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信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自从周东走后,善信阁就被姜家接手过来,并且打通了隔墙,两家并为一家。姜家虽女儿远嫁中山国儿子又下落不明,看似后继无人,却反倒门庭若市,客人往来不绝。
姜望重掌姜家,生意越做越好,并且经慕容成之手,将生意拓展到了中山国和燕国,每日前来姜府的各地店家不计其数,姜望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周东帮姜望物色了不少帮手,姜望又得了王左和沈南之助,还算应付得过来,本来周东有意接姜望来中山国颐养天年,姜望却不肯离开魏国,如同焕发了第二春一般,全部身心投入到了经营之中,也不知是为了和沈家一争高低,还是为了成为各诸侯国的首富,总之他将善信阁接手之后和姜宅连成一片,也不够接待来往的店家和客商。
魏燕开战的消息传到姜宅,姜望听了只是摇头一笑,并未放在心上,此事的背后有周东推手,他一清二楚。既然是周东有意为之,一切则全在掌控之中。
虽说姜远生死未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女儿又远嫁中山国,姜望却有了众多亲朋好友的陪伴,也不觉得孤单,再者又有王黄和沈然的经常往来,他大感夕阳无限好。
一场大雪让姜家的生意比以前更加繁忙了,各地缺粮的消息接连传来,姜望应接不暇,就请来了沈然、沈南父子二人帮忙从各地调运粮食,以免百姓缺粮。这一日,姜望正和沈然父子商议从赵国、齐国和楚国买粮之时,忽听有人来报,王相国登门拜访。
姜望正要出门迎接,却见王黄和王左已然来到了书房门前。
寒暄几句过后,王黄脸色一沉,说出了来意:“此次魏国和燕国交战,魏王无比震怒,怪罪周东从中挑拨燕国,又因中山国和齐国共借粮二十万石给燕国,燕国此次大军出动,是志在必得之势,魏王迁怒于姜兄,怕是要从姜家征粮了。”
姜望一愣:“魏王莫非要强抢不成?”
王黄摇头:“强抢自然不会,魏王还要顾及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不过却会征用。如今国库空虚,无钱支付,会先欠债借粮。”
周东借粮给燕国,魏王就要冲姜望借粮,好一手以牙还牙之计,姜望和沈然对视一眼,二人同时会心地笑了。
王黄愕然问道:“姜公何意?”
“相国晚来了一步,一天前,姜家和沈家所有的粮食都已经下运到了魏国各地,以一半价钱卖给了受灾的百姓,以作赈灾之用。魏王若是急需,要么等姜家和沈家再从秦国、楚国调动而来,少则一月,多则两月,要么再从百姓手中强行征用……”
王黄心中暗笑,嘴上却说:“怎的如此不巧?调粮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从百姓手中强征,也是不行,魏王爱民如子,怎会从百姓口中夺食?只是无粮可用,如何是好?”
姜望和王黄心意相通,明白王黄只是代魏王传话,并不想让魏王征到粮食,就问:“如今魏军的粮食可以支撑多久?”
王黄欲言又止,看向了王左。王左会心,小声说道:“此乃军事机密,不可透露。司马将军说,要确保可在一个月之内打败燕军,才可大获全胜,否则,就会大有麻烦。”
魏军粮食只够一个月之用?这个仗怎么打?燕军来势汹汹,足有二十万大军,且燕军骑兵来去如风,奔袭如兽,魏军步卒对付韩军颇有办法,对付骑兵一向经验不足。姜望心中一惊,怕是魏军会输了这一仗。
若是魏军大败的话,割地赔偿自不能少,司马父子怕是也会罪加一等,再无被魏王高抬贵手的可能。
魏军大败,司马父子再被斩首的话,魏国更是没有了大将,至少在十年之内,再无争霸天下的实力。周东真是好计谋,招招直指魏国致命之处,偏偏又让魏国无力还击。
只是万一魏王恼羞成怒之下,要拿他开刀,怕是也会让周东忌惮?姜望一念及此,终于动了要离开魏国前往中山国的念头。
“如此,老夫和沈公再多想想办法。为国分忧,本是臣子百姓本分。”姜望和沈然送王黄父子到了门外,他将王黄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有意离开魏国前往中山国,王兄意下如何?”
“左儿会为你安排妥当。”王黄也不多说,重重地一按姜望胳膊,“正是时机,事不宜迟。”
“只是与王兄分别,实在放心不下。”姜望眼眶微微湿润,叹息一声,“你我这把年纪,生离或许就是死别。”
王黄反倒劝慰姜望:“姜兄不必如此,魏燕之战过后,我便向魏王辞官,到时前去中山国寻你,让周东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你我安养天年,每日纵情山水,岂不妙哉?”
“好,一言为定。”姜望也重重地按了按王黄的胳膊,一对相交数十年的至交好友,深知此一别虽相约有期,却也极可能就是永别。
就在姜望和王黄分别的一刻,司马父子在战场之上,迎来了首败。
乐城担任先锋,率领一万骑兵冲在前面,向司马父子请求主动出战,不等燕军主力汇聚完毕,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司马父子却是不许,认为燕军既然有备而来,肯定也会对偷袭早有预料,乐城不过一万骑兵,无疑于以卵击石,何况燕地向来养马,精于骑兵。
司马父子采取的措施是以逸待劳,就地扎营,准备了以强大的魏武卒对抗燕军骑兵。却没想到,燕军远路奔袭而来,竟是一鼓作气,并未休整,直接派出了三万骑兵直冲过来。
司马父子让魏武卒准备好了长枪长矛,又让弓箭手准备齐射,待骑兵进入射程之后,先来一轮箭雨。但让司马父子大为震惊的是,燕军骑兵不但奇袭如风,马上骑射的本事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人在马上,尚在魏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外,就先来了一波齐射。
燕军不但擅长骑射,箭术也是相当高超,第一次和燕军交手的司马父子亲眼见识了燕军的厉害之处——箭雨如飞,来去如风。
一波射击之后,魏军弓箭手纷纷中箭,刚要还击时,燕军却迅速回退,退到了射程之外。魏军以为燕军撤退了,敲鼓去追,刚追几步,第二波骑兵冲了过来,又是一轮齐射。
如此三番之后,魏军的弓箭手伤亡十有八九。燕军骑兵重新调整队形,如一只长矛,直插魏军中军。
魏军一触即溃,被燕军斩杀万余人,惨败,后退五十里。
乐城也受伤多处,狼狈地回到帐中,质问司马父子为何不让他主动出击。司马史呵斥乐城指挥不力,命乐城率领一万骑兵绕道赵国境内,从后面夹击燕军。
乐城虽不情愿,却军令如山,只好应下,暗中派人送信给太子魏作,痛斥司马父子轻敌失利的原因以及司马父子处处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险恶用心。
遭逢大败的司马父子颓然坐在账中,半晌无语。良久,司马史才长叹一声:“莫非天要亡司马家不可?”
“父亲莫要气馁,首战失利,此后再调整战略,必定可以大败燕军。”司马运亲眼目睹了燕军的英勇,心中骇然,不过依然嘴硬,“魏武卒天下第一,无人可敌,只不过被燕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并非战不力,而是轻敌。”
“为父并非认为燕军不可战胜,而是首战失利,必会朝堂震动,且粮草只够一个月之用,若不能速战速决,我父子二人性命难保,必会被魏王斩首以谢天下。”司马史长叹一声,“怕就怕魏王听信谗言,连让我父子再为魏国效力的机会都不会再给。运儿,我父子二人一生为魏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为父从未想过要离开魏国,如今却是真的动了离开的心思。”
“父亲……”司马运一愣,他心知若是魏作在魏王面前借机生事,魏王将他父子二人重新下狱甚至斩首也极有可能,只是他并不甘心就此离开魏国,大权在握的感觉让人无法放手,“此时并非离开魏国的良机,我父子二人受魏王恩惠,理应以身报国。现今魏国大敌当前,怎能临阵脱逃?再者即便周东收留我父子二人,我二人双手空空而去,也难以入得了周东之眼。”
“你的意思是?”一句话惊醒了司马史,司马史心中喟叹一声,他老了,雄心壮志不再,不再如司马运一样还有建功立业之心。
“依我之见,今夜再次偷袭燕军,不论胜负,都要以死相拼,以彰显魏王之威,彰显我父子二人的报国之心。”司马运望了望外面的积雪,“今夜天寒地冻,燕军又首战得胜,必定松懈。”
“这……”司马史一时犹豫。
“父亲!”司马运一咬牙,“孩儿请战!”
是夜,司马运带兵一万人,夜袭燕军大营,燕军果如司马运所说一样,首战告捷之后大意懈怠,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损兵折将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