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刚问出口,就见彭姨停在不远处,神情不安,眼神躲避。同一时刻,一阵急冲冲地脚步声由远而近,从大门处响起。
顾明月回头,就见着钱大姐一家,笑着打招呼。
“钱大姐。”
钱大姐是她孩子带着来的,脸色比彭姨的还要白。她媳妇眼睛扫过他们一家,停在彭姨脸上,只冷哼了声,不言不语。
他们一家应该是刚刚接到消息,衣服有的都没来得及换,脚底都还穿着家里拖鞋。钱大姐被围在孩子中间,几乎是要小跑才能跟上子女的速度,目不斜视,不做停留。
不管钱大姐的钱到底是怎么投的,但彭姨现在已然是受了他们家迁怒。
彭姨讪讪地收回刚刚挤出来的笑,整个人又低垂着头,心里并不好受。钱大姐是彭姨这一年多认识地最好的朋友了。
自从彭叔去世,彭姨已经有很多年没能再交到新朋友了。
现在估计又少了一个。
“姨,我们回家吧。”顾明月扶着她的胳膊,再次强调彭姨的重要性,语气认真,“咱们家里可离不您。”
彭姨轻轻哈出一口气,只庆幸自己还能帮着他们做些什么。
“哎!”
回家吧。
如今,她还有家可回。
风吹院里老树,树枝满叶,叶黄而落,正是丰收的好季节。
第152章 不计成本,不究后果
抓人查案的事容恪远肯定不会跟他们多说, 顾明月也不会没有分寸的多问。
只是彭姨心里有些缓不过来,绝大部分压力都来源于她的棺材本有去无回。除此之外,就是跟她玩得好的老姐妹几乎都在王大火这里投了钱。彭姨肯定不是王大火的托, 也没有从里面提过一分钱,但还是免不了被各种迁怒。
谁让你们两家住的近呢?谁让你之前夸过人家呢?
即使钱大姐她们之前也没少夸王大火,更没少畅享以后赚钱的事。可真当出了事之后,那些显然都成了彭姨一个人的锅,甚至还有人暗戳戳地认为彭姨是帮凶。
但顾明月站在那, 谁也不敢乱说。
可彭姨心里却依旧沉甸甸地, 每天都是负担, 常常夜不能寐。有时候闻酌早起跑车,却常常都能发现彭姨已经坐在厨房里开始择菜干活了,像是一夜不曾入睡。
这样的反常一连就是几天,闻酌都不提让彭姨回家的话, 可也没找到什么根治的办法。
王大火虽然已经被带走了,可他姑一家可还没走。这几天经常会有家属院的其他受害者上门闹事,希望能从中多少捞回点损失。
王大火跟他姑住的那么近, 有时候一日三餐都还在一起吃,他亲姑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但她也确实不敢承认, 只能打着马虎眼,半真半假说自己也是受害者,自己也往里投了钱。
哪里还能拿的出其他的钱?
几番僵持下, 他姑就开始不开门了, 任由他们在外面拍门辱骂。
彭姨隔着门听楼道里的敲门声就像是在听他们拍自己家的大门一样,一声高过一声, 吓得她卖菜都不敢出去。
顾明月也不放心让她出去,怕她心里想不开, 再冲动做了什么事。
于是,只能他们小两口辛苦些,连着几天把齐齐搁家里,两人交替回家。
直到这天,顾明月上午处理完公事,又接了个高石打的长途电话。高石实心眼,辗转好几个地方,腿几乎都要跑断了,看了一个多月的各种厂子,还真从中问到了不少东西。
他整理成册,跟顾明月做要点汇报。
事有轻重,顾明月没急着走,跟他多聊了小一个小时,拖延了自己下班时间。
谈完公事,简单收拾了下办公桌,她才拿起车钥匙匆匆往家赶。
不急不行,菜都还没买。闻酌生意在郊区,中午一般不回来,家里中午饭就她跟彭姨吃。
车停在家属院门口,顾明月就近切了点肉排,又买了点时令蔬菜。
拎着回家的时候,坐在路边捧着碗吃饭或者晒暖的邻居眼睛都会扫向她身上,那些目光常带着幸灾乐祸或者其他异样情绪,偶尔还会有他们接头接耳的闲言碎语随着风飘进耳朵。
别说家属院,就是整个江市估计都没个什么秘密。
坏事传千里,永远都只会是时间问题。
那些流言蜚语对着顾明月跟闻酌基本没什么影响,两人心理素质强大,而且工作繁忙,早出晚归,压根没时间来理会。
也不做在意。
可彭姨不行,本就情绪有些不稳定,听不得这些。所以,顾明月也不大放心让她出来。
一路走到单元楼下,她面色始终如常,迎着部分邻居刻意打量的目光,甚至还能含笑寒暄,挑不出丝毫的不妥。
窄路相遇,她的落落大方,倒把对面的邻居衬的些许躲闪。
顾明月心中轻哂,走入楼道,一层一层地往上踏着台阶。正到中午饭点的时间,早起还堵在王大火家门口的邻居散了个干净,楼层中重回安静。
关闭的屋门里有少许声音渗出,顾明月下意识瞥了眼王大火姑家,再走两步,却发现声音好像是从自家门缝里传来的。
奇怪。
虽听不大清楚,但也能知道不是彭姨一个人。顾明月微微蹙眉,干脆利落地拉开了家里大门。
开门的动作惊动了屋里面的谈话,彭姨跟钱大姐齐齐朝门口看来。
“明月,你回来了,我,”彭姨红着眼眶起身,见着她手里拎着的菜,又开始懊悔起来,“我米饭忘蒸了。”
“没关系,姨,我买的有杠子馍。”顾明月换鞋,笑着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钱大姐,她眼眶比彭姨还红,“钱大姐,您中午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们一起吃。”
“吃、吃了。”钱大姐拿袖子擦了擦眼泪,看向彭姨,欲言又止,却还是起了身,“老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彭姨少了往日的热络,只沉默着看她出门。家里大门再度被关上,彭姨垂着头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
“明月,刚刚你钱大姐来找我借钱,说是家里孩子生病了。”出了事情后,彭姨这几天正是草木皆兵,什么都不敢瞒着顾明月。
“借多少呀?”顾明月拿盆装肉,顺嘴问了句。
“四千。”彭姨背都驮了,经过打击后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老了好几岁,脸上早就没了笑。
她习惯地戴上围裙,自言自语:“我知道她往里面投钱也就投了四千,现在看着钱要不回来了,便想着从我这拿点钱,准备两两抵账。”
钱大姐在家里坐了一上午,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把在王大火存的钱过给彭姨。
“还说什么利息给我,是我赚大便宜了。骗娃娃呢。”彭姨耳边听了好几个小时的哭闹,面带疲惫,“她还说之前跟我们一起投钱的有个姐,昨夜里想不开都喝药了,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彭姨听地触目惊心。
四千块钱对钱大姐本就是笔伤筋动骨的数,更别提现在雪上加霜,家里的几个孩子都知道了这事,整日里对着她耳朵旁念叨。
钱大姐的心理压力也很大,以泪洗面都不为过。
“她说她也不想活了。”
一辈子辛苦到头,最后攒的钱几乎都打了水漂。
谁能接受的了?
彭姨切着菜就忍不住往下落眼泪,钱大姐不好过,她又能好过到哪里?虽然顾明月跟闻酌没说过她一句,可她心里也常常被压着喘不过来气。
挨千刀的骗子!
“姨,钱大姐的事我回头跟她闺女提一下。”顾明月洗干净肉排,把盆放在案板上,声音冷静,“她想死或者想活都是他们自家的事,咱们家谁也不可能天天看着她。”
她有些反感钱大姐的话,是准备寻死觅活的逼着他们家往外借钱吗?
“姨,你不欠她什么,邻居不是咱们家能挑的,钱也不是咱们逼着她投的。她自己看错了人,难不成非得咱们给她补了损失,才算了了事?那我跟闻酌也不用干生意了,我们两直接修个观音庙,搁里面当个救世救人的神仙得了。”
“瞎胡说。”彭姨瞪她一眼,“菩萨这种话哪是你能编排的?快摸摸案板,可别乱说话。”
老人家对这些信的不行。不然,当年也不会大老远跑着去替顾明月上个香保佑了。
顾明月也是故意说俏皮话,本就是为了逗彭姨开心。见她心情好些了,才又带了两分认真地扯回话题。
“本来就是这样,谁也不欠谁的。这事就像您之前搁钱大姐亲戚店里买了个块玉,价格贵了,店老板跑了,你还能逼钱大姐给你退钱不成?没那个道理。”
彭姨关注点却有些跑偏:“我给你买的那块玉贵了?”
“反正不便宜。”顾明月自己都是做生意的,又怎么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既然做了生意,就不可能不赚钱,无非是赚的多和少。钱大姐领您去买肯定是好意,但说到底,玉石店老板是钱大姐的侄子,不是您侄子,卖给钱大姐的价格跟咱们的肯定不一样。”
人之常情,都是为己。
“所以,姨,您别把什么事都归到自己身上,那事说到底跟您没有一点儿关系。”
彭姨都这么大岁数了,哪是能操心这些的。
“就算没了王大火,还会有李大火,张大火...各种大火,只要是钱大姐动了贪便宜赚钱的心,进圈套只会是时间问题。不吃一次亏,上一次当,谁也救不了她。”
钱大姐是,彭姨更是。所以,顾明月也不觉得王大火这事有什么不好,给她跟闻酌敲个警钟的同时,也警醒了彭姨。
以后他们一家都会提高警惕,顾明月也会潜移默化加强对彭姨的反骗宣传。
“总之,这些都交给我跟闻酌处理。您啊,就负责开开心心地就行。”她亲昵地挽着彭姨的胳膊,说着一连串的好听话,逗得彭姨再度开怀。
“那我可就享福了。”
“必须的。”
娘两和和美美的吃过一顿饭,彭姨心疼顾明月两边跑,抢着去刷锅。顾明月知道她这几天心里装着事,也没跟她生抢,只弯腰逗了会儿刚醒的小家伙。
见着彭姨出来了,她才拎着包起身。
“姨,我就先走了。”
彭姨看了眼时间,还有点不舍:“不再歇歇了?”
“不了,下午有会。”临近店庆,顾明月也是多事之秋,走前又叮嘱了彭姨一句,“最近几天可能变天,天气冷,您就别出去了。其他人敲门你也甭搭理,省的家里进了冷风,再冻着您跟齐齐了。”
“哎。”涉及到齐齐,彭姨不可能不上心。
她抱着齐齐送顾明月到门口,一个中午过去,情绪早已被安抚好:“放心吧,我都记着呢。”
顾明月笑了下,没让她再出来,自己转身就把门给关上了。
门一关,她的脸就有些沉,没去商场,而是径直奔向了钱大姐家。
敲门的时候,钱大姐一家子都整整齐齐聚在客厅沙发上,只有钱大姐坐在小凳子,面露不安。
“你来干啥?”钱大姐的媳妇瞪她一眼,语气恨不得冲上天。
顾明月把手里拎着的几个苹果递出去,笑意如常:“听钱大姐说,家里孩子生病了,彭姨托我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