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二人还以为得到了太子重用,从此成为太子的身前红人,并会在太子继位成为魏王之后,成为朝堂重臣。二人到底只是商人,商人的眼界决定了二人的见识,以为可以和太子达成交易,可以因为有共同的秘密而被太子收为嫡系。
可怜可悲的商人,周东暗自叹息一声,太子此举,一箭双雕,既要借慕容庄和姜远之手置他于死地,又要在事成之后,翻脸无情,编织一个慕容庄和姜远勾结山匪杀害周东的罪名,将二人斩首示众,此事的真相就此永远被掩盖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再也无人得知。
可怜的慕容庄和姜远二人,白白牺牲了不说,若太子再心狠手辣一些,多半还会趁机侵吞了慕容家和姜家的产业,充实了国库,再用来招兵买马,魏国必然实力大涨。
如此一举数得的好事,太子若不一做到底,他就不是心深似海的魏作了!周东毕竟也曾经身为太子,深知帝王权术以及借刀杀人之法,也清楚如何翻云覆雨颠倒黑白愚弄世人之道,只不过他无法向慕容庄和姜远说个清楚,就算说了,二人也断然不信,认为他是在挑拨离间他们和太子的关系。
世人都觉得自己是特例,是个人痛苦和世间动乱的根源。
如何度过即将到来的生死难关,周东心里没底,但他也算是做到了心中有数,至少不会被对方打一个措手不及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魏作继续势大下去。一旦魏作真正掌权乃至成为了魏王,非但中山国复国无望,韩国、齐国都会被魏国纳入版图之中,以魏作的心机和权谋,必有一统天下之心,也有一统天下之计。
只是……周东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已然入睡的沈南,心中波澜微动。沈南亲自前往齐国,为吕唐和任公主定制马车,倒也说得过去。他身为最神秘最低调的巨富沈家的独子,如此巧之又巧地和慕容庄、姜远同行前去齐国,平素极难凑齐的魏国三公子,今日不约而同一路同行,若非怪事既是异事。
这个暂且不去细究,只说沈南一眼就看出慕容庄和姜远二人的随从是由护卫假扮,还一语道出了要对他不利的状况,此等眼力,也绝非常人。即便是巨富之子,若不是平常和朝堂之人接触过多,也不会一眼识破太子布下的阵势。
那么沈南此行,姑且认为他确实是前去为吕唐和任公主定制马车,也姑且认为他邀他同行以及和慕容庄、姜远同路只是意外,周东不敢确定当他真的被太子护卫痛下杀手之时,沈南是袖手旁观还是逃之夭夭,又或是出手相助?
还有,他的友人何不悟究竟是何许人也?周东知道何不悟就在另外一辆车上,却既不下车也不露面,一路上连车帘也不曾掀开一下,似乎对世间万事万物全无兴趣一般。若何不悟真是世外高人,怎会热衷于世俗之事?若不是,为何又故作神秘,是唯恐被人察觉他的身世秘密不成?
周东越想越是头疼,就觉得有几分气闷,掀开车帘朝外面观望了几眼,见假装成车夫的子与驾车手法娴熟,而扮成丫环的子良嫌车内不透气,正探头朝外看个不停,不由心中笃定几分。除了子与和子良之外,护卫之中还有一人,他走在最后,步伐坚定,牵着一匹马瘦毛长的老马,目不斜视,寸步不离周东马车。
正是王松!
得知周东要前去齐国,又和慕容庄、姜远同行,并且是受太子之托,孙西敢二话不说当即让子与连夜前去军营召回王松。王松辅佐魏达首战告捷的使命已然完成,让他陪同周东前去齐国,一路上保护周东安全,更为要紧。
周东原本想让王松继续留在军营,一者可随时掌控魏军动向,二者可以深入了知魏军战术,并不想让王松回来。孙西敢先斩后奏,他本有几分不快,在听到王松已经熟知了魏军的战略和战力后,才又放心了不少。
此时此刻,周东很是庆幸孙西敢当机立断调回王松之举,只凭子与和子良父女,断然不是数十名护卫的对手。
沈南带了不下几十名随从,男女老少,下人丫环,马夫车夫,应有尽有,只是周东并未看出其中有身怀武功者,他忍不住笑了一笑:“沈兄,你带的随从多半是做饭洗衣梳头的下人,真要遇到山匪,怕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没人会救你于水火之中。”
沈南睁开双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出门在外,破财消灾,山匪路霸,无非求财,多扔些金钱给他们不就行了?只要当一个人见人爱的散财童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顺手拿出一把金叶子,缓缓地洒到地上,“况且,我又有的是钱。”
周东见沈南滴水不漏,也就不再追问,而呵呵一笑:“不如我先预支百枚金叶子,万一危急之时,也好用来救命。”
沈南拿起一个袋子扔给了周东:“里面有三百枚不止,不过你的命太贵重了,怕是几千枚金叶子也换不回来。你我相识一场,事情危急之时,还望周兄离我越远越好。”
周东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袋子:“若是你被山匪误伤,莫非也不需要我来救你?”
“不必,真的不必。”沈南连连摆手,狡黠地笑了笑,“最好从此刻起,你回你的车上,别再来叨扰我。我要好好睡上一觉,若是一路平安无事,到了齐国,我再好好宴请周兄,以当赔罪。”
周东下车,回到了自己车上,王松轻敲车箱,低声说道:“姜远上了慕容庄的马车。”
周东微微咳嗽一声,以示回应。此时已然天近中午,初春的阳光已经颇具威力,照得人马昏昏欲睡。才走出安邑城不到十几里,四下田园星罗棋布,远处村庄若隐若现,正是魏国腹地繁华地带,别说有山匪出没了,连土匪都不会有一个。
又一个时辰,车停在了黄金庄。人困马乏,马吃草,人吃饭。
吃饭时,四人坐在了一桌。沈南打了绷带拄了拐杖,样子十分狼狈且引人注目,惹得无数路人对他指指点点。他浑不在意,上桌就要坐在上首,被慕容庄和姜远拉到了下首,二人推周东坐在了上首。
慕容庄和姜远方才在车内深谈了一番,二人决定出了魏国国界再对周东下手。不过二人对是避开沈南还是连沈南一起杀掉看法并不一致,争执不下,最终也没有达成共识。
慕容庄的意思是连沈南一起杀掉了事,正好为慕容家和姜家除掉了一个劲敌,也省得沈南察觉到真相后公布于众,一举两得。姜远却觉得沈南并没有参与其中,平白杀了他,于德行有亏。不过二人却一致认为,不管是否杀掉沈南,对周东动手,务必要避开沈南。
慕容庄还怀疑周东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何突然让沈南和他们同行。姜远却说不过是巧合,不必多想,沈南是去齐国为吕唐和任公主定制车辇,完全就是不相干的局外人。慕容庄并不相信,总是觉得沈南的意外同行,过于巧合,似乎是有意为之。
二人还让太子派来的护卫首领管高暗中观察了周东和沈南的随从,管高答复说,周东的随从中,有一人行迹可疑,有武功在身,其他人等,都是普通的下人。
周东带的随从并不多,除了子与父女和王松外,就只有木恩和芥子,传先和小薇留在了善信阁。
至于沈南的随从,更是一群乌合之众,在管高眼中,除了会服侍人之外,都是没有丝毫战争力的普通人。
慕容庄和姜远放心不少,不管是人数还是力量对比,他们牢牢地占据上风,就算沈南舍命相助周东,周东也没有丝毫胜算。
“如此行车,不过日行五六十里,少说也要十几日才能到齐国境内,过于慢了一些……”慕容庄点好了饭菜,和姜远交流了一下眼神,笑道,“得想法子加快行程才行,万一误了太子的大婚,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我有法子,我有法子。”沈南吃得正兴起,放下筷子,高兴地笑道,“沈氏车行定制的马车,可以日行七十里而不累。正好我带了能工巧匠以及工具,可以帮你们改造车辆,只需要十金。”
十金可以买一辆上好的马车了,沈南还真会做生意,完全就是坐地起价。不过慕容庄却当真了:“真的?”
“你问问周兄便是。”
“确实如此。”周东不知道沈南是真的为了赚钱还是另有所图,只好随和他,“我坐过沈兄车辆,非同一般。”
“需要多久?”姜远看了看窗外正在西下的太阳,“今晚可以住在清河营,距此还有三十余里,若是耽误时间过久,怕是错过了清河营,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到清河营再改造也不迟。”沈南嘿嘿一笑,伸出了右手,“正好各位都在休息,让工匠们连夜改制出来,又不耽误行程,多好。不过工匠们赶了一天路,又连夜劳作,必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