚,天高云白,喜鹊绕树,是个难得好天气。
他穿着西装,坐在婚车后面,手里拿着一束花,听着张泽他们一阵一阵地热闹的声,成双数的轿车浩浩荡荡奔向临江别墅,礼炮跟不要钱似的,走哪放哪儿,引得街头人纷纷停下,注目观赏。
那一天在顾明月看来,却又过得极快。
一早被喊起来,就开始了梳头化妆换衣服,忙忙碌碌就到了半中午,根本没有停下休息的时间。几乎是她刚坐到床上,闹哄哄地迎亲就掐着所谓的吉时强硬地闯了进来。
张泽阿伟带着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彪悍,都是干惯了苦活的男人,把守在门外的沈因等人抬出了大门后,就开始撞着门,生挤而来,完全不听伴娘指挥,只顾把红包塞到人手软。而后,一鼓作气,抢着新娘子就往外跑。
顾明月一路被闻酌抱到车上,耳边伴随着各种起哄声,秋风凉凉吹起衣袖,阳光和煦地照在她眼睫处,晒意暖暖。
天气实在太好。
转眼就到了婚宴酒店,选的是她跟闻酌第一次从警局出来的那家,木质的两层小楼,席间还有杂耍表演。
闻酌连饭带表演,财大气粗地给包了一天,喜得经理都在门口帮着迎宾。
闻酌和她被簇拥着站到台上,随着司仪,一令一动,很快走完了各种仪式。而后,彭姨下台,她跟闻酌却被守在旁边的高磊跟阿伟给“劝”了回去。
大婚的吉祥日,底下那群年轻人彻底撒了欢,嗷嗷地喊着要让他们做游戏。那些年轻人基本都没结婚,嘴里没个分寸,闻酌怕他们玩的太开,僵着了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
他轻抬眼皮,目光转向声源处,一看就是一片安静。
出鬼主意的沈因跟张泽最有眼色,极识时务,缩着肩不再作声。倒是接亲的时候替闻酌喝了两碗酒的阿伟上了头,梗着脖子,哼哼开口。
“哥,结婚呢。”
“就是,就是。”许若兰帮呛,也是给他们搭了个台阶,“哪怕是时间不够做游戏的,那新郎新娘也都得互相说几句话啊,讲讲你们两的故事给我们听听。大家伙说是不是?”
“对!”高磊就不能跟阿伟搁一起,两个没头脑聚在一起,扯着嗓子起哄,“越肉麻越好。”
谁让他们天天都在看闻哥跟顾姐秀恩爱呢。
“普普通通的我们可不认,说不好了都不能下来!”丁祎扯着容恪远,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因跟张泽拎着话筒,一左一右地上了婚宴台子,嘿嘿一笑。
“闻哥,顾姐,你们谁先说?”
顾明月倒不至于放不开,只是她看向闻酌,不确定闻酌愿不愿意在外面听那些不正经的。
他那人又端又闷骚。
思索一瞬,她干脆拿起话筒,递给了闻酌,微微眨眼。
“老公。”
底下的人都以为她是放不开,发出了和善的笑声,纷纷开始起哄,拍着手鼓掌,齐声喊着“闻哥”,几乎要把场子给掀翻。
服务员都开始往前站,怕闹出了事。
闻酌不是没被人起哄过,早些年刚跑车的时候,他年纪小,经常会被那种老司机起哄说着各种不入流的话。五一路上初开始的几年,隔壁有几家看他们生意红了眼,也会聚在桌球厅门口起哄闹事。
但闻酌都没怕过,更不会妥协着什么。
除了今天,也只有今天。
随性惯了的人身上绑了个紧梆梆的西装,闻酌微松了下领带,接过话筒。
拿起来,自己倒先笑了。
“关于今天,我想过很多次。”
从领了证的那天开始,婚礼就在他脑子里扎了根。养小家伙的这大半年,工作与孩子压着他前行,而筹备婚礼就是他最放松的时刻。一张张的婚宴单子背后是一夜又一夜的昏暗灯光,他咬着笔,不断地推翻,却依旧兴致高昂。
张泽跟闻酌时间久,最先受不了,嗷嗷地乱叫起来。
闹腾。
闻酌一脚就把他给踹了下去,而后,又看了眼沈因。沈因多有眼力劲儿一人,自己举着两个手,示意投降,紧跟着张泽就蹦了下来。
底下宾客又是一阵哄笑声。
笑声过后,整个宴会厅最前端的台子又只剩下他们两个,相对站着。
闻酌目光穿过宾客,底下坐着的有他父辈的叔伯阿姨、童年的知交好友,也有他孤身闯荡时的下属、朋友与客户。
“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人。”
那些他错过且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人却都在此刻聚在了一起,宛如他的生命前十几年不曾经历过孤身一人,也没有任何残缺的遗憾。
“我第一次见你嫂子的时候,她问过我一句话。”闻酌目光定在坐在彭姨怀里的小家伙,似笑了声,又很快转过来,看向自家媳妇。
底下的人都在起哄问是什么。
顾明月面上笑如常,心里却开始抓马,迅速地扒拉着脑子里的记忆。
鬼知道原主第一次见闻酌说了什么话?那时候原主才多大?闻酌跟原主还能有这关系?
宴会厅的台子算不上很长,两人离得也不远,可闻酌却还是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顾明月脑子飘过各种想法,迎着闻酌炙热的视线,却突然落回他们初见的那天。她坐在陌生的屋里,看着抽屉里的红色本本,先入为主,拿着本本一角,轻划过他胸膛,动作轻佻,语气暧昧。
——“闻酌?”
“那我以后好好给你做媳妇?”
——“不、用!”
那时候的闻酌还是个愣头青,红着脖子,生生被逗到摔门离去。
不过一年半,他现在会的可比顾明月多多了。
时间可真是把杀猪刀。
顾明月停在原地,目光看向他,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些。但并不重要,从两人第一次去烧烤摊,她就没想过瞒闻酌。
她有自己的脾气和骄傲,装不了一辈子的别人,也不会承认些什么。
这世上有些事情本就该心照不宣。
“那你现在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