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姜望在姜府大摆宴席,款待周东,兼为吕唐接风。吕唐见过魏王之后,携公主来到姜府,又约上了沈南,沈南还带上了父亲沈然。
王黄和王左也在贵宾之列。
姜府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只是谁也不知道的是,此时姜远已经奔赴黄泉了。
姜望让王黄坐在首位,王黄气色大好,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主动向众人敬酒。王左敬陪在了末位,不时为王黄倒酒夹菜,尽显人子本分。
沈然和姜望陪在王黄左右,二人虽同为魏国三大豪富之一,却是第一次同坐一席。和姜望的豪放相比,沈然儒雅之气毕露,让周东连连称奇,也不知道沈南为何和沈然全然不像,毫无其父风范。
席间,众人谈天说地,无人提及背后的种种事端,就连姜远和慕容庄去了哪里,也都有意避开。姜望和沈然聊到了修仙之事,二人谈兴大起,似乎都是方外之人,对于二人联手吞并慕容家之举,竟是未曾提到一句。
周东暗道,都是明白人,从此魏国只剩姜家和沈家了。
月色西沉,王黄和王左告辞而去,沈然和沈南也起身回家,周东和吕唐要去善信阁,虽然天色已晚,姜姝却还有话想和周东说。吕唐顺势说道:“姝妹今晚不妨住在善信阁,陪一陪幔陀姑娘。幔陀为周兄险些葬送了性命,你也要尽一份心。”
姜望喝醉了,大手一挥:“去吧去吧,随你。”
姜姝喜出望外。
三人回到善信阁,已是三更时分,却都无睡意。幔陀已然睡下,有子良照看,一切无忧。
三人来到后院,浮华和喧嚣过后,寂静和深思才是最真切的感受。
“姜兄……太让人失望了。”周东知道姜姝很是担心姜远,毕竟兄妹情深,只是他也确实不知道姜远人在何处,“等过上一段时间,姜公气消了一些,再让姜远回来,或许还可以让他重回姜家。”
“怕是不能了。”姜姝摇了摇头,“父亲为人,表面随和内心坚硬,他既然决定和哥哥断绝父子关系,就绝对不会再收回。只是哥哥没有了姜家的庇护,他以何为生?”
吕唐对姜远极度不满,对于弑父之人,他一向认为猪狗不如,哼了一声:“以何为生?他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现在说不定已经抛尸荒野了。”
“啊,不要吓我……”姜姝吓得花容失色,“哥哥虽然罪该万死,可是总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才好。”
周东瞪了吕唐一眼,虽说他也知道吕唐所说很有可能会成真,却还是安慰姜姝:“但愿他知错能改,更愿他吉人天相。”
“周兄,你就不必欺骗姝妹了。”吕唐才不理会周东的暗示,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心中所想,“孝敬父母是人子本分,如姜远一样弑父求财,和畜生有何不同?死有余辜!再者受魏作之托想要暗中杀害周兄,不管周兄是死是活,他们都是魏作必须除掉的隐患。姜远和慕容庄没有回魏国还好,只要回来,必死无疑。”
“他还是不要回来为好,哪怕再也见不到哥哥了,至少他还可以活着。”姜姝到底心软。
周东暗叹一声,转移了话题:“魏作亲率大军前去增援司马父子,乐城大败,却赢得了军心,韩王向齐王求救,齐军兵发韩国,吕兄,形势正朝有利的方向进展,若是魏作大军和司马大军合并一处,乘势拿下了阳翟,到时齐军该如何应对?”
齐军如何应对,吕唐必然心中有数,周东有此一问,是想知道吕唐和齐王的真实想法。
“齐军前去增援韩国,韩国若被灭国,齐军自然原路撤回。”吕唐知道周东心思,微微一笑,“周兄是想知道齐军增援韩国,是真心增援还是想借机吞并韩国?”
周东点头:“你我之间就不必隐瞒了,事关重大。”
“齐国并无吞并韩国之心,欲先平外,必先安内。齐国之患在田氏。”吕唐自然不会向周东隐瞒齐国的真实意图,“不过齐国出兵,也不会空手而归。若能助韩国解围,韩国会割让三座城池为答谢。若是魏军吞并了韩国,齐国一样会向魏国提出要三座韩国城池才会撤兵。”
“若魏国不同意呢?”
“就打上一场再说。刚和韩军浴血奋战之后的魏军,多半不是以逸待劳的齐军对手。”吕唐嘿嘿一笑,“不瞒周兄,齐国也不会做赔本生意。”
“我也不会让齐国做赔本生意,哈哈。”周东也笑了,“想不想听听我对下一步形势的判断?”
“洗耳恭听。”吕唐不忘安慰姜姝,“姝妹若是觉得我二人无聊,可以早些休息。”
姜姝摇头:“难得你二人纵论天下大势,小女子正好受教。”
“快讲,快讲,别铺垫了。”吕唐见周东望月不语,急得推了他一下。
周东如梦方醒,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方才走神了,想到了若是魏国真的吞并了韩国,怕是最为不安的是赵国。”
三家分晋之后,魏国独大,赵国次之,韩国最弱。本来已是强国的魏国先灭中山后吞韩国,必然会此起周围各诸侯国的警惕。
“近来赵国新君继位,根基不稳,无暇顾及周边诸侯国之事。不过若是魏国真的吞并了韩国,齐国和赵国就得多亲近亲近了……”吕唐咧嘴一笑,“可惜成亲太早了,听说赵国多出美女,也不知赵王的女儿是否貌美如花。”
“赵国公主的主意就不要打了,和赵国结盟,倒是上策。一旦魏国吞并了韩国,齐国立刻派人前去赵国谈结盟之事。”周东笑道,“不过依我看,魏国吞并韩国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司马父子和魏作并非一心。司马父子要求增援是为了借机起兵,魏作亲率大军前去增援,是为了牵制司马父子,双方各有谋算,怎么可能灭了韩国?韩国比中山国不论兵力还是国力,都强了不少。”
“这么说,最终会是僵持之局?”
“不会。”周东十分坚定地摇头,“若我所料没错的话,魏作大军和司马大军合并一处之后,会接连败仗。司马父子不会让魏作立下战功,魏作也不想让司马父子再执掌军队,双方会陷入内耗之中无法自拔。”
“然后呢?”吕唐十分期待地问道。
“然后齐军就和韩军汇聚一处了,韩军实力大涨,此时魏王必会请求齐国撤军,齐国便可以狮子大开口,向魏王大提条件了。比如捐献齐国粮草、布匹、皮革多少,权当公主的嫁妆了。”
吕唐抚掌叫好:“齐国再向韩国提出割让城池,到时齐国左右逢源,大赚一笔。可是东西到手了,就得撤军了?”
“当然要撤军了,齐军出兵,目的是为了打击田氏,同时在魏韩之争中渔翁得利。撤军之时,再让田氏出钱出力,田氏也只能从命。”周东知道吕唐担心的是什么,“不用担心,到时中山国起兵复国,魏军只能撤军回防,魏军撤离,齐军若再留在韩国,岂不是会被韩国误以为齐军另有所图?所以齐军撤军,正是顺应大势,又好处尽得。”
“哈哈哈哈……”吕唐开怀大笑,“事成之后,定不会亏待周兄。”
“如何回报我?”周东看了姜姝一眼,“不如我们先结成儿女亲家,等我复国之后,中山国和齐国永结同盟,互不侵犯。”
“好,好。”吕唐也看向了姜姝,“你必定生女儿要嫁与我儿子。”
姜姝才反应过来二人看她何意,顿时娇羞满面。
“为何不是你生女儿嫁我儿子?”周东不服,看了看姜姝,“姝妹必生儿子。”
“任公主体态匀称,才是必生儿子,姝妹纤细瘦弱,多半是女儿。”
“胡说,你怎会懂生养之道?”
“我怎么会不懂生养之道?难道只许你懂?”
二人争论不休,姜姝又羞又觉得好笑。
争论半天,谁也没有说服谁。周东话题一转,提及魏王必定会单独召见吕唐,有可能还会问到齐国为何相助韩国,吕唐也猜测魏王必有此举,希望周东帮他解答。
周东早有答案,如是这般说了一番,吕唐喜笑颜开。
次日,魏王果然召吕唐入宫,问到吕唐齐国为何出兵救援韩国,齐国和魏国是联姻,齐国不应帮韩国而对抗魏国。
吕唐就按周东交待,开始推说齐国国事,他一向不知,也不过问,后来见魏王不信,知道逃不去,才说齐国和韩国也是世交,韩王再三请求,父王心软,又和韩王交情不错,岂能见死不救?不过齐国并无吞并韩国之心,派出三十万大军只因韩王答应割让三座城池。
若是吕唐一问便答,魏王还不信吕唐之话,吕唐被迫而答,魏王信了大半,又问吕唐若是魏军占领了阳翟,韩国覆灭,齐军又该如何。
吕唐哈哈一笑,三十万大军只要三座城池,可见齐王的仁厚,若是他,少说也要五座城池以上。就算打,也能打下七八座城池。魏王听出了言外之意,哈哈一笑,若是齐军按兵不动,等魏国灭了韩国,魏国愿拿韩国的五座城池与齐国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