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唯一出乎我预料的,便是百里煜华对她的用情,似乎远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薄凉,但是,这二人的决裂,却是意料之中的。
我有些小庆幸,却也有些彷徨。
然而,待这份彷徨被我发现并且认定的时候,我却已情根深种。
“慕容久久此女,你娶不得。”
陛下严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第一次,对那个坐在龙椅上,总是主宰一切的人,产生了不甘与愤怒,与对父王的不一样,那是一种真的愤怒。
但我永远不会表现出来,因为我姓楚。
尽管楚王府对冬月的忠臣度,已经所剩无几,我也要做好我分内的所有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谓国家大义。
我会笑的嗤之以鼻。
媳妇都娶不上了,别跟我提国。
与慕容久久的彻底划分界限,实则并非我决绝,而是我代表了楚王府,楚王府代表了冬月皇室,我这辈子滩在这了。
没必要让她也跟我一块滩在这。
再说,她也不会跟我一块滩在这,多纠缠,伤的也只是我自己而已,我苦苦一笑,穿上了那象征楚王的威严朝服。
“楚稀玉,待朕登基,你入朝辅佐我吧。”
这是君怡给我的建议,或者说是命令。
我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冬月的命运,绝不是我能掌控的,但是看着君怡满目的期盼,大概他以为我能为他力挽狂澜吧。
不过我心里还是那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楚王府的先辈们,曾今无数次的为冬月皇室,鞍前马后,扭转乾坤,但楚王府风雨飘摇这么多年,已经累了,我也累。
实在没什么心气,你也自求多福吧。
尽管已经到了那一步,我都不曾想过我自己的下场,大不了,随冬月,一块埋葬了吧,连着楚王府这枷锁般的宿命。
但是,她却千里迢迢而来,救下了我的性命。
我楚稀玉的命,已经给了冬月,这次活下来,我要为我自己而活。
只是苍茫大地,没有了冬月,没有了楚王府,我竟犹如孤魂野鬼一般,不知要何去何从,恍惚间,想起苏羽澈送过我的那串念珠。
想起蓝塔寺的钟声。
想起灵智大师的每次淳淳引导的佛音。
烦恼太多,不如剪去。
我修佛,不为别的,只为下一世,能叫我早一点遇到她,认识她,读懂她,陪伴她……
“叮铃……”
门前屋檐的风铃,被人撞了一下,凌乱的发出了一串脆响,我停下口中的念诵,侧头看去,就见墨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道:“爷,两日后有佛礼,不少良家女子已经提前抵达了寺里,想要求见您……额,属下知道您定不想见,已经叫人留了后门……”
我闻言,赶忙坐起了声。
没法,实在是天生一副好皮相,玉僧之人,不尽而走,两年前,甚至还有一名闺中小姐,夜入寺庙,要与我私奔。
我自然断断拒绝,但许多女客却依旧不依不饶。
每次寺中有佛礼,都少不得一些围追堵截。
“爷,快点,晚了就怕被看见了,”墨竹有点急的叫,我恐怕还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带着暗卫念佛的和尚了吧。
我匆忙披上袈裟,带上斗笠,颇有点狼狈滑稽,主仆二人,如做贼一般,从后门悄悄的离寺下山而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
我看到一名樵夫,拉着一车干草与一个小童,正从一条岔路走来。
墨竹立刻手脚麻利的上前跟那樵夫谈妥了价钱,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出门最喜坐这慢悠悠的驴车,这个毛病,我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落下的。
一身雪白的袈裟袍服,很快就盘膝坐在了干草上。
墨竹徒步跟着。
车上的小童,立刻被这突然多出来的客人,给惊了一下,但发现我生的人畜无害后,便跟着我嘻嘻笑了起来。
却依旧不敢与我搭讪。
今日阳光晴好,我正了正头顶的斗笠,抬头望去,天高云阔,阳光好似金子一般,晃了人的眼,恍惚间,我好似看到了她的笑。
于是我低下头,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久久每年都会上蓝塔寺看我,却每次都选在草长莺飞的五月,可如今才八月,还要等来年。
那小童好奇的看着我,终于问:“大师,你在算什么?”
“我……”
我竟是哑然答不上来,难道要告诉他们,大和尚其实也思春的吗?最后,自己竟是前后笑的打跌,只叹,人世匆匆,各自安然,何必在求烦恼。
第我欲化魔之君昔篇(一)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已经是寒冬腊月的天了,凤仪殿年长的宫女,却在路过莲池的时候,发现小小的角落,竟卷缩着这样一个身影。
原还以为是哪个宫里头,受了主子气的小太监,可待细一看,竟发现那人一身霜雪,却掩不住底下明黄尊贵的料子。
“呀,是太子……”
有年幼的宫女一时没忍住,掩嘴低呼了一声。
那卷缩在角落的身子,仿佛被惊醒了,抬起了头,冰寒的霜雪下,立刻露出了尚有稚气,却已出落的美轮美奂,甚至倾国倾城都但得的容颜。
这张脸,莫说男人看了,就是他们这些宫里的姑姑见了,也是忍不住赞叹的。
可惜,这张脸没有生在那千娇百媚的美人身上,也没有生在那皇室明珠的身上,偏偏长在了当朝太子的脸上。
试问,一国太子,生的比女子还要美艳,是谁也都是要有恻隐之心的。
古语有云,男生女相,必出妖孽。
故,自太子殿下的容貌才刚一初露端倪,便遭到了陛下的厌弃,纵他百般讨好,乖巧听话,也在没得过一丝一毫的垂帘。
“殿下,您……您怎么在这?如今正是数九寒天,您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连件厚实的衣裳都没穿,娘娘知道了,必是要忧心的。”
年长的宫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对于这位身份特殊的太子,她们不该亲近,却也不敢疏远。
良久,那如画一般的小小玉人,终于动弹了一下嘴皮子,竟是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本宫不冷,就是殿里头太热……本宫,本宫才出来呆会儿……”
真的是这样吗?
宫女表示很怀疑,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好道:“那让奴婢送殿下回去吧,娘娘若时间长不见您,该急了。”
“好。”
君昔失神的点了点头,低垂微微抖颤的浓密睫羽,让他看上去,如个做错事的孩子,格外的惹人怜惜,却不敢亲近。
他试着坐起来,但因为腿麻了,连试了两下才堪堪站起。
可才刚一站起,就听不远处的青石道上,有步撵的声音传来,随后耳边传来年长宫女,提醒似的声音,“是陛下新进最得宠的林美人。”
不消一会儿,那步撵走进了,立刻便有引路的宫人,趾高气昂的发问:“前方何人?”
“奴婢凤仪殿翠文,陪着太子殿下赏雪呢。”
毕竟这大晚上的,太子孤身在外待着,说出去总是不好的,这宫女明显在给君昔打掩护,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步撵前的宫人一愣,若是旁的后妃也就罢了,咱们林美人正得宠,装装懒不行礼也没人敢说什么,偏是这空有身份的太子殿下。
“原来是太子,奴才见过太子……”
那步撵上的林美人,这下也不能拿乔了,只是心中暗恼,大冷的天,自己才刚捂暖了步撵,这就要下去跟一个毛孩子行礼。
她入宫时日不多,却也知道,这是个一定会被废的太子,因为陛下不喜欢他。
一个废太子,今后什么都不是。
林美人心头不屑一笑,但动作却是乖乖走下了步撵,来到君昔的跟前,浅笑轻慢道:“见过太子殿下。”
君昔这才看清,林美人的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大猫,蓝色的眼睛,正鼓溜溜的看着他,大概正因为这一愣神的功夫。
林美人看清了君昔的样貌。
她之前也一直是之闻其名,不见其人,可待一看清对方在倾城国色的容颜时,她第一想到的不是赞叹,而是嫉妒。
真是一张好脸,却偏偏生在了男人的脸上!
林美人心中不舒服,一把就将怀中的大猫抛了出去。
“喵……”
大猫受惊,猝不及防,张牙舞爪的就扑向了君昔,生生在他纤弱白皙的手背上,划出了三道狰狞的血痕,而少年,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太子殿下……”
年长的宫女一声惊呼。
林美人正欲洋装告罪,就听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了?”
“拜见陛下。”
立时,那些准备关心君昔的宫女,纷纷跪在了地上,君昔一惊,也赶忙行了半礼,对于这个他不时常见面父亲,早已没什么亲情了,但一些礼数不能废。
“陛下……”
林美人娇声一语,委屈的道:“臣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偶遇太子,正欲行礼,可臣妾怀中的猫儿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扑向了太子殿下,误伤了太子……臣妾罪该万死。”
分明是那个女人,将猫丢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