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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宫里。
  浅瑜洗漱落座,照例问了下将军府的情况,若按照赢准的计划,算一算这些天那人应该放出消息了。
  景清一早得了吩咐,眼神有些游移,听到问话敛眉附身,“府里无事。”
  景清说这话时手攥的极紧,声音不大流畅。
  浅瑜端着瓷碗的手一顿,看向景清,即便她刻意掩饰,浅瑜还是看出了端倪,放下手里的瓷碗,浅瑜蹙眉起身,“备车,我要出宫。”
  赢准刚到门前便听到这一句,进门将人拦下,“宝儿用完饭再出宫。”
  浅瑜知道这会娘一定收到了北边的消息,心里一急,“我现在就要回去。”
  赢准将人打横抱起,落座桌前,今日他事物繁重,不大放心她独自回府,还想与她商量片刻,只见她眼眸通红,犹豫半晌无奈妥协,“好好好,一会便出宫回府,这会儿便让人准备马车,宝儿将粥喝完,我亲自送你出宫。”
  赢准到底不慌不忙的喂浅瑜用了早膳,见她神情紧绷恐她担忧,一边给她擦手一边道:“岳母无事,宝儿放心。”
  浅瑜抽回手起身,语气里含了几分怒意,“上一世娘听闻消息呕极心血,这会儿怎会没事。”
  提到上一世赢准便没再说话,担心她又想起不好的记忆,赢准沉稳的为浅瑜穿上斗篷,嘱咐了许久将人送出宫仍旧不舍回宫。
  看着马车离开,赢准眉头始终未松,低声吩咐一声,隐在一侧的卫沉飞身跟去。
  赢准说的没错,浅瑜见到了娘亲才知道自己担心是多余的,上一世娘亲听闻爹爹战死沙场时呕血昏厥,这一世却只是面色有些不好。
  当李氏拉着女儿进了门,随着门被关上面上原本那一点萎靡的气息也不见了,转身对着女儿眨了眨眼睛。
  浅瑜一怔,娘竟然知道。
  李氏声音放低,“汝阳还不知道此事,大夫过来看过说她胎相不稳,娘便没告诉她,改日娘会与她说,宝儿在宫中照顾好自己。”
  浅瑜心彻底松了下来,李氏握住女儿的手,温柔一笑,“宝儿如此风风火火娘倒是从没见过。今日这般,想来那宫中盛传你恃宠而骄的消息也不离七八。”
  浅瑜面色微红,靠近娘亲的怀里,将提在心口的气轻轻吐出,李氏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娘今日才真的放下心来,皇上宠着你,由着你,不肯让你忧心,一早就差人秘密告知,宝儿如今有了身孕要以孩子为主切不可再如此冒失让人拿了错处。”
  浅瑜默不作声,想起自己出宫时,赢准站在宫门口看着她的模样,自己临出宫前还在埋怨他,如此想来,他定然觉得自己不信任他了,摸了摸肚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刚刚宫门前还有旁人她怎么能对他使气。
  心里怀着愧疚,浅瑜在李氏这里坐的也越发不安生,与娘说了些话便重新上了马车。
  上马车时,浅瑜已经没了来时的慌乱。
  街市本应嘈嘈杂杂人来人往如今却极为静谧,马车不快不慢的向宫中驶去。浅瑜坐在车里听不到外面的响动,心里狐疑,刚想挑帘去看,马车突然停住,一声落地后马车开始掉转方向。
  浅瑜察觉有异握紧手里的帕子,随后耳畔逐渐响起兵器碰撞的锵锵声,那令人惶恐的声音越发远离时,马车突然被挑开,药粉挥洒,浅瑜来不及看清来人便陷入晕厥。
  卫沉与一众暗卫自车夫被杀便现身阻拦,与马车旁的侍卫一同与突然出现的白衣人交手,卫沉功夫不弱,暗卫向来训练有素,那些白衣人不是对手,但随着一人出现情况急转而下。
  那人跃空而来似潜伏周围许久,卫沉猝不及防手臂被那剑割伤,长剑破空,数十招后卫沉冷汗阵阵,提不起内力。
  来人左手执剑,招招对着卫沉命门,卫沉见皇后的马车被挑开,心下一急,不妨之下胸口一痛,那人眼眸一眯,果决一剑刺入,而后毫不恋战踏地而起随着一众白衣人消失在街巷。
  卫沉忍着胸口的疼痛,剑撑在地上,猛吐一口鲜血,对着匆匆赶来的宫卫道:“速去禀告皇上。”
  白衣人自属下手中接过陷入昏睡的浅瑜,抱上另一辆马车,□□阻隔看不清神色,修长的手在浅瑜面颊游移。
  平日见她她总是冷冷清清,自上次一见她是否对他生了厌?手指覆上她的小腹,他心口疼痛,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兵行险招不惜暴露自己,听到她有孕后心底的嫉妒似乎到了极点,陆照棠赢准是害死她父兄的人,以她的性子恐怕难再原谅,剩下的只是想办法让她彻底对于赢准心死。
  白衣人将人一路抱进郊外一处内宅,将人放在床上回身之际便看到腰间挎着长刀同样遮掩面目的一人,眼眸一垂,白衣人低声道:“舅舅。”
  来人身穿劲装身量高大挺拔,黑色围帽下眼睛嗔的老大,周身带着怒火,声音沙哑,“你可知赢准一旦发现我们十几年来的筹谋将顷刻化为乌有?”
  白衣人转身重新看向床榻上的人,声音淡淡,“不会发现,舅舅无需担心。”
  来人浓眉重墨的黑眸酝酿怒意,声音再不隐忍的怒斥道:“你娘为保全我们周氏一族忍辱负重,舍命为你后世安生,我卧薪尝胆不惜牺牲孟家偷梁换柱救你,你怎可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全大局!”
  白衣人收敛眉目,声音沉沉,眼眸锐利的看向那挺拔,“既然拥我为王,舅舅应当相信我而不是这般以下犯上。”
  那人一怔,恍惚间似看到当年决绝的妹妹。眼眸一垂,声音有些沙哑,“你自小善筹谋,但越到关头越要谨慎,我此番去北边战场,定会赢得盛家军的信任,你要保证切不可露出马脚。”
  灭国之恨,诛族之仇,他不能忘,白衣人看着那人走远,手握成拳,而后看着床榻上静静沉睡的人,面色绷紧,他要江山,也要她。
  热!
  浅瑜眼皮沉重,但周身的热气让她不得不从黑暗中转醒,看到眼前的一切仿佛置若梦中,大火肆虐的一处枯宅她无比熟悉,这场景曾经一遍遍出现在她梦中,周围热气蒸腾,似要灼烧肌肤,浅瑜陡然睁大眼眸。
  不是梦!
  浅瑜手脚被缚住,任她挣扎任撼动不了半分,小腹阵痛,浅瑜心底慌极,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周围石柱掉落在侧,挣扎间浅瑜看到对面同样被缚住的端阳。
  挣扎的双手一顿,浅瑜死死的看着昏迷中的端阳,与上一世一样,她与端阳一同被掠至枯宅,上一世的端阳被陆照棠救走,她则被丢弃在大火之中绝望的被那火舌肆虐。
  她要冷静,如今肚子里还有孩子,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外面不断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浅瑜更是加快摩挲手下的绳索。
  大火蔓延,烟气弥漫,浅瑜抬首间只见一人跃入,那人身着龙纹黑袍,身量挺拔,肩宽体硕,侧颜棱角分明,样貌俊美,浅瑜熟悉的,那人对她百般宠爱,自大婚后再未让她难过,宠她顺着她让她卸下心房。
  赢准。
  呼喊声几乎卡在喉咙,却见那人急急向对面的端阳走去,干脆利落的将人打横抱起,再不做停留自大火中离去。
  浅瑜手下一顿,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背影,灼热间,浅瑜咬紧口中的棉布,拼命让自己冷静。
  第066章
  大火像愤怒的鬼龙, 顷刻将枯宅吞噬,烟气蒸腾,熏得浅瑜眼眸火辣, 呼吸急促,双眼昏花, 手下的动作越来越慢,再也维系不了清明时朦胧中隐约见到一白袍身影急匆匆向她靠近。
  浅瑜隐隐觉得熟悉但疲惫的身躯和不间断的焦虑让她不能去思考,脑海里翻滚着刚刚赢准抱着端阳离开的景象陷入黑暗。
  室内静谧,烛火微微摇曳。
  耳畔响起水声哗啦,随之是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而后额上被覆上一阵温热,喉咙的干涩疼痛一阵轻咳后浅瑜缓缓睁开双眸。
  烛光幽暗,但浅瑜刚刚从黑暗中醒来仍旧有些不适应这烛光,当眼前的光圈由朦胧变得清晰,耳畔传来一声清脆, “您醒了?”
  浅瑜怔怔的看着头顶的纱幔,未做声。
  随着丫鬟急促的脚步,沉稳的脚步渐渐接近床榻,“你醒了?”
  浅瑜收了心绪偏过头,看向来人, 是赢冽,而后又是一阵轻咳。
  赢冽拿过一侧准备好的水坐到床榻,小心要喂浅瑜喝下,为她解惑, “这里是兖州离京中不远,我已去信给皇兄,你不必着急。”
  浅瑜垂眸避开他有些越矩的动作,接过水杯,喝下杯中的水,手下汗湿摸了摸肚子,抬头看向赢冽,“楚王怎么会在这里?”她的眼眸被烟熏的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赢冽丝毫不在意她的排斥,接过空茶盏又为她倒了一杯水,随着流水,他的声音沉稳,“盛将军战死沙场,皇兄命周扬暂代军务着实不妥,周扬身份特殊,本就掌管兵马,人心难测,若一旦掌管北边盛家军只怕有朝一日会成为大尧祸患,我半月前与三哥一同出发想要回京劝阻,谁知路上见到你被困在着着大火的枯宅。”
  从他口中听到父亲的消息,浅瑜心里一慌,却未曾克制自己面色上的担忧,只是垂下眼帘,淡淡道:“多谢楚王相救。”
  赢冽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床榻上暗自落寞的人,而后手扣紧茶杯,声音刻意放柔,“你怎么会出现在兖州?
  浅瑜摇了摇头,眼里透出疲惫,“我想睡了。”
  赢冽未再做声,看着她闭上眼睛,等了许久才抬步离开。
  门声磕动,浅瑜复又睁开眼眸,房内昏暗,浅瑜眼睛干涩看不清房内的摆设,思绪却异常清晰。
  上一世大火中出现的是陆照棠,在她频临绝望之际陆照棠突破火海将端阳救走,这一世一切未变,只不过出现的是‘赢准’。
  浅瑜侧过身将自己埋进被子,眼眸有些湿润,刚刚大火中她不是没有心痛,委屈一直梗在心口,若不是经历过一次,她几乎真的以为那人便是赢准,是不是因为在乎了,所以心乱了。
  他将她照顾的太好,即便她刻意忽略,那份好也在潜移默化中侵入她的骨髓,让她忘不了。在他的保护下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脆弱甚至失了冷静,浅瑜眼眸酸涩,将自己缩成一团。自己竟然如此迫切的想见他。
  门外。
  赢冽看着天上因为云的遮掩而变得残缺的明月,俊颜淡淡看不出神色,往日透着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时也深邃的看不见波澜。
  书殿幽暗,五更敲响,赢准仍旧端坐在案前,目光沉沉一脸肃穆。仿佛化作石尊,只有骨节作响的声音才让人清楚此时人已怒极。
  是他疏忽,他应与她一同出宫的。
  卫游问完诊便直奔书殿,看着那面色铁青的赢准,眉头跟着肃然,“回禀圣上,卫沉大人伤势严重,最快也要三日才能清醒。”
  赢准闭上眼眸,思绪百转千回,将那日渐明朗的事在脑海里一一梳理,分析她最有可能被掠去的地方以及对方的目的。
  电光火石间,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炸裂,他睁开眼眸,震惊起身,对着卫流道:“赢冽如今身在何处?”
  自从那人曾出没于青州,卫流便命人潜伏在青州,虽没有什么发现,但对楚王的行踪了如指掌,闻声立刻答道:“月前从青州出发,此时正在来京的路上,今早来报,楚王现已到达距京百里外的兖州地界。”
  赢准眼眸沉沉,起身立在窗前,在兖州,距京百里,一来一回快马也不过一日光景,若是功夫上乘,一日只怕也用不上,“你觉得楚王身手如何?”
  卫流眉头一蹙,略作思考,面露愧色,“属下不曾察觉,但卫沉以前曾说过他看不透楚王的路数。”
  赢准冷哼,卫沉修习的武艺糅合百家所长,如此看来,他似乎并不了解这个自小便被父皇打发去青州的皇弟。
  “备马。”
  浅瑜本以为很快会见到赢准,但次日便闻兖州桥路被大水冲垮,阻断了回京的路。
  看着布上阴霾的天空,浅瑜心里似乎也罩上了一层纱雾。
  “快下雨了,你如今有孕在身快回房吧,信估摸这会儿已经送到了京中。”
  最好是这样,浅瑜垂下眼帘,缓缓转身清冷的眼眸探寻的看看向站在院子中的赢冽,浅瑜向来擅长遮掩,此时极力收敛自己的心绪。
  他不一样了,自那日在哥哥婚宴上一别,他好似与脑海中那玩世不恭的人再不一样了,浅瑜抬步缓缓向着房门走近,自能感受到那不可忽视的眸光落在身上。
  浅瑜敛眉,而后毫不避讳的重新向他看去,嘴角淡淡一笑,“距上次一别与楚王也有数月未见,如今我成了你的嫂子,自免不了被太后耳提面命操心几个王爷的婚事,楚王常年不回宫中无人约束,今日见到,贸然一问,楚王可有中意的女子,本宫也好回去与母后说起。”
  赢冽见她看向自己本有些欣喜的情绪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打碎的干干净净。
  心口不由得升起怒火,本以为自己已经磨炼的极好,如今看来却不堪一击,桃花眼微眯,“臣弟自有喜欢的女子,她面容姣丽,性情恬淡清冷,若我不与她明说她绝不会注意。”每说一句便缓缓走近一步,目光紧锁面前之人。
  浅瑜背后陡然一凉,印证心中所想,别开眼眸,清声道:“既然楚王心中另有所爱那本宫自不好乱与母后说起,天色有些晚了,楚王回房吧。”
  浅瑜抬步就要进门,赢冽却先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绷紧的面容刹那缓和,声音沙哑中带着轻柔,“宝儿。”
  他很久前便想这般唤她了。
  浅瑜眉头一蹙,抬头看向赢冽,“住口!”
  看着她的面容,赢冽鬼使神差的又进一步,浅瑜小脸莹润,五官精致,因为泛着怒火而使得精巧的耳朵变得通红,赢冽似乎能听到心口的跳动,若他先与她说明他愿意娶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桃花眼紧锁面前的人,带着从未有过的真挚,薄唇一动,“宝儿,我喜欢你。”
  雷声大作,小雨从淅淅沥沥变得倾盆而卸,浅瑜神色如常仿佛因着雷声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镇定自若的推门、关门。
  赢冽仍旧站立在原地,抬头看着紧闭的门楣,许久不曾离开。
  不过须臾素白的衣袍便被雨水打湿,一向翩翩卓绝的人带了几分狼狈。
  浅瑜神色淡然的坐回床榻,赢冽不一样了,那样坚定的眸光和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浅瑜只在赢准身上见过。不同的是赢准向来决断从不带一丝犹豫,赢冽却决绝间带着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