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淡紫色素衣的女子撑着竹伞,踏着皑皑白雪,行至那间被满是青竹包围的寺前,她在手中呵了口白气,鼻子早已被冻得微红,抬头望着横掛在寺上的匾额,上面被用逑劲有力的字跡写着:月神寺。
她便是逃出那场月家劫难的月家二小姐─月如玫。
岁月如梭,在她曾经娇媚艷丽的脸上也刻上岁月的痕跡了,眼尾有着细细的皱纹,更是有了见白的发丝。
她抬起脚,踏进了寺里,寺中间摆放着一尊高约三尺的铜像,铜像上雕刻着一名戎装手握刃剑的女子,彷彿随时要斩杀敌人,女子表情严肃,刻划栩栩如生的一双大眼像是望着远方的敌人,不容敌人再犯进。
月如玫失神的凝视着雕像,片片回忆如海浪般拍打着她的思绪。
「如玉……」她带着浓浓鼻音低声喊着,「是的,我是月家人,现在……唯一的月家人了……」一滴清泪无声从她眼角落下。
过去的一幕幕在她脑中不断闪过,许多事记的不清了,却清晰记着那黑夜里,月如玉对她说过的……
记住,你是月家人。
她提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强忍泪笑道,「瞧我这么爱哭,今天明明是个好日子呢!我带了好多你喜欢桂花糕来了……」
一阵寒风从她身后吹来,月如玫打了一个哆嗦,双频边有些见白的秀发被风吹得拂扬在空中。
「你也知道我来了是吗?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们呢,冬天了你们在那边可有好好照顾自己?还是说你们那儿一年都是春季呢……前些年我嫁人了,是个很老实的小伙子呢……奶奶好不好呀?病可有没有再犯?爹爹他……身体可还健朗……奇怪……说好不哭的……我还有很多话想说的……我想说战神王爷可有欺负你了……我想说我还生了个胖小子……我还想说……我……想你们了……很想很想……可……却再也见……」她的话断断续续着,双频早已被泪水染湿,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拭,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如断线的珍珠般止也止不住。
此时,一群孩童的铃朗笑语声从寺外传入月如玫的耳里。
「我听说书人说那场大仗可是足足打了半年阿!」一个男童带着童音大声的说。
「说书人说的可都不准!」另外一个声音明朗稚嫩的女童像是不屑般地说道。
其他的孩子好奇地瞪大眼问道,「难道你知道的比说书人多?」
女童神情得意的昂首,「那当然!」她清了清喉咙之后续道,「那场大战在淮江开打,当时月姑娘领兵从右方朝韃靼军包围,战神王爷从左方配合月姑娘的军队两边夹击,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韃靼军竟也分配其他战力从他们后方突袭,目的就是要给他们措手不及,可月姑娘见士气低迷便坐在红棕马上提起那号称黄金弓拉弓,用特製的金箭瞄准韃靼军远在三十里外的军旗,〝咻〞的一下,金箭刺穿了韃靼军旗,唐兵便听到月姑娘用中气十足却令人振奋的吼声道:『活着回大唐!』原本士气低迷的唐兵忽然吼声回盪天际,纷纷跟着月姑娘喊着:『活着回大唐!』。」说到此,那女童贼兮兮地顿了顿,故作悬疑。
其他的孩子心像是被猫搔痒一般,接连好奇问道,「然后呢?」
如玉……你的事蹟不管多少年过去,仍是有人为你传承下去的……
月如玫也竖耳认真地听着,儘管这些故事早已从不同的人口中不知道传唱几遍了。
眼前彷彿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血淋淋的如此真实。
女童接着道,「虽说唐兵气势上赢了韃靼军,可是韃靼军可是有三百万人,唐兵只有一百万不到,早就输了优势了。只见月姑娘提起剑,朝韃靼军的头子莫罕王衝去,战神王爷见状也跟着驾马前进,韃靼军蜂拥而上,唐兵围着月姑娘用人肉护身挡住韃靼兵的攻势,许多人被砍到肠子外露血流满地仍坚持不肯倒下,跟着月姑娘前进,月姑娘一个翻身跳下马手持利刃手刃朝她蜂拥而上的韃靼兵,月姑娘满脸都是血,左胸上更是有一个深见骨里肉外肉都外翻留着艳红的血的伤口,手上的剑也断成两半,但她仍是不停地挥舞着,一心只想着:『再杀多一点、再杀多一点!』战神王爷站在月姑娘身前用全部的身体护着月姑娘,战神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脚中了莫罕王射来的一箭,源源不断的流着血,蜿蜒成河。」
如玉,那时的你怕吗?怕就这样死的不甘心吗?
月如玫与雕像的女子双眸对视,那雕像的女子用生动坚定的双眼告诉了她答案。
她,到最后倒下的那一刻都不曾害怕过。
「这两个人都伤成这样,这战可还怎能打赢呢?」孩子紧张地围着女童,焦急地接着问。
女童清了清喉咙,神情肃然,「然后,姜校尉偷偷带了三百人还有绕到了韃靼军的后方,而由羌鲜国主亲自带领的羌鲜援军更是从四面八方涌上,以滚石和火箭攻击韃靼军不备的后军,后军被突如袭来的攻击给吓得乱了阵脚,月姑娘见状,连人带着断剑衝入韃靼军中,刺向莫罕王,莫罕王防备不及后退了几步。」
「哇!」孩子们惊叹的连连哇了好多声。
只有月如玫脸色怔住,姜校尉带着三百人从后方突袭这段是不曾听过的桥段,她静下心仔细凝听。
「姜校尉不是重伤下不了床了吗?」其中有一个孩子提出疑问。
女童睨了那孩童一眼,翘高鼻子得意的说,「姜校尉的伤早就好了,这叫欺敌之术!」
「然后呢?然后呢?」
「姜校尉从后方突破了韃靼军阵法,韃靼军乱成一团,不论莫罕王怎么喊叫也无法停止韃靼军已经混乱的心,而趁着大唐军的突袭与韃靼军打成一团,月姑娘也与莫罕王正式交锋,战神王爷在月姑娘的身后替她剷除妨碍她的人。」
「……最后,月姑娘断剑插进莫罕王的左腹,莫罕王长枪眼看就要刺进月姑娘的左胸血窟窿,战神王爷从后方衝向前抱住月姑娘,长枪刺进战神王爷的肩膀,三个人站的挺拔屹立不摇,任由彼此的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莫罕王神情苍凉与月姑娘对望,最终微微一笑:『我们都输了。』月姑娘满脸鲜血脸色平静睁着圆眼一眨也不眨,战神王爷轻轻在月姑娘的耳边说。」
女童神秘的吐吐舌,没有再说下去。
「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孩子们兴奋又激动。
「总归我会和你一起的,如玉。」
月如玫驀然惊悟,她带着惊慌的表情三步併做一步衝出寺庙外。
「李淌雨,娘说你再不回家,你今晚就没晚饭吃了!」一小少年的声音带着正值变声期的喑哑嗓音从半山腰突然喊道。
女童瞪大圆眼转过头如风般跑向小少年,一边大声怒骂,「李梵歌!月梵歌!臭梵歌!一定是你告诉娘我偷跑出来的!我要告诉爹你不守信用!」
「怎么样!笨蛋淌雨!」
「怎么样!臭梵歌!」
月如玫止住慌乱的脚步,女童和小少年互相拌嘴的身影早已远去,夕阳西下,穿透云层染红了她全身,斑驳的人影拉的老长,她泪如雨下,缓缓蹲身在地上双手摀着泪流满面的脸,任由泪水洗礼着自己的双频。
哭了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