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与西村学长重逢后一个月,他整个人都混乱了。这段期间,秋叶陷入低潮,
受虐癖变本加厉,唇角经常带着伤。望不到底的黑色瞳眸被爱翻腾、锈蚀,
彷彿墓地的磷火闪烁发亮---怀着忧鬱的憔悴青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凄艷。
廉价旅馆的床上,我们在万千镜面的光影折射中纠缠,秋叶彷彿要将颤慄与激动,
用力夹紧似地,臀缝紧紧扣着我的阳具。我勃起的阴茎深深捣入他肠道,
来来回回进出了好一阵子,激动得连保险套都险些滑落了。彼此都被对方的汗水,
弄得湿漉漉的,肌肤发亮。秋叶呻吟得既大声又浪荡,他在接近高潮时叫我揍他,
狠狠地,不需留情!隐忍的情绪不断膨胀,来势汹汹,我揪住了那漆黑的乱发,
往墙上撞,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秋叶的前额溅开了血......他头破血流地后仰,
摔到地毯上,拽住自己硬挺的性器,发出销魂的低吟,往前飆出一股股的雪白精液。
唇角颤慄着,开合,他的双眼瞇起,露出毒品重度成癮者似的恍惚神情。
「就这样,把我敲碎掉吧。」秋叶用微弱的嗓音叹息。他颈部环绕着大片瘀青。
彷彿有无数蝴蝶攀附在纤白的颈子上,飢饿地吸着他的精魂,背脊则是鞭痕。
如果我不照办的话,秋叶仍会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找陌生的面孔来伤害自己吧。
指缝残留着发丝的触感,微微抽痛我的心。被烫伤似地逃避他的眼神,
我是不情愿伤害秋叶的。然而这是他灵魂藉以流亡的唯一出口!
秋叶缓缓爬过来,贴在我的脚边,他的脸蛋有一种绸缎般的冰冷触感,彷彿水母。
「律。」他喃喃细语,并伸出舌头慢慢舔我的脚背。
血跡像是花瓣沾在床单上,我望着他的长睫毛,薄而微抿的红唇,垂散的瀏海。
望着那两道修整过的、形状优雅的眉毛。忽然感觉到一种,灭顶前的悲伤。
「婚礼的邀请卡寄来了。」他抬起头,张着湿润的双眼说:「西村学长的婚礼。」
「你觉得我该去吗?」秋叶阴森森地露齿而笑,我看见他牙缝沾着蛛网般的血丝。
「不要去。」我用纸巾擦着秋叶唇角的擦伤,如果记忆也能随意擦拭掉就好了。
「律希望我不要去啊。」秋叶轻声说:「但我没办法不去呢。因为是学长,
是我那么喜欢过的学长,在彼岸呼唤我啊。不去不行。胆怯得逃走的话,
一生都会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恶梦就真的没办法结束了噢。初恋的恶梦。」
「生命里并不是祇有爱情啊。」我劝阻:「还有一些值得珍惜的东西。」
「律其实不喜欢道雪吧。」秋叶低语:「我不知道你刻意接近他想做什么......
但你会因为生命中还有其他值得珍惜的东西,停止你要做的事情吗?」
「......」
「做不到,对吧。为了得到情报,甚至愿意满足我任性的要求。
吶,律在操我的时候,考虑过生命中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吗?
道雪插入你屁股的时候,你曾想过会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将因此崩解坏灭吗?」
我石像般坐着,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
「我知道的噢,律太温柔了,愿意抱我,祇是因为同情而已。道雪基本上---
是疯子与笨蛋的混合体,把持住自己不沉溺下去,很容易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的,
哪里需要打探什么呢?道雪早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啊!祇要温柔地对待那傢伙,
他连心脏都会甘愿为你掏出来的。即使如此,你还是代替其他人抱了我。
你一定是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手下留情,不会让我彻底坏掉的,对吧?」
「但怎么办呢?」秋叶微笑的唇在发颤,变白:「我已经是破损的一个人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抓了桌上的paradisetea烟盒,从里头拿了一支天堂茶。
红茶香氛从烟盒的缝隙飘了出来,轻轻浅浅的,有些勾人。秋叶垂下了长睫毛,
将香菸夹在唇缝里打火。一缕白烟从他的口中吁出,味道柔和,闻起来很舒服,
彷彿所有淤塞在肺部的鬱闷,也一口气缓解了。
秋叶递了一支菸给我,为我点上火。
「起码,别一个人去。」抽完一根菸后,我提议:「我会陪着你的。」
秋叶定定地看了我的双眼一会儿。
「真的?」
「嗯。」
「说不定我会大闹会场噢。」
「无所谓。」
「喔?」
「坦率一点,很好。」
「砸坏香檳塔,然后倒在婚宴蛋糕上学婴儿哭泣也可以吗?」秋叶笑着问。
「随你高兴吧。」我耸耸肩:「我会拉你起来。」
「拉不起来的。」
秋叶笑容渐渐缓和了,最后一句话几乎听不清楚---
「因为我太任性了。」
那是秋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回想,西村的婚宴就像恶梦一样。先是音乐出了错,钢琴一压下去,
什么声音也没有出来,接着我身旁的秋叶站起,笔直地在红毯上前进,
和司仪交谈了几句便接过麦克风。他一身纯白的西服,纤细而俊美,抢尽了风采。
「我得感谢西村学长在学校对我的特别照顾。」秋叶眼底藏着最精緻的感伤,
他一颗一颗开始解白衬衫的扣子。穿着新郎服的西村惊愕不已,面色铁青。
「秋叶!快给我下来!你在做什么!」西村怒吼着。
「虽然你总是一脸厌烦,不愿意听我说话,但祇要一眼,祇要一下子就好了。」
秋叶拿出锋利的短刀,指着胸腹笑了:「这里头,尽是因恋慕而发炎的脏器;
所有你嫌噁心的东西,现在,在这里,我通通清乾净。看你是要践踏还是丢弃,
都已经不要紧了。因为那已经是与我没有关係的东西了。这就是我给你的祝福。」
「住手......住手......」我感到一阵晕眩,驀然站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但我知道自己来不及了。
在秋叶与西村重逢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早在多年前,西村将秋叶叫到体育仓库,怒骂与拳头淋满秋叶身体的那一刻,
羞辱与怨恨在他血脉里流通的那一刻,毁坏就已经开始了。
刀子扑地一下捅进肚腹,秋叶牙关格格作响,从左至右的缓缓拉出一道裂痕,
像是嘲笑一样的血盆大口。源源不绝的鲜血四溢,礼堂震惊的观眾,静默如服丧。
在抽刀前秋叶的刀锋往上一挑,肠子就像找到出口似地,哗啦地摊落在双腿间。
此起彼落的尖叫声也在这时候响起---几乎要将教堂的玻璃震碎的惨烈声音。
西村吐了,新郎像个最窝囊的失败者一样,发出古怪的呻吟声不停乾呕。
往门口逃窜的宾客踩踏在歪倒的花束上,溅开了一地花瓣。
我跪伏在腥红色的地毯,满脸泪水,彷彿最虔诚的朝圣者,注视眼前的受难像。
秋叶慢慢地,慢慢地坐在司仪椅上,头颅失去力气,歪在胸前。
眼帘微张,他唇角满足地上扬,渐渐溢出一丝血跡。
毕业后,我辞去银饰店的工作,进入一家位于难波、福利不错的药厂当业务,
并与立花店长开始交往。一个一个找上门的对象,都被他以最冰冷的言语回绝,
刺伤了心。就像我所期望的那样---他终于将所有人都推开了。
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搬入二楼,我与店长过着,像是半同居般的生活。
每天仍是会回去照顾堇,祇是耗在立花身上的时间变得更多了。
秋叶的死带给我很大的震撼。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在眼前用最严酷的方法离开。
他恐怕早就想找一个最佳的机会,将恶梦般痛彻精髓的痛苦返还给他的学长吧。
我经常梦见他。
梦里的他,仍是那副靦腆斯文的样子。看起来过得很好。
比他活着的时候,要精神得多。
我们两个坐在深夜的河畔,他轻轻对我说话。但我怎么也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最后我祇好读他的唇。
「律有没有看过萤火虫?」秋叶微笑着问。
我摇摇头当作是回答。
秋叶温柔地笑了。他微微张开口---
一隻又一隻闪烁着光辉的萤火虫,从他的喉咙攀爬而出,形成美丽的光流,
死一般在长草边明灭、流荡。
那真是绝美的幻梦,不像是人世间的景象。
「别在谎言中入迷,」秋叶无声地说:「一旦入迷......」
秋叶秀静的侧影,渐渐在萤光中稀薄、模糊、消逝。
一旦入迷,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我终究没有听到秋叶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