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西敢自得地一笑:“赵国借道之事,老夫出马,赵王必会应允。”
燕太子流此时思路也清晰了,他回身望了一眼外面依然下个不停的大雪:“如此就说定了,我回去之后说服父王出兵,中山国出粮,并负责说服赵国借道,再由魏达带兵,以还政于魏达为由,兵发魏国!”
送走燕太子流,雪依然纷纷扬扬。周东负手站立在屋檐之下,依旧愁眉不展。
“大王,该用膳了。”木恩和小薇垂手立在周东身后。
周东当上中山王后,不忘善信阁的下人,悉数将他们从魏国接来,木恩和传先入宫为官,小薇和芥子也成了宫女。
“不用了。”周东摆了摆手,缓步而行,迈入了雪中,积雪咯吱作响,片刻之间,身上就落了一层。
小薇忙过去帮周东撑伞。
周东负手而行,不多时来到后花园。后花园有一座高约数十丈的平台,周东拾阶而上,来到了平台之上。
平台是他命人专门修建而成,登台之后,可以俯视整个都城,是为了察看民间疾苦之用,故名望民台。
天地之间苍茫一片,都城银装素裹,全部被大雪覆盖。近处,有亭台楼阁,隐约有哀怨的丝竹之声传来,远处,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不绝。
本是瑞雪兆丰年之景,周东却心情沉重,难有半分轻松。才刚刚休养生息一年,又要大战将起,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虽说他有意引燕国之兵进犯魏国,却也并非是他本意。只是他也清楚,燕兵要么攻打中山国,要么攻打赵国,要么攻打魏国,必会出兵南下,否则燕国会有灭顶之灾。权衡之下,既然必须要打,还是打魏国相对来说,对中山国更有利一些。
燕国攻赵,赵国还击,中山国夹在燕赵之间,必然会被殃及池鱼。人都有私心,周东也不能免俗,何况魏国原本就是中山国的敌人。
若是能天下富饶百姓富足,不管大雪还是大雨,百姓都能安然度过,平安无事多好,也不必发动战争了。只是民生维艰,丰年还好,一旦出现灾年,就会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战是死,不战也是死,战之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正是因此,才让燕国不惜铤而走险,要发兵攻魏。
多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人人丰衣足食,家家存有余粮,不再有饥荒,不再有战乱。
周东心中喟叹一声,回身一看,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人,一身白衣胜雪,头戴斗笠,背后负剑,飘然若仙。
正是幔陀。
“大王,天冷,请回房中。”幔陀一身白衣和大雪融为一体。
“幔陀,身为侠客,武功再高,也杀不尽天下恶人。作为君主,胸怀再广,也装不下天下百姓。中山国的百姓和别国百姓,终究亲疏有别,远近有差。”周东缓步下了台阶,“幔陀,你前去齐国,亲见吕唐太子和任公主,送上我的书信。”
“是。”幔陀一脸坚绝,“不出意外,幔陀十日返回。”
“一路小心,雪大路滑。”
幔陀前往齐国的同时,孙西敢亲自起身前去赵国,面见赵王,说了燕国借道之事。赵王开始有几分犹豫不决,担心魏国因此责怪赵国,待孙西敢说到若是赵国不肯借道,燕国就会兵发赵国。赵王一听之下,当即应允。
赵国也是被大雪覆盖,雪虽比燕国稍小,却也雪多成灾。魏国雪更小一些,也有半尺多厚。孙西敢听了更加忧心,如此大雪,百年罕见,燕国即便发兵,也会行军艰难。战事一起,怕是战死之人还不如冻死得多。
大雪足足下了七日才停。
燕国的积雪竟有三尺厚之多,中山国和赵国也有两尺厚,魏国和齐国,一尺余厚。韩国和楚国还好,积雪刚刚没脚。
这一日,幔陀从齐国返回了。
“太子和公主三日后到中山国。”幔陀在齐国见到吕唐之后,呈上了周东书信,吕唐看后当即决定和幔陀同时前来中山国。幔陀想早日回来,就独自骑马先行一步。
“如此大雪,为何非要过来一趟?”周东担心吕唐和任公主在路上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便是罪人了,只是现在想要劝吕唐回去为时已晚,只好赶紧派人前去迎接吕唐一行。
三日后,周东亲自出城迎接了吕唐和任公主。二人一路赶来,虽舟车劳顿,却也精神不错,几人一年多不见,甚是想念。
吕唐稍胖了几分,和周东见礼过后,他哈哈一笑:“一路上踏雪而行,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当真是有趣得很。从齐国到魏国再到赵国,积雪各有不同,不过相同的是,怕是会冻死许多庄稼,明年必会欠收。”
“这么说,你一路走来,倒是体察了民情?”周东打量吕唐和任公主几眼,见任公主体形已然恢复,“果然做了父亲就大不相同了,知道体恤百姓了。”
任公主眼中闪过慈爱之色:“本想带温儿前来,又怕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就留她在齐国了。他还说无妨,不过是分别一个月而已,谁知才走了一天就想念温儿,说个不停,烦也烦死了。”
“哈哈……”周东大笑,任公主如今已经是一个母亲了,生了一个女儿,“吕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初你可是答应若生女儿就要嫁与我儿,你要反悔不成?”
“此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吕唐不舍得女儿远嫁中山国,有了反悔之意,“十几年之后的事情,谁能预料?还是先说眼前的事情要紧。”
“哈哈哈哈,不许反悔。”周东拉过吕唐的胳膊,一起并肩入城。
周东一行刚进入王宫,正要大摆宴席欢迎吕唐之际,忽听有人来报,燕太子流来到。
孙西敢前去迎接。
燕太子流一上殿就高声大喊:“大王,燕国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只等我一声令下。”
话一说完,顿时愣住,才注意到大殿之上除了周东之外,还有客人。他也认得吕唐,当即朝吕唐施礼:“原来是齐太子唐,失礼,失礼。”
吕唐还礼,转身问周东:“不是魏达也在中山国?何不请来一起?”
“来了,来了。”魏达迈着方步,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朝几人拱了拱手,坐在了下位,“难得今日欢聚一堂,来,赏雪饮酒,人生几何?干!”
魏达反客为主,自己一饮而尽,却无人响应。他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又倒满一杯。
周东坐在主位:“今日相聚在此,商议燕军南下攻魏之事,燕军借道赵国之事,赵王已然应允。”
魏达将酒杯重重一放:“赵王如此慷慨,可是忘了假道伐虢之事么?不出所料的话,魏作若是得知了消息,必会前去说服赵王,不让赵王借道给燕军。”
燕太子流眼睛一瞪:“赵王若是不肯借道,燕军就攻打赵国便是。”
又有人来报,魏国太子魏作来访。
众人皆惊,魏作事先并未照会,竟是直接前来,来势之快,出人意料,周东忙命孙西敢前去迎接。
魏作上殿,只一眼就看到了魏达。魏达忽地站起,向魏作怒目而视。魏作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随即一闪而过,目光淡然脸色平静,朝周东和吕唐、姬流施礼。
重新落座之后,魏作坐在了魏达的对面,姬流的旁边。
周东心知魏作此来,恐怕来者不善,先是寒暄几句,又举杯喝了一杯酒,才说到了正题:“不知作太子前来中山国,有何要事?”
魏作站起,昂然说道:“我刚从赵国而来,听赵王说,孙相国前去赵国劝说赵王借道给燕国,让燕国发兵攻打魏国,可有此事?”
周东一脸浅笑:“不错。”
魏作一脸怒色:“大王是要挑起燕国和魏国战端不成?如此险恶用心,人神共愤。”
“非也,非也。”姬流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燕国想要攻打魏国,并非大王挑起,而是燕国的本意。”
魏作怒视姬流:“魏国和燕国,并无国土之争,也无恩怨,燕国为何要攻打魏国?”
“中山国也和魏国无国土之争,魏国当年为何灭了中山国?”姬流轻蔑地笑了笑,“燕国遭遇雪灾,百姓冻死饿死无数,若要活命,只能借粮,魏国若肯借燕国三十万石粮食,燕国就不会发兵魏国。”
“三十万石粮食?你当魏国的粮食是从天下掉下来的?”魏作怒极反笑,“再者魏国也遭遇了雪灾,自顾不暇,哪里有余粮借你?”
“反正要么饿死,要么战死,燕国将士愿意拼死一试。”姬流朝周东拱了拱手,“还要谢过大王借粮之恩,若非大王借粮,燕军连攻打魏国的粮草都不够用,哈哈。”
周东摆了摆手,温和一笑:“中山国和燕国唇齿相依,理应如此。”
魏作更是勃然大怒:“大王既收留魏国叛逆魏达,又借粮给燕国攻打魏国,就不怕魏国进攻中山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