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张画卷却是席卷了整个战后的邯国。王国玉玺的图案大大地印在左上角,赚足了他人眼球,那画上人物,也是得益于此,转瞬成为了整个邯国的风云人物。毕竟,一个抵着黄金十万两头衔的人,又有谁不想去攀攀关系呢?
那个人留着一撇长须,鬓角微霜长发不曾打理,一直垂到脖间。一对传神的丹凤眼熠熠光彩可谓鄙人,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阴鸷掺杂其中。往后梳落的黑发由簪子锁死,悉数荡漾于身后,直至腰间。
除了样貌之外,那张画卷便再无有关他的任何信息,既没有名字,没有国籍。虽然如此样貌偏于英气逼人的帅气,但纵观整个亚土大陆,拥有此类样貌的人不在少数,从中要想找到那个完全符合所有特征的人,说实话有些大海捞针的韵味。
画卷刚出的那一个月内,皇室门前每一天的人海都近乎络绎不绝,而有信心来此的势必有所凭借,不然动错一步当即为欺君之罪,可是要斩头的。那一个月内,无数人领来了他们认为的画上人物,希冀着能够以此赚取此生无忧的丰厚报酬,可最后却全都悻悻离开。
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找到了哪怕是与画上人物百分之九十多相似的存在,却都满足不了那个含恨画下此人的女生。或是恩将仇报的血海深仇实在过于深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没等那些个趾高气扬的人跨过门槛,她便当即摇头否决。
正因为这位女生高到令人发指的要求,所以,有关画上人物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质疑声终是开始发酵蔓延,皇宫前些日子以来的热闹非凡,也在近期逐渐趋于平静。尽管仍有不死心的人坚持不懈,但结局却是一直重样。
这幅画上人物背后的身份,也就成为了战后以来,第一宗邯国倾尽全国上下之力都一直未解的谜案。
又是一天的寂然,恢复人身的碧尔百般聊无地靠在木椅上,双手托腮,嘟着嘴巴吹起无形的泡泡,自娱自乐。在身旁摆下的竹叶青热气不再,芳香却是依旧馥郁。她那一对青碧色的竖眸早就蒙上了单调且无聊的神光,终不再是一个月以前日日相伴的翘首以盼。
恍然间,一只蝴蝶嗅着芬芳寻觅至此,扑闪着翅膀停到了碧尔高挺的鼻梁上,领来阵阵瘙痒,还没等她打出一个喷嚏,聪颖的蝴蝶便是顺着她的脸颊爬上其指尖,于片刻流连之后,为她的纤纤玉指留下了一道隐隐约约的晶莹。
“瑾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碧尔正纳闷这只蝴蝶究竟是从哪飞来的时候,一道银发身影却是踩着轻盈大步跃入,追着腾飞的蝴蝶在屋内肆意奔跑。在她的身后,单臂的男子正面露微笑,倚在门栏上,双眸泛着些许疑惑,凝视着那只不速之客。“这不该是瑾峡国特有的生物么?”
“师傅...可以了吗...我已经...托着这东西绕城快有五十几圈了.....”只听一声巨响震彻庭院,直接勾去了雪儿与碧尔的注意,在那气喘吁吁的求饶声中,一位已然快累成软泥的青年就匍匐在地上,在他的身旁,一个足有其身高四分之三的竹筐竟是在平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里头堆满了实心的巨石。
“才五十圈啊?”一边啧嘴一边转过身去的敦煌晃着脑袋,纵使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却也难掩其眼中的默默赞许。“好吧,看你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今天就到这里吧。”
“师傅万岁....”姜乐冥万分艰难地呜咽一声,旋即便是倒头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诶,你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你就不怕他真的练出毛病来?”碧尔拍案荡出一声清波,自己则是跃上天花,翩然落在敦煌的身旁,换来一旁雪儿的掌声。
“说实话,我其实是想变成一个严师的,可对着这个孩子,我却怎么也严不起来,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我该严的地方。”敦煌耸耸肩,只有当姜乐冥昏过去之后,他眼中的赞许才会毫不吝啬地满溢而出。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孩子实在是太自律,太勤奋了。我本来打算是让他跑三十圈的,结果自己悄咪咪地多跑了二十多圈,你说,这是我过分一点还是他自己过分一点?”敦煌嘟着嘴,单手打起一声脆响,两位由邯国圣上钦定的仆人推门而入,先是向敦煌恭敬无比地行了礼,便大步来到姜乐冥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了出去。
“看来又是个修炼鬼才啊,你后继有人了。”碧尔抬手就是一巴掌砍在敦煌的肩膀上,啪得一声清脆。
“这孩子有他自己的执念,必然不会走我的老路。”对于碧尔的大大咧咧,敦煌早就习惯了:“我只希望我教他的东西能够在未来帮到他就行了。”
“你...应该没事了吧?”碧尔上下打量着看似恢复正常的敦煌,一番支支吾吾过后还是小声问出了她心中的担忧。
“能有什么事?”敦煌侧过脸,用澄清的单眸瞥了瞥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碧尔,微笑道。
“就...雪儿...骆哲阳...唐灵东还有兵鬼....和黄凤临那些事情啊....”碧尔遮遮掩掩地说着,生怕踏错一步直接踩到地雷上,把自己炸个稀巴烂。
“都活了这么久了,有关生死离别的事情也都看淡了。”说着,敦煌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着那恢复童真的雪儿好不容易才捉住了那只四处飞舞的瑾蝶,嘴角轻勾,散出真挚。“只是没能将他们的尸首收回,有点遗憾罢了。”
“他们后事都办好了么?”一个月以来的殿内枯坐,在这段时间内,碧尔甚少跟敦煌有所交流,眼下的对谈还是战后的第一次。
“都搞定了,一块与世无争的风水宝地,应该是他们向往的住所。”回想起下葬时的三天跪坐,不眠不息,敦煌敛起了微笑,低头沉声道。“只不过,习惯了争斗的老头子可能不喜欢那儿,不过嘛,谁叫他之前老是喜欢跟我叫板呢,就苦一苦他吧。”
“你还真是‘睚眦必报’呢。”碧尔抿嘴叹道,轻轻地拍了拍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流露出半点忧伤的敦煌。“有关雪儿的情况呢,你弄明白了么?”
“雪儿啊...”敦煌轻哼一声,表情凝重。当初他从昏阙中苏醒后,曾问过有关其体形变化的一些事,但得到的答复却是一问三不知。
那不是有难言之隐的伪装,就是真真正正的不知情,不了解。然而雪儿有关自己的记忆,有关她昭儿姐的记忆,有关其所有家人的记忆都在,唯独就是有关死亡之气方面的事情,她突然间变得一概不知,就像是部分失忆了一样。
“我也说不清她的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迎上雪儿关心的注视,敦煌略显生硬地露出一抹微笑,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事。
“这样啊。”碧尔啧啧嘴,想要出谋划策却发现自己腹内一滴墨水也没有,只好作罢,改以劝喻:“都过去了,那就放眼眼前吧。”
“属于我们的这一章算是翻过去了,那你呢,找到你要找人没有?”敦煌从腰间的挎包中抽出一张黄纸,绘于其上的男子栩栩如生,特征明显,本应该特别好找。然而个把月来,却都没有半点消息。
“没有。”碧尔宛若泄气般哀叹一声,碧眼中流转的杀意早在数月无果的洗礼下悄然变得软弱无力。“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不然不可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才对。”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不过是随意的一句提醒,却是换来了碧尔坚定的眼神注视。在那目不转睛地紧盯下,敦煌竟然是有点心慌。
“不会,我绝对不会记错的。哪怕十多年过去了,哪怕他的气息变了,我也一定会把他认出来的。”碧尔沉声说着,其眉眼中悦动的坚韧是连哪怕相识二十多年的敦煌也不曾见过的。“他们带来的人虽然像,但不是他,我很确定。”
“是这样啊...”敦煌揉了揉下巴,正作沉思之意时,一种莫名的芬芳却是从庭院门的方向翩然落入,引起了他的注意。“又有人要来了,应该也是冲着这幅画来的。”
“就算来了又怎么样,如果不是那我认定的那个人,黄金他照样是一点也别想动。”话虽如此,碧尔的眼中却是依旧染上了几分期盼之色,顺着敦煌前倾的指尖,她望向了那随时都有造访可能的庭院大门。
“报告。”率先路过拐角的并不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门仆,是萧厉赐给敦煌的门仆,他岁高约莫六十,却依旧老当益壮。“有外人造访。”
“唐叔,这一个月以来不都是只有外人才来这儿的么,这又有什么好报告的?”敦煌面泛不解。
“这个外人身份特殊,他不是邯国本土居民,而是瑾峡国的大臣。”唐叔拱手说着,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瑾峡国的大臣?”敦煌和碧尔心有灵犀,同样歪起脑袋,淡出一声惊呼。“为什么别国大臣会主动来这儿?唐叔,你把他带过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