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意轻扯唇,觉得有些讽刺,也觉得心中有一股火越烧越旺。
姜姒妗知道一点表妹心底的想法,她没有拒绝娘亲的安排,只是在云晚意弯眸来找她时,叮嘱了一番: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考虑清楚后果,不要将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处境。”
云晚意听出表姐的苦口婆心,她一顿,随后伏在表姐怀中,隐藏住有点泛红的眼眸,她不曾离家过,这是第一次。
但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也没有人在意她会不会难过,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和表姐交好。
云晚意吸了吸鼻子,许久,她沉默地说:“表姐,谢谢你。”
谢谢表姐不吝啬地让她借势,才能叫她如今一切进展都还算顺利。
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衢州一片风和日丽,她们是要乘船离开的,同钦差队伍一起,待真正准备要上船时,安玲不禁低声惊呼:
“天爷……”
不是一般的画舫,三层高的船,姜姒妗一行人是最先上船的,只听见仿佛有炮声响起,上船的位置有人在核实身份,气氛格外肃穆,禁军身穿盔甲围着船而立,将船身围护得严严实实。
最叫人震撼的不是这些,而是船身两侧高高悬挂的“钦差出行,闲人退避”“肃静”等灯笼,庄严肃穆,根本无人敢靠近,只远远看一眼,都觉得要放轻呼吸。
等感觉脚下微微晃动,姜姒妗抬头看了眼,船队已经缓缓离岸,朝着京城而去。
姜姒妗一行人正往京城而来,殊不知京城中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乱成一团。
裴阁老要成亲了。
还是和一个商户之女,这也就罢了,这个女子曾经还嫁过人,正是不久前才去世的周应奉。
这一系列消息传来,叫京城众人都觉得目瞪口呆。
唯一不觉得意外的估计也只有昭阳郡主和沈吟秋两人。
昭阳郡主最近不想回贤王府,自从宫中赐婚圣旨下来后,母妃不知道怎么的,直接摔碎了一套杯盏,彼时,昭阳郡主正在府中,被母妃吓得一跳。
等回过神,昭阳就不由得皱眉:
“母妃,您到底怎么了?”
她怎么觉得母妃对待表哥的态度和她似乎有点不一样?
昭阳心底有了狐疑,再观察母妃的种种行为,就很快意识到不妥,尤其在母妃说出“他请旨赐婚,居然一点都不和我商量”这句话时,昭阳心底倏然咯噔了一声。
她脸色变了又变,头都疼了。
说到底,自家母妃和表哥只是姨母和外甥儿的关系,表哥不计较母妃曾经对他的袖手旁观已经是顾念亲情了,母妃怎么还想要倚仗着亲情拿捏表哥?
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昭阳有意拨回母妃的想法,在府中住了一段时间,但她发现母妃好像魔怔了一样,怎么说都不听,甚至脸色越来阴沉,叫她都有点害怕,忍不住搬出了贤王府。
昭阳忍不住和婢女红绒道:
“她在府中这种态度也就罢了,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
红绒跟着她许久,自然知道她的想法:“郡主是担心王妃还没有放弃撮合陈姑娘和裴阁老?”
昭阳烦躁地点头:
“我瞧表哥对姜姑娘是有真心在的,我最怕的是她不止想要撮合表哥和陈姑娘,还想让姜姑娘退位让贤。”
昭阳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觉得头皮发麻。
母妃怎么不想想,要是表哥真的那么容易就娶了别的女子为妻,怎么可能至今后宅都还没有一个女子?
她和表哥相识许久,也就见他在遇见姜姑娘时态度有所不同。
昭阳很清楚如今贤王府能在京城,甚至朝中有如今的地位,和表哥脱不了关系,如果没有表哥,一个不受重视的当今圣上皇叔,不过是看在皇亲国戚上的面子情罢了。
昭阳只能寄希望于母妃还没有那么糊涂。
想到这里,昭阳就不受控制地头疼起来,她招来红绒:
“去打听打听,钦差一行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红绒很快应声退下。
昭阳坐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妥当,与其寄希望于母妃醒悟,她还是得做点准备。
想至此,她决定回府去找父王,她管不了母妃,父王总能管得到吧?
姜姒妗不知道京城的事,她如今正难受得要命。
她没有想到过她居然晕船。
她刚上船时还没有感觉,等她盯着水面一会儿后,忽然,就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一声干呕。
从ʝʂց那以后,她就再没出过房间。
第68章
姜姒妗一行人离开衢州时才初七,但等他们到了京城时,已经是将近三月,迎春花开了又败,众人脱下厚重的鹤氅,迫不及待地穿上单薄的春裙。
姜姒妗上岸的时候,险些去了半条命。
她被安玲和云晚意扶着,有人收拾好行囊,岸上已经有人来接,还准备好了马车。
姜姒妗回头去看,这时尤其天公作美,晚霞红的紫的烧成一片,铺天盖地,落在湖面上,天水一色,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一点都想不起它居然会这么折磨人。
饶是姜姒妗,在看见这一幕时,也差点忘记自己这段时间这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情景。
是云晚意叫醒了她:
“表姐,咱们往哪里去?”
云晚意左看右看,她看见了卫柏,两人四目相视,她蓦然收回视线,堪堪和卫柏避开视线,卫柏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她的问话很有意思。
往哪里去?
姜姒妗倏地回神,她知道云晚意是在问什么,她摇了摇头,否认了云晚意的猜想,她轻声道:
“姜家在京城备好了府宅。”
她之前在京城和周渝祈一起住的宅子在她离开京城时就变卖了。
云晚意眸中闪过了然,表姐说是姜家,而不是父母,显然,这个府宅是姜氏一族给表姐准备的,原因嘛,自然和表姐夫有关。
在见到裴初愠的第一面后,她就一直叫裴初愠表姐夫,等赐婚圣旨下来后,她就更没有改口。
除了表姐会有点不自在外,她瞧着表姐夫对这个称呼是乐见其成。
这也助长了她的胆量,也叫云晚意看得清表姐夫对表姐的心意,不得不说,云晚意是有点羡慕,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同人不同命,她自有她的路能走。
裴初愠倒是有意让姜姒妗和他回裴府居住,姜姒妗对于这一点格外坚定,云晚意在一边也道:
“按规矩,未婚夫妻在要成亲是不能见面的。”
云晚意笑弯了眼眸,她微抬下颌,骄矜道:“表姐夫与其让表姐这个时候和您去裴府,不如回去想想究竟哪天是吉日,到时正大光明来接表姐回府才是好呢!”
话音甫落,姜姒妗首先闹了个脸红,她羞恼地捶搡了一下云晚意的手臂。
云晚意装模作怪地呼疼了一声。
姜姒妗收了手,拿她没有半点办法,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待下去,许是她们一行人过于显眼,让四周来往行人不断朝她们看来,姜姒妗有点不敢看裴初愠,低声道:
“我先回去了。”
她有点羞恼,也不等裴初愠搭话,转身拉着云晚意就上了马车。
裴初愠被云晚意的一番话堵住,只能放她离去。
毕竟,他也清楚在成亲前,姜姒妗住进裴府的确有点不伦不类。
云晚意说得没错,当务之急,是找钦天监查查究竟哪天是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半个时辰后,姜姒妗才回到她如今在京城的府邸。
她算了算距离,要比原来的周府更靠近内城,抬眼一瞧,不由得惊愕,没想到姜家给她的会是个七进七出的宅子,青砖黛瓦,估摸一算共有百余间房,奉延比她早两日来到京城,已经将一切都搭理妥当,京城许是才下过雨,砖墙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宅子中布景设施都格外精美,尤其是她住的院落中,还有一座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
姜姒妗是知晓京城的房价的,这样位置的一座宅子,要比她曾经买下的周府贵上数倍。
姜姒妗心底清楚,这还只是姜家给她的嫁妆中最基本的东西,她想起姜家给她的那份清单,不由得摇了摇头。
姜家商行是她父亲经营起来的,但姜姒妗却不敢说她爹爹是姜家最会赚钱的人,她也不知道她这番成亲,姜家究竟下了多少血本。
但总归,等到时嫁妆送到京城,那是一笔她看着都会觉得眼红的财富。
姜姒妗和云晚意一起进了府邸,云晚意忍不住惊诧:
“姜家居然这么大方?”
她没出过江南,但这宅子比她云家的住宅要大多了,她瞧了瞧四周,隐约意识到这一点——这是姜家拿出来给表姐撑场面的东西。
毕竟表姐日后出嫁时,必然是要从这座宅子中出嫁的。
云晚意不由得咂舌,姜家不愧是一方富商,被称呼江南一带的财主,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据她从爹爹偶尔的三言两语中得知,姜家和江南一带的官员有不少联系,单是每年背地里孝敬上去的银钱都不是什么小数目。
姜姒妗没和她议论这些,只是问她:“你想住哪里?离我近一点,还是远一点?”
她问得一点也不掩饰,云晚意轻咳了一声,她弯了弯眸,也不客气:
“那表姐给我安排一个好的院子,还是离得远一点吧,省得我吵闹到表姐。”
表姐知道她的心思,她必然不会安分守己的,进进出出都要闹出不少动静,住得近了很是麻烦。
姜姒妗果真没再管她,她坐了许久的船,还觉得浑身有点难受,直接回了院子中休息。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醒来都是翌日清晨了,还是安玲叫醒的她:
“姑娘醒醒。”
姜姒妗懵懵地醒来,安玲叹息道:“姑娘昨日没吃晚膳就睡下了,现在还不饿么?”
不提还好,安玲一提起,姜姒妗就觉得腹中空空,她坐起身,问:
“表妹呢?”
“表姑娘在前厅等您一起用膳呢。”
闻言,姜姒妗不再磨蹭,立即起床洗漱,圣旨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再没有穿过素净的衣裳,她也不想给周渝祈守寡,今日她穿得是一袭胭脂色的鸳鸯锦缎裙,粉裙金钗,肤白胜雪,明眸善睐,她瞧了眼铜镜中的女子,她堪堪收回视线,安玲忍不住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