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着那倚在大树上,一脸苦闷的敦煌,尽管碧尔已经拉上了所谓的“嘴链”,甚至还在其上盖了两层小手,但仅凭其脸上辗转弯成月状的眉宇,再加上欢脱的眼神与不时颤动的脸颊,也不难看出她强忍的笑意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你再笑,我就真把你拎去煲汤,你信不信。”敦煌轻阖双眸,用着最简单最不起波动的平稳,向近在咫尺的碧尔送去玩笑话似的威胁,显然,这种程度并不足以威慑到胆大包天的碧尔,倒是这一举欲盖弥彰,更助长了碧尔的气焰,令那本就弥漫在敦煌左右的笑意变得更加浓郁了。
“唉,你有这闲功夫笑我,倒不如跟我提提有关亚土大陆的一些事情算了。”见不知天高地厚的碧尔对于自己根本毫无惧色,敦煌倒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他根本不可能对碧尔动手。所以他幽幽叹了口气,语气中无济于事的威胁转为无奈,借此带出了另外一个话引子。
“你还真的...要过去啊...”听着敦煌言语中的自然,一脸巧笑嫣然的碧尔顿时收了俏皮的神采,一双美眸中淡起几分忐忑,小声地嗫嚅道。“我觉得...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断我尾的罪魁祸首也已经死了...”
“怎么了?”敦煌眉毛轻挑,于悦动中牵出些许好奇,“难道那个人在你心中比我还厉害么?”
“不...不是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碧尔连忙晃了晃脑袋,柔顺的青丝在空中飞舞,时不时透出的几根透绿还随风而飘,点在了敦煌的鼻尖。
“那为什么你敢当着我的面嘲笑我,甚至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而一提起那个人,就变得畏畏缩缩的?”敦煌一边拈下鼻尖的青丝,将其把在左手中,一边故作不解地问道,“既然我比他厉害,你应该更怕我一些才对的啊。”
“不...这不一样...”依旧是晃了晃脑袋,只不过这一次,碧尔的幅度更大了。“你是我可以交心的朋友,而那个人却是...却是...啊!反正你们不一样就对了!”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啊。”当碧尔还杵在原地晃脑袋的时候,敦煌却已然顺着粗枝来到了她的身旁,轻盈的身子仿佛不掺半点重量,连枝桠都未曾压弯。左手高抬而落,轻轻地拍了拍碧尔低下去的头,淡然说道,“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件事情,我就一定会插手的。那个海盗充其量算个帮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没得到其应有的惩罚呢。”
“可是...可是...”碧尔仰起头,一双美眸中满溢着担忧的光芒,吞吐中的思前想后却怎么也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反倒是把自己的脸颊憋得老红。
“别可是了,这件事帮不帮,又不是你说了算的。”敦煌洒然一笑,轻松写意地耸了耸肩膀,“而且,这一次去亚土大陆,只是在我拜访老朋友的时候,顺道给你报个仇,一箭双雕,也算是一桩好事嘛,省得以后麻烦。”
“你也别多想了,那些事情交给我去处理就好。”语毕,敦煌仰起头,透过那万千婆娑的树影,依稀捎见了那灿然而温热的金光熠熠,轻笑着说道,“好啦,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是时候得去看看雪儿了,喝了那么多七星莲莲心,现在也应该完全恢复了吧。”
说着,碧尔就只看到眼前一阵恍惚,此前还位处原处的华袍男子,却是直接消失无踪,仅留下一根飘洒的秀发,于空中舞动中,朝着碧尔打开的手掌徐徐而落。当轻柔触及掌心,一道宛若触电般的感觉顿时油然心生,几乎是瞬间沿着手臂攀上脑海,汇成一声坚定,更无比叫人心安的深沉,“一切有我。”
走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踏上归途的林枫与辰凌总算是亲身来到了那亮白城门的正下方,期间,他们还撞上了正匆匆忙忙从城内赶回李家的当代家主:李朝阳。辰凌虽是不认识他,但林枫却不一样了。
两人在路上稍作寒暄,林枫向李朝阳透露了雪儿的情况应该已经好转,同时有其故人回来的消息,光是这两则,就让李朝阳更加无心停留,他向着其心目中的欧阳神医微微行了个拜礼,便立马迈开步子,直勾勾地冲进了那兜转不清的桃花林。
而话说回来,整个天音城,也就只有这一扇对着桃花林,通往李家府邸的城门是没有任何人把守的,也正因为无人把守,这才省去了盘查的功夫,林枫与辰凌二人很轻松地便踏进了古色古香的天音城境内。
一入境内,熟悉的气息便是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而置身其中的辰凌也丝毫没有因为其十多年来的远离而对于那些街道感到任何陌生之情,她的脑海中更是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一条归家的道路,并在归心的催促下,化作一枚流星箭矢,径直扎进了七拐八拐的巷道之中。
“喂!这边才对啊!”当林枫反应过来的时候,辰凌的身影却已然是消失在街角的尽头了,一声呐喊瞬息间从高转低,变成闷在口中的几声支支吾吾。他长叹一口气,踏着脆响的落叶,自顾自地走上了他所熟悉的道路。
“快开门。”等到林枫沿着所谓的正途回到了那早已不挂任何牌匾的栖身之所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一位看似兜上远路的辰凌,如今却正是盘着手,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毫不客气的言语中不难听出急迫,但也很让人不爽。
“好的好的。”林枫本身也不算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再结合起辰凌十多年都没有回来过的经历,虽然心有不满,却也很快释怀了,只见其从腰包中取出一柄全身铁锈斑斑的钥匙,稍显艰难地穿进那门锁里头,一阵倒弄后,这才打开了锁着的大门。
当木门在嘎吱作响中缓缓开启,掩在其身后的景象也是逐渐在辰凌眼中掀开了属于它的神秘面纱。那多年未曾见过的景象到了如今,自然是无可避免地在她的心神中带起几分陌生的感触,但大致上,却都跟记忆中并无太大分别。
推开大门所呈现出的景象与其记忆中一模一样,都是一片花园,有池塘,有榕树,只不过在其记忆中的池塘与榕树,并不像现在这样,一个干涸,一个枯死;
花园的正左边,是一排连在一起的平房,一共七座。在那儿,曾住着七位专职侍奉欧阳家的仆人,而如今,也已是空空如也,唯有蜘蛛所结的网遍布其中。
而在花园的右手边,则是由辰凌的父亲——欧阳心莲——亲手开辟出来的一方药圃,专门用来培养药物,当中以阴阳为设计理念,阴为水,阳为土,对半而分,刚好填满了整个圆形的药园。在那阴阳交汇的界限,一株株高挺的莲花正悄然而立。
那个药圃,是唯一一个与辰凌记忆中保持高度一致的存在,显然是被人悉心打理过的;而从花园往北走,便是一栋大楼,从表面看上去楼高两层,其建筑风格也是最为传统的一套流派,即用四根柱子充当支撑房屋的重要支柱,同时拥有两片屋顶,一面朝北,一面向南,以正三角的模样盖在四根柱子的最顶端。
那样的双层楼,便是辰凌曾经居住的地方,也是她父亲所居住的地方,整个欧阳府邸最重要的建筑:欧阳主府。在那儿,第一层是用来住人的,第二层则收揽了众多医药古籍,皆是辰凌的父亲从四海八方找来的。
而在那常人所不知的第三层——有且只有欧阳家的直系子弟才能够知晓存在的地下一层——则收藏了众多关于整个欧阳家的秘辛,里面所蕴藏的东西,是连当今继承了神医衣钵的林枫,都不曾知晓的。
当辰凌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时,那由光丝勾勒而成的父亲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的,只不过无奈于时间与规则所困,最终才只能汇成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回家去。而如果父亲真的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那么,辰凌能够找到这番话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个地下室了。
“这边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住了,所以有些事情管不过来,只能舍弃一部分,注重保养另外一小部分了。”林峰尴尬地挠挠头,就算自己再怎么受到师傅的重视,但骨子里流淌着的始终不是真正意义上欧阳的血脉,所以在这儿的真正主人面前,对于这儿看上去的破旧,身为神医的他也是难免有些愧意翩然而起。
“没关系。”辰凌摇摇脑袋,眼眸中流转着不在意的神色,“只是爸爸住的房间,你有打扫吗?”
“当然有。”
“那就好,你跟我来。”说着,辰凌就像是东道主一般,毫不避讳地拽起林枫的手,踏上那遍布黄叶的院庭,朝着那双层的主府跑去。在微风拂面的过程中,辰凌额头上的粉色光芒倒是随着脚步而变得愈加璀璨。
“凌凌,在爸爸的房间里,你要记住两个地方,一个是东墙上从下向上数的第三排,再从左往右数的第七个砖;第二个就是地板上从下往上数的第六排,再从左往右数的第四块陶瓷地板。”
“这两个地方是打开通往我们欧阳家奥秘的钥匙,把它们依次摁下去,就能在爸爸的房间里打开一个暗层,那儿通向我们欧阳主府的地下室。”
“先是墙...后是地板...”在粉色光芒的牵引下,此前已经模糊的记忆如今终是逐渐清晰,回响在辰凌脑海中的慈爱让她不由自主地念叨起这七个字,让一旁听着的林枫顿觉满头雾水。
当通往父亲房间的门户被辰凌颤抖着推开之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尘不染的整洁空间:叠好的被褥置放在枕头下方,一旁的书架也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将整整有三格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不起半点灰尘的地板陶瓷隐约透出晶莹,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下勾勒出光鲜而又靓丽的美好。
“哇...”看着那一个整洁房间,仿佛带给辰凌一种屋主人只是出去了还没有回来的错觉,让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师傅有一点点洁癖,喜欢干净的东西,所以我基本上每天都会给这个房间打扫,也好让我怀念怀念当初跟师傅相处的日子。”听到了辰凌那一声轻轻的赞叹,林枫倒是没有半点骄傲流转而出,反倒是以真挚的情感向辰凌解释起自己之所以这样做的用意。
林枫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他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真挚表达,才让他有幸得以窥探到欧阳家的秘辛。
“嗯,林枫,你让开点。”辰凌第一次叫出了林枫的名字,响在他的耳朵里,竟让后者有些发懵,好一阵的功夫,这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朝着大门退了两步。
紧接着,他便看见辰凌两只手贴上了毫无异样的东墙,半蹲着身子,正在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排砖上做着横移的动作;还没等林枫搞懂她在干什么呢,辰凌却已经站了起来,飞奔至那个早就已经确认好在哪儿的陶瓷,将其一脚踩下。
刹那间,整个房间就像是活过来一般,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在阵阵嗡鸣中,那被塞得满满的书架已然不见踪影,将其背后的一道暗门暴露在辰凌与林枫的面前。
当暗门渐渐开启,透出一个仅仅能通人的隧道之时,那响彻整个房间的嗡鸣也总算停了下来。
“来,林枫,跟我过去。”还没等林枫发问呢,他就看见辰凌向着自己招了招手,随后便直接走进了那道暗门之中,沉在一众黑暗中,辰凌被推送中通向某个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