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母一见姑娘的模样,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忍不住惊呼:
“慢点!”
原来是姜姒妗见到她就拎着裙摆朝她走来,被拦住后,姜姒妗瘪了瘪唇吗,当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平日中安玲就将她看得紧,现在娘亲又来,估计是要束缚得更厉害。
云晚意不是头一次见人有孕,却是第一次见身边人有孕,不由得好奇惊叹地跟在表姐身边,左一言右一语:
“表姐会不会觉得累?”
她平日中戴点稍重的首饰,都觉得累得慌,表姐肚子仿佛揣了一个蹴鞠在其中,不会觉得辛苦么?
姜姒妗摇了摇头,怀孕辛苦是必然的,但她不想说出来叫人担心。
但等到午膳时,即使她不承认,云晚意也看出来了什么,姜姒妗这一胎先前一点反应都没有,但年后孕期的反应却是来势汹汹,她尝不了一口肉腥味,稍有不注意就会吐得一个昏天黑地,将她折磨得苦不堪言。
今日午膳也是如此,姜母和云晚意一路车马劳顿,姜姒妗自然不会摆上一桌素斋,让厨房备了一桌膳食,红烧鱼才端上来,姜姒妗脸就有点发白。
裴初愠立即走到她跟前,有婢女拿来痰盂,姜姒妗忙忙起身进了内室,云晚意只听得见一阵干呕声。
一阵午膳用得格外艰难。
云晚意看得目瞪口呆,她来时正是姜姒妗孕期最难受的时候,云晚意亲眼看着表姐被折磨得泪水涔涔,她还未成亲,就对有孕一事产生了心理阴影。
姜母特意做了盐渍酸枣,往年她有孕时便是吃上一颗就觉得有用,许是母女连心,姜姒妗吃上一颗居然也觉得口齿生津,至少能勉强吃点东西。
太医松了口气。
安玲也连声感叹:“还是夫人有招,要是夫人早点来就好了,姑娘已经有一个月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了。”
她在姜母面前下意识地唤起往日在姜家时的称呼。
姜姒妗本来被养出来的一点肉,这段时间又被折腾得干净,一脸素净的小脸越发消瘦,下颌尖细,幸好有太医用药膳养着,两颊还算是饱满水嫩,一双杏眸时常被折磨得含着湿意,叫人心疼不已。
姜姒妗偷偷地看了眼裴初愠。
自她有孕后,裴初愠沉默了好久,姜姒妗明里暗里都宽慰过,但成效不大。
待晚间,闻时苑内只剩下了姜姒妗和裴初愠二人。
姜姒妗窝在裴初愠怀中,她渐渐显怀,已经不能趴着睡觉,平躺着也觉得不是很舒服,在裴初愠怀中艰难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她轻轻拍了拍裴初愠的后背:
“娘来了,问题也有办法解决了,夫君是不是该宽心了?”
她早看出来,裴初愠在自责,孩子是因他才有的,他便是觉得她这些磨难都是他给她带来的。
他心疼她。
但她也心疼他,不愿他郁结在心。
有人搂紧了她,埋头在她颈窝中,闷声:“淼淼,咱们不再生了。”
这个孩子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裴初愠没办法,但他不想让姜姒妗再受这种罪了,失去的和没得到的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唯独眼前人,他希望她能一直陪着他。
其余的,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姜姒妗怔了片刻,她鼻子有点酸,问他:
“如果是个姑娘呢,你不会觉得失望么?”
姜姒妗永远记得她年少时,外人对她父母只生下一个女儿而有的惋惜,那些言论如同刺一直深深扎在她身上,姜姒妗至今难忘,即使疼她如珍如宝的父母也心底失望没有再诞下一个男儿。
那么裴初愠呢?
他地位更显赫,他会不想要有一个男儿承蒙祖业,替裴氏延续血脉么?
裴初愠和姜家不同,姜家尚有族人,即使姜安昃这一支没有了血脉,却不会影响到姜家,但裴氏只剩下裴初愠一个人了。
裴初愠仿佛知道她在说ʝʂց什么,他抬眼和她四目相视,声音平静却是笃定:
“不会。”
他抚摸着女子的小腹,觉得她傻。
裴氏本来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女子腹中的胎儿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对他的恩赐。
他俯身亲了亲女子,低声:“女子,我便视她为掌上明珠。”
姜姒妗鼻尖有点酸,她对腹中孩子没有偏向,但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如今世道男子是要比女子好过的。
有人看出了她的想法,轻轻地抬手抚了抚她的侧脸,淡淡道:
“即使没有我,她还有位兄长。”
姜姒妗错愕一瞬间,慢半拍才意识到裴初愠话中的兄长是谁,她忍不住地闷笑一声,要是小皇帝知道裴初愠居然会在私底下承认他,估计喜得会疯掉吧。
三月初,是沈吟秋的大婚之日。
姜姒妗早早地备好贺礼和添妆,当日乘坐马车去了沈府,她来得不早不晚,沈吟秋还没有梳妆,云晚意被她一起带来凑热闹,沈吟秋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云晚意,轻哼了一声道:
“这是你妹妹?”
姜姒妗点头,沈吟秋了然,这种场合很多人都会带亲近的女子在身边,换句话来说,是给女子长脸和添彩。
也是在告诉众人,这女子是家中看重的,也是和自己关系亲近的。
沈吟秋和姜姒妗关系不错,也不会吝啬夸奖:“你妹妹倒是和你一样,都是十足十的美人胚子,这般好的佳人怎么也落在你家了?”
话音有点埋怨,仿佛是对老天的吃味,但谁看得出她的友善,姜姒妗不由得笑出声,云晚意也仿佛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
姜姒妗将添妆交给记礼的人,沈吟秋只看了一眼,就被对她出手阔绰震惊到了:
“怎么送得这般贵重?”
足足一匣子的珍珠便是价值连城了,况且她还送了一盏登月兔灯,是价值不菲的琉璃打造,其中有一颗夜明珠,夜晚时不需开灯,便是叫人觉得满室生辉,不仅贵重,而是巧思,沈吟秋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格外欢喜。
姜姒妗轻轻摇头,杏眸泛着轻浅的笑,她盈盈地说:
“今日你的大喜之日,怠慢不得。”
沈吟秋低声笑出来。
很快,众人的话题从沈吟秋身上又转到姜姒妗身上,问她有孕期间如何,沈吟秋更是一点都不矜持,伸手摸了摸姜姒妗的腹部:“叫我也沾沾喜气!”
简简单单一个举动,叫一众人吓得提心吊胆,沈夫人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沈夫人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沈吟秋,这傻姑娘,也不瞧瞧四周人和裴夫人说着话,但谁敢接近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磕着碰着她。
姜姒妗也察觉到众人的态度,但她不在意,只是人情来往的交际罢了,对她敬而远之总比时不时地出来给她添乱的好。
就如眼前人。
室内人太多,姜姒妗有点喘不过气,沈家也不敢让她一直站着等,姜姒妗便寻了个理由退了出来,今日是沈吟秋的大婚之日,她才是主角,姜姒妗不想抢她风头。
谁能想到出来没多久就遇见这么晦气的人。
姜姒妗大婚时候没有宴请贤王府的人,但沈府却是不行,再怎么说,贤王府都是皇亲国戚,贤王也和沈将军算是同僚,怎么都不可能疏忽贤王府。
姜姒妗看向不远处的贤王妃,皱了皱眉,她如今有孕,便是再小心也不为过,懒得和贤王妃起争执,她偏头低声道:
“咱们换条路。”
云晚意跟着她,也转头看了一眼贤王妃,她没见过,不由得有点不解:“她是谁?表姐为何要让着她?”
姜姒妗三言两语地介绍了贤王妃的身份,又简单地说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恩怨。
云晚意聪慧,眸中闪过了然,她抬起下颌:
“倚老卖老呗,别人是挟恩图报,她是挟情图报。”
姜姒妗不置可否,云晚意一下子就看出了表姐的难处,两情相悦便是这一点不好了,什么时候都会替对方着想,表姐不想表姐夫为难,但也不喜欢贤王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有交集。
贤王妃也看见了姜姒妗,她本来还准备拦住姜姒妗,结果没想到姜姒妗一见到她转身就走,半点没有迟疑。
四周人的视线让她觉得难堪,脸色立时冷了下来。
云晚意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这一幕,她轻眯了眯杏眸,不觉得表姐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能解决问题,她转头回来,道:
“我瞧她不像是放得下的样子,表姐还是得小心。”
姜姒妗轻蹙了蹙黛眉,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
姜姒妗不着痕迹地垂下眼,轻轻抚过小腹,她低声:
“不论什么事,都要排在他后面。”
云晚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腹部,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云家的后院可不似姜家那么简单,云晚意至今都记得,当初父亲宠爱的那位妾室有孕后,娘亲就给父亲又添了两门美妾,父亲膝下子嗣不少,也有嫡子,人和物有时都一样,一旦数量多了,就不会再重要,说实话,父亲对庶出并不是很看重。
两名美妾入府没多久,父亲就将前面那位妾室忘在了脑后。
云晚意轻抿唇,她刚准备和表姐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想起表姐夫,话音又被她咽了下去。
算了,她不觉得表姐夫会解决不了这些事。
她还是别让表姐烦心了。
第92章
沈吟秋在黄昏时刻被陆沢言接走,姜姒妗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转身的一刻,惯来大方得体的沈夫人忍不住掉下眼泪,沈吟秋被她大哥一步步地背出家门。
从今日往后,旁人再提起她便不再是沈家女,而是陆家妇。
姜姒妗骤然沉默下来。
她成亲时尚只是觉得有些伤感,但到底还是有着欢喜,直到她如今怀着身孕,才陡然意识到这其中的酸楚。
怀着莫名的情绪,姜姒妗回到裴府,她如今有孕,姜母和云晚意都是住在裴府中照顾她。
她的孕期在五月,现在已经是三月了,她腹部早就高高隆起,如今她低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脚尖了,肚子一大,做什么都不方便,甚至只简单走几步就会觉得累,偏偏太医嘱咐她不要一直待在室内,经常出去转转,有利于生产时的体力。
姜姒妗惯是听劝。
再是觉得难受,她也会每日都在院子中转上几圈,她将要待产,裴初愠回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今日也是同样如此,晚膳后,裴初愠陪着她在院子中散步,月色浅淡,树影婆娑,姜姒妗偏头看向身边人,一手轻抚小腹,她忽然埋头轻笑一声。
她忽然庆幸起来,初来京城时她听娘亲的话去了秋静寺上香。
她也觉得惋惜——与君恨不相逢未嫁时。
“裴初愠,你有给孩子取名么?”
裴初愠垂眼,颔首应声。
他眼中只装得下姜姒妗一人,让人忍不住有点面红耳赤,姜姒妗喜欢裴初愠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