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烧得稀里糊涂的,只能勉强知道什么时候该喝水,什么时候该吃饭,可大部分时间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饥渴这件事情便没那么重要了。
怪不得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令仪虽然称不上是英雄,但此时此刻也深有同感。
但凡有一盒退烧药,她都不至于烧成这样。
而之前救她一命的神秘空间却始终未曾出现……
这几日会诊下来,令仪的病却没有一点起色,众人心中都难免抱了最坏的想法。
胤礽自从在纳木达克那里打听到喇嘛的事情,便去找太皇太后央着请个喇嘛来给自家姐姐看病。
眼看着孩子一日比一日的虚弱,太皇太后也顾不得这法子靠不靠谱,将喇嘛、道士找了个遍,哪怕是随着出家也算,都没有一点点起色。
太医面色沉重地开口道:“公主应当是风寒发热引起的肺热,当务之急是要退热,否则继续发热,公主恐怕有性命之忧。若要治疗肺热,对症下药,应当用泻白散,只是此法为古方,今人患肺热者少……”
病例太少,治疗方法又太过古老,能不能治好只能凭天命。
康熙沉声道:“开药吧。”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自然也听说了令仪病重,一时间都有些坐不住了,特意赶到乾清宫探望。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厉声责问道:“公主怎么会病得这么重?你们这些宫人是怎么照顾的?”
皇太后心疼地为令仪打着扇子,问道:“怎么这次忽然病成这样了?以往虽有些小病小灾,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病得厉害……”她说完又不由默默拭泪。
宋氏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不敢说话,陀瑾低声道:“是奴婢照顾不当,公主与太子休息时不愿意有人在里屋守夜,只许在外间守着,那晚恰好屋内没人,没想到次日公主就开始病了……”
令仪虽然病得厉害,但外面的话还是隐约能够听到一点,便鼓足了浑身力气开口道:“不怪嬷嬷,陀瑾……保成,阿玛……”
康熙见女儿行了,急忙走到令仪身边,拉着女儿的小手,道:“宁楚格,你病得厉害,保成不便进来。”他看女儿脸颊通红,唇瓣苍白干裂,急忙对陀瑾道:“给公主喂水。”
等到抿了一口水,令仪心里鼓足了气,琢磨着不如就赶在临死之前先坑一把胤禔,毕竟康熙这人童年生活坎坷,爹不疼娘早逝,十分在意亲情,最忌讳家中不平、兄弟阋墙。只要这句话出口,康熙的心眼子必然把这话记得死死的,只要他想到胤禔就会连带着记起这件事,能恶心到下辈子去。
既然胤禔敢说,那就别怪她好好利用一番了。
于是令仪泪眼朦胧地开口道:“阿玛,我害怕……”
康熙急忙安抚女儿,道:“宁楚格不害怕,有阿玛陪着你。”
“我是不是要去见额娘了?”
康熙心中一惊,忙道:“什么见额娘呢?你额娘还在长生天做客没有回来呢。”
令仪委屈地啜泣起来,道:“我知道我是没有额娘的孩子,我额娘早就死了,我也要死了……”
康熙微微一愣,随后问道:“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令仪却只是继续哭泣:“呜……”
康熙温声道:“你说就是了。”
“哥哥对保成说,我们是没有额娘的孩子,额娘已经死了。保成回来哭着和我说了,我才知道,原来额娘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令仪早慧,自然也就比同龄人更加敏/感多思,联想令仪是和胤礽一同过夜之后才开始生病,康熙便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令仪大病的缘由。
想他费尽心思瞒着一双儿女,就是为了他们能不为这些是非所扰,偏偏胤禔将这件事情捅破了,这才惹了令仪忧思多虑、气急攻心。
康熙不由勃然大怒,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年纪还小就有这么歹毒的心思!整日不好好学习,却知道在弟弟妹妹之间拨弄是非!将他禁足在纳喇氏宫中,让纳喇氏好好教养!也不必去上学,先禁足一月,每日好好反省,只有朕下旨才可出来!”
梁九功立刻毕恭毕敬地应了下来。
“阿玛,你别怪嬷嬷和陀瑾,她们都对我很好。”令仪白着一张小脸,轻声道:“是额娘想我了,叫我走呢,我走了,额娘有我照顾,一定会好好保佑阿玛和保成的。”
康熙听了更加心痛,想到妻子临终前还惦念着女儿,时时刻刻念叨着女儿的名字,更觉得愧疚万分。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听令仪提起皇后,也顿觉难过极了。
陀瑾宋氏等人见令仪病重中还不忘为她们求情,更加凄然心痛。
不一会儿,太医便将熬好的汤药拿来,康熙把女儿搂在怀里,道:“宁楚格听话,将药喝了,你的病就好了。”
这药闻着又酸又苦,令仪却还是乖乖活了下去。
上辈子活得不够风光,这辈子她却还没活够呢,怎么甘心真的去死,哪怕是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坚持下去。
要是像上次那样,那个神秘空间能出来救救她就好了……
令仪用了药,很快便沉沉睡去,康熙为女儿掖好被子,便安顿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离去,毕竟天色已晚,两个老人家也不好继续熬着。
待到两位长辈离去,康熙脸上才流露出些许疲惫的神色,他低头看着睡着的女儿,只觉得心里备受煎熬,不由喃喃道:“龄慧,倘若你在天有灵,就让宁楚格留下吧。你怎么忍心……忍心把我们唯一的女儿带走?”
梁九功此时偷偷进来,道:“皇上,南大人求见。”
康熙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了?”
“说是有特效药可以救治公主。”
康熙精神一振,道:“让他进来。”
“是。”
南怀仁得了允许,这才进来行礼道:“臣拜见皇上……”
康熙急忙打断他,道:“梁九功说你有特效药救治公主,是什么药?”
南怀仁将怀中捧着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着一块近似树皮的东西,他开口道:“此乃金吉那。可以有效退热,如今公主久久没有退热,怕是要伤身,退热才是重中之重,连吃两三剂金吉那,对退热有极大的好处。”
康熙有些忧虑,道:“这药当真可靠?”
“退热确有奇效。”
此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康熙又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只好咬咬牙,道:“你快去指导宫人们如何使用这金吉那。”
“是。”
令仪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发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神秘空间。
她心中有些不安。
难道这里是个复活点吗?
令仪从池子里爬出来,这才发觉架子上又放好了药,而且竟然是一盒西药。她心中的疑惑实在是越来越多,忍不住道:“有人吗?”
无人回应。
令仪只觉得心头火烧得厉害,忍不住开口道:“你非要等我快死才出现吗?”
她说完才觉得自己心中十分委屈,就连抱怨的话语都带了几分哭腔。
依旧是一片寂静。
令仪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得撅晕过去,只好道:“既然愿意给我药,你倒是再行行好,多给我一个进出的方法啊!”
许久之后,架子上竟然又出现一张纸,上面写着“疾呼救命,心诚则灵”八个大字,令仪看着这两个字,愣了许久,最后总算是明白这个字条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要是想进入这个空间,只要大喊救命就行。
令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来进出的方法这么简单,总让她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仔细想想,唯二两次都是在她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进来的,喊两声救命也是正常的。
她拿起那盒药片,打开硬生生咽下去两片,思虑片刻,还是开口道:“既然这样,下次你得快点接我来,我要是病死了,不就没人能发现你了吗?”
这次倒是没有小纸条出现,令仪撇撇嘴,闭上眼道:“我要回去啦,下次见。”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了,她可不想每年都来一次……
这边康熙守了一整夜,次日一早还要去乾清门上朝,又叮嘱宫人们按时给令仪喂金即那,这才离去。
胤礽趁着刘氏打盹,带了几个宫人就偷偷跑到了令仪的院子,和陀瑾说了半天的好话,总算进了令仪的屋子。
胤礽伸手摸了摸自家姐姐的额头,只觉得还有温温的热度,不像平日里一般带着微微的冷意,心里有些忐忑。
令仪却在此时缓缓醒了过来,轻声道:“保成。”
胤礽吓了一跳,随后十分惊喜,道:“姐姐,你醒了!”
一夜未曾休息的陀瑾和宋氏又惊又喜,都围了过来,伸手去探令仪的额头,果然比之前降下了温度,两个人左一句阿弥陀佛,右一句皇后保佑,随后又问令仪要不要吃些什么。
令仪摇摇头,拉着保成不肯放手,道:“保成,低头。”
胤礽见她示意自己附耳,便乖乖地凑了过去,令仪这才低声道:“胤禔的事情,我和阿玛说了。他已经被禁足了,阿玛问起你只需要承认。”
胤礽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自家姐姐在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点点头。
兴许是因为刚刚醒过来,令仪的眼中还闪烁着泪光,显得分外温柔深情,嘴角更是因为身体好转噙着一丝笑意,但胤礽却觉得姐姐的表情别有深意,隐隐带着一丝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姐姐不会害自己。
令仪被陀瑾扶着坐了起来,软软开口道:“嬷嬷,我饿了,想喝你做的素粥。”
宋氏险些掉了眼泪,急忙道:“奴婢这就去做,马上就好。”说罢便急忙去小厨房亲自做了。
陀瑾急忙给令仪拿了软枕靠着,又喂她喝了一杯水,让人去催药来。
令仪一晚上被喂了两剂子金吉那,此时该吃第三剂了。
令仪见胤礽还在原地站着,笑道:“该去上早课了吧,快去吧,帮我和张师父还有表哥问声好。”
看她那样子,似乎一点事儿都没有,大病一场的人并不是她。
胤礽呆呆地点点头,转过身向外走,又忍不住回头道:“姐姐,午膳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好。”
令仪注视着胤礽离开,这才皱起了眉头,陀瑾以为她还不舒服,急忙过来问道:“公主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再让人去传太医来看看。”
令仪的说话声音极轻极细,低低开口道:“刚刚睡醒,有些头疼,我再歇会儿。”
陀瑾扶着令仪躺下,掖好被子,看她沉沉睡去,又对兴冲冲端着清粥小菜回来的宋氏摆摆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公主算是熬过去了,多亏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保佑公主,没有将她带走,不然陀瑾真是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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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提早更新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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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仪:但凡你早说喊救命就能进来,我也不至于差点烧成傻子
胤禔:我???
令仪:下场了
胤禔: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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