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下学期正式进入毕业专题製作的修罗中。
最多三人一组,最少一人组。从一开始郑理就打算一个人一组,他的好友们也刚好没人想被他虐待,纷纷闪避找别人合伙。
他们蒐集资料,做image看板,研究趋势,各自寻找主题。
大三下仅只评图,毕委会跟老师们商量后在暑假前一个半月所有同学必须设计完整的系列共六套服饰,中间经歷多次的评分及讨论,设计图必须详细地呈现正面、侧面及背面。此外,设计图下方必须贴上要使用的布料及副料以供参考。
这段时间,只要进布市,三两步就能遇到同学,大家紧密严实的藏住自己的设计图,自然也有大剌剌秀出来与他人分享的人。
毕业专题发表是系内一年一度大四的最大竞赛,过程经歷多次评分,每一次的评分攸关个人学分成绩,上台呈现的更是名次排行与毕业后的待遇。无人不卯足全力的拼命衝刺。
郑理每逢製作必疯狂,他为了寻找想要的布料,三天两头驻足布市,翻遍每个角落,身为他的好朋友们,不,身为捡便宜的损友们,他们会在郑理挖出的垃圾山中找到想要的素材,郑理总表示:「你们这群好逸恶劳的损友!」
他们则会异口同声表示:「嘖嘖,这样说有失公允,我们也有回馈你想要的材料啊!」
算了,这就是小丑鱼与海葵的共生。
为了突显主题,郑理找了能够后加工的纱绸,透肤、不透肤、厚质地、薄质地,细緻又飘逸的纱搭配手感柔软滑顺垂坠效果十足的毛海料,衝突性极高,製作难易度也随着两项材质的差异性大幅度地攀升。
可是郑理没在意这点,面对评审老师们审图的质疑,郑理一一说出打算如何去化解差异性带来的加工困难,并拿出试做的部分缝(只取整件衣服一部分做),他只有一个目标:准确的表达出主题。其馀的尚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
这种衝劲让郑理得以比其他同学早开始进入製作流程。当其他同学还在挣扎换选布料或修改设计图时,郑理进入了打版阶段,但他没有为此而满足,每次的评分还是多交了几张图,认真与评审商讨,去触发评审的共鸣。
时序进入盛夏,大学给予学生高度自由,他们获得了长达三个月的暑假,足以让他们用这三个月好好衝刺一番。
这是一场燃烧金钱、精力、时间跟生命的比赛。
庞大的支出费用让许多同学快速燃烧掉为数不多的生活费跟辛苦赚来的工资,郑理咬牙硬撑,在製作毕业作品的同时接订製单,三个月的暑假他没有回家,待在租赁处与布市间来回,每分每秒听着缝纫机答答作响的声音,心弦拍出了机械般的节奏。
他的好友们也没有回家,他们各自一组或三两成组,小客厅里偶尔会传来争吵声,沉寂一阵子后又握手言和,退回各自的房间里继续製作。
好友的女朋友是别系的学妹,也是他们的模特儿之一,偶尔会到他们这里帮忙打下手或者买晚餐给她的男朋友,不过那个偶尔到他女朋友发现所有人会忘寝废食的做作业后就变成了经常,一人份也变成五人份,还不包含她自己的份。
开学后的第一次审查,必须要交出两套衣服,此时天候没有暑假炎热,但所有人的眼跟嘴都彷彿将要喷出火焰来。
谣言盛传开来。
有几组交出了完全不同上学期的设计,高调的改变引来注目,更不用说某几组的设计神似于某些人,搞得像巧合般撞了梗。
不,这已经无法以巧合来解释了。
能以恶意的抄袭行为断定。但对于被抄袭的同学来说,他们束手无策。看上去明明就像同一系列的设计,却因为走的方向风格不同而不被审理,那些相近的创意与巧思比起原创,更是被改的七零八落。
『绝无既视感作祟。』他们是这么说的,并且极力否认。
郑理看着好友们沮丧的表情,犹豫了好几天,拚出一份反对抄袭的连署审理书,企图扳倒那些以恶劣手法、拙劣藉口的同学。
学校总爱用息事寧人的手法来运作,所以他们交出联署书后,校方大动作审查,所有经过一个暑假就大肆修改的组别都被特别关切,但没有人有怨言,每个人都希望还自己的清白,除去那些真的作弊的同学们。
他们的下场是该科目被当掉,以零分计。来年再来挑战。
当进度来到第三次审查,六套全部完成的这次,中间断断续续飘摇的消息变成了人口一个几乎成为事实的论述。
「欸,听说了吗?他们的作品是外包的!」
「真的假的?」
「就谁跟那个谁不是室友吗,他说回宿舍从没看过他们做,成天玩游戏,出去一趟回来就会有半完成的作品。他就问啦,你进度怎么这么快!」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可别说──听学长姐说他们有几个合作的工作室,每年都会帮忙代工,在布市附近的小巷子里。」
「啊啊!你这么说我有看见呢!我看他们有几次从那条巷子里鬼祟的出来!那我知道是哪间!」
「哇靠!真假啊!」
诸如此类的谣言越演越烈,终于传进老师们耳里。
其实光看工,很多同学的水准是不可能一下子大幅提升,老师们也都知道,却非得等到事情闹大了才肯行动。
这回不再是郑理单独发起,而是跟所有觉得不公的同学一起,他们在两班共同的会议上大肆抗议,中断议题,逼迫校方正视问题、解决问题。
「或许在业界上,设计师们从来不用自己製作,都由配合的打版师跟样品师完成,但今天在学校,我们比赛前公开公正的签了合约,表示一切由学生自己的双手完成。今天有人打破了这个规矩,去触犯规定,学校难道不用处理吗?难道要漠视吗?」
那些图受到抄袭,今又听闻有人偷跑的行为,纷纷大声驳斥。
语论压力下,学校被动的动作了。几周后他们发了一封公告文给同学,并张贴在系佈告栏。将在第三次审查前两周进行检查,并抽调出有问题的组别分别进行设计作品的部分缝考试,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纠出确实外包的同学。
这种事后亡羊补牢的作法仍有人不满意,却苦无更好的方式,只能接受。
抽验当天专业教室还不可免俗的出现纷争。
郑理坐在机台前,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好友,他们双双勾着嘲讽的嘴角边做边凝望着在教室门边成群把老师围住的同学们。
他们咄咄逼人的嘴脸令郑理难忘,并且愚蠢万分。
如果光动唇舌就能证明实力,那么四年来只要学习辩论技巧不就得了吗?
老师逐渐抵挡不住学生的攻势,她势单力薄,一人难堵悠悠眾口,面有难色的任其辱骂。郑理忍受不了,站起身也不朝他们客气。
「你们不想考不要脸就出去。」他一把布剪握在手中,尖端直指人群背后的门,外头站着许多关切这场考试的其他同学,将郑理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
那些围着老师的同学怔愣了会,愤怒的表情刚回到他们脸上,门外去通报的同学已经带着系主任归来,现场交由主任主导。
郑理低头完成他应做的事,交上去后背着他的工具离开学校,回到住所继续作业。
系主任到场后,原先不肯配合的同学只剩下几位坚持抗拒,他们表示:「我们并没有作弊,在没有作弊而被怀疑的情况下坐在这里接受审查,是否让人贴了标籤?是否对我们的名誉有所不公?」
这些事后听在郑理耳里,就像做贼心虚的盗贼们无力的辩驳,可笑又荒谬。
确切被抓出的同学在仓促的决定下,也是如设计图抄袭的同学们下场,零分计算。虽有所不满,但至少暂时解决了问题。这样一闹,当届的毕业组别少了许多,也给下届学弟妹们一个警惕。
直射在郑理脸上的阳光逼的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