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李又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将雪儿从那阵冰凉中抱起来,光是后者那体无完肤的躯体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就让李又珊感到无从下手,生怕动辄便会在其身体上再添损伤。
几经辗转,李又珊这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五指颤抖着探入那漂浮水中的银发,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脑,随后如履薄冰般缓缓地托起雪儿的头,仅是保证其五官稍稍露出水面,便不再有任何起伏了。
“朝阳...快来...”在确保雪儿的伤势并没有因为这细微的动作而雪上加霜之后,李又珊便是于脑海中马不停蹄地分出一念,向着那片虚无的星空道出一阵忧愁。
随着神念渐远,稍一会儿的功夫,一道土黄色的掠影携着风尘,披星戴月般赶了过来,还没落地,藏身于流光中的身影便已留意到了溪中的异样,在看到鲜血萦绕下的雪儿之时,他的身子更是不住地颤了一下,险些坠进冰凉的溪水里。
掠影落地的砰然化作四溅而出的土尘,于朦胧中勾勒出一道伟岸的男子身影。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也充斥着难言的震惊之色。
三步并作两步的他,尽管步履沉重而稍显拙笨,但也很快便赶到了正俯身托着雪儿的李又珊身边,修长的食指毅然决然般探进温热的猩红溪水之中,于一阵阵涟漪中精确无比地找到了雪儿所有伤口的血脉,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为雪儿止住了一路外涌的鲜血。
与李又珊的束手无策相比,李朝阳显然要更加老练,当他封下雪儿血脉之后,紧接着便用右手在半空中划出两道凝实而醇厚的土黄,顺着其手掌的摆动而轻轻没入血水之中,刚刚好笼罩了雪儿的身体,并将其迅速而稳健地从冰凉中抬了出来。
在抬出雪儿的身体之后,那阵轻柔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是如棉被般轻轻上裹,将雪儿千疮百孔的躯壳尽数包入其中,为她浑身的惨烈镀上一层朴实无华的土黄色光泽。
通灵的土黄无比温柔,在尽数融进雪儿身体之后,带着她的身子缓缓下走,轻轻地将她置放于草地之上,同时还人性化地于其背部凝出一层柔软的隔膜,将其托在草坪上空。
得亏那阵黄尘等同于李朝阳的本命,这才能够让后者感受到雪儿那近乎于无的呼吸,还能够感受到雪儿生的迹象,不然,他恐怕真的会以为雪儿已经死了。
几番确认过后,李朝阳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过头,双眸中略泛严肃,俯视着那蹲坐在地上正一脸忧愁的爱人,心头一阵不解,“又珊,究竟发生了什么?雪儿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李又珊晃了晃脑袋,一双美眸却是一直游走在遍体鳞伤的雪儿身上,寸步不离。“我也是刚刚才找到雪儿...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雪儿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听着爱人哽咽的声音,李朝阳轻轻叹了一声,他不会去怀疑李又珊是否对自己有所隐瞒,这是十几年来的形影不离所培养起的信任,“血是暂时止住了,但部分伤口实在是太深了,甚至伤及五脏六腑,这样的致命伤,真的说不准...”
尽管李朝阳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可他的一双手,如今却是攥得死死的,还隐隐有些颤抖,“等雪儿安置好了之后,我会亲自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请到那位神医,或许只有他,才有那个能耐了吧...”
语毕,一阵土黄色的光影席卷而来,带着三人的身影,径直消失于这片宁静的桃花林之中。而当三人远去后不久,那被染成鲜红的溪水,却是莫名其妙般卷起一道细微的漩涡,牵动着周围的猩红。
稍一会的功夫,本有所稀释的猩红,却是在漩涡的牵引下重新汇聚出深红的色彩。在永无止尽的旋转中,一道灰光逐渐成形于漩涡正中央,倘若有人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当灰光出现的那一刹,周围凝实的猩红,却又一次逐渐暗淡下去。
只不过这一次,是被那灰光所吞噬了......
“啊!”一直保持着沉睡姿态的敦煌蓦然怪叫一声,直接从躺卧的宁静中坐了起来,冷汗滚动在他的额头上,突出着倒映在其眼瞳中的心惊肉跳。
就在刚才,敦煌体验了什么叫做跳崖,那个崖还不是一般的悬崖,而是万丈的高空。他仍清楚地记得,就在自己将要伸手碰上那娇小无比的龙形黑影之时,自己身下却是猛地出现一道巨大豁口,不由分说般将自己吞噬其中。
坠落的感觉便是从那一刻开始伴在他的左右,当敦煌从那豁口中通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与云层并肩,只不过后者是洒然飘浮着的,而自己,却是一位匆匆过客。
瞬息间的直坠所带来则是无与伦比的狂风呼啸,在那近乎要震穿自己耳膜的嗡声作伴下,他一路自由落地,毫无反抗之力般朝着那不断放大的土地砸去。
不是说他不想反抗,而是根本反抗不了,那形若传送门般的豁口仿佛自有其法规,在敦煌经过的那一瞬间,锁住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不论是修为,抑或是最基本的动作,他都无法支配,唯一有的,也只是无比清晰的感知而已。
哪怕敦煌的修为登峰造极,可无论怎么说,他始终是人类,也永远超脱不了人类的范畴,失去了修为对于身体的保护,从万仞高空直勾勾地砸在地上,再来百八十个敦煌,也逃不过碎成一滩烂肉的结局。他的归宿,早在出现于云端之时,便已经注定。
就在敦煌即将迎来命中注定的结局之时,他的双眸前竟是突然泛起一阵炫目的银光,不讲道理地将他的身影裹入其中,于闪烁中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敦煌再一次睁眼,便是到了他刚刚怪叫着从草坪上坐起的时候了。
心有余悸般咽了口唾沫,敦煌满心警惕地打量起四周围的环境,尽管天空早已落下了属于夜晚的紫幕,但凭借着他那一双银光熠熠的奇眸,却依旧能够辨认出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向四围打探的眼神一路飘远,所能够看见的却是只有一棵接一棵的参天大树,响彻耳畔的,也不再是呼啸的风声,反而是各种虫鸣,在那叽叽喳喳的嘈杂之中,勾勒出森林夜晚的专属风情。
“敦煌?你醒了么?”轻声的慰问从敦煌直起腰杆的背后响起,微微转过身,所瞥见的,正是一位托着长尾的女子,一双青碧色的双眸中所闪烁的关切,为敦煌驱散了其脑海中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的迷雾。
“碧尔...这是哪里?”敦煌开口问道,或许是因为睡得有点久,导致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也不妨碍讯息的传递。“我又睡了多久?”
“这就是同一片森林,也是我暂时住的地方,至于你睡了多久嘛...嗯...应该有四五个时辰了...”碧尔摸摸下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才四五个时辰啊...”敦煌用仅能被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叹了句,语气中难免有些讶异,毕竟在那不知该被称为梦好,还是幻境好的虚无缥缈之中,他仿佛度过了几个春秋。
“对了!那龙....”一阵沉寂过后,敦煌猛然昂起头,灼灼地望向碧尔的双眸,有些激动地说道,“那龙最后怎么样了?”
“不是你把它杀了么?”看着那一脸好奇的敦煌,碧尔却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你不记得啦?”
“我?”
“对啊,你亲手把它杀了,那黑龙临死前还对着你喊了几句话,好像是什么列君生啊什么的,虽然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碧尔耸耸肩,显露出一副不想深究的随性模样。
“列君生?那是什么?”与碧尔的随性有所不同的是敦煌刨根究底的态度,如果说碧尔没有听错的话,那么黑龙很显然是认识当时控制自己身体的人的,只是列君生这三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