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心中一惊。这婆婆不仅能知道她从面前经过,还能猜出她正在找人,果真如她身后的那面旗子所言,是仙人,更是妙言?星临坐了下来,说道:
「是啊!我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婆婆,您能帮我找人吗?」
妙言微微一笑,「那人是你的谁?」
「是我的……」
星临歪着头想了想。只见过两次面,算是朋友吗?从犬戎来的质子,算是兄弟姊妹吗?甩了甩头,她决定这么回答道:
「反正是很重要的人。」
「喔?很是重要的人?那就放心吧!重要的人不会凭空消失,只是躲起来罢了。」
妙言又再微微一笑,似乎没有要给星临占卜的打算。
「可是……」
星临回头望向荆榛,看他似乎没有仔细在听妙言的答覆,而是微仰着头,望着街上那阵逐渐走近的嘈杂声响。她奇怪地推了推他,道:
「怎么啦?还要不要找人?」
只见荆榛依依不捨地回过头,忙赔笑道,然后再让星临与和妙言重复一遍。荆榛听了后,突然开悟般地连连点头笑道:
「有道理。既然他能从大牢里脱困,也不需要我们担心了吧!」
他猛然站起身来,匆匆告别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喂──」
一转间,荆榛就已经鑽进人群之中了,星临这时才发现市集大街上的热闹不同于以往,不像庙会也不像是庆典,而是什么大人物坐的座车正缓缓地朝王居中行驶。
各国使节来访这类事并不常见,不过星临现在最在乎的还是时间。算算时间,鷺儿说的期限就快要到了,她最好要趁着自己变回对来的样子之前,把该做的事都做好。
「怎么样?上回问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什么问……」
听到妙言的呼唤,星临回过头来,话才说了一半,便想起了上回妙言曾问她: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很和平吗?可是这样一来,不就表示她的身分早就被妙言给视破了吗?
「呵呵,别看我是瞎眼的老婆子,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心里啊,可比这双眼睛明白多了。」
星临仔细地望着妙言的眼睛,一边怀疑她是真的瞎了吗?一边坦白地回话道:
「果然和婆婆说的一样,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平。」
「怎么说?」
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九尾和鷺儿。星临叹了口气后道:
「听了婆婆的话,我还以为妖兽只是变成鹿啊马的,没想到,竟也变成了人,为的只是争一口气。」
「因为那时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我想,这就是不和平的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啊……」
星临望了望四周,确定四周没有人窃听后,凑近了婆婆一些,小声地说道:
「刚刚我要找的人,其实就是那个从犬戎来的质子。」
妙言也学着她神祕兮兮地压低了音量。
「喔?为什么要找他?」
「姊姊说,现在交质早已变了质,前来的不是弃子,就是卧底,那又要如何让两国產生信任感呢?当初是为表示信任所以才要交质的,现在信任已经没有了,交质反而只会让人们互相猜忌,与其这样,不如不要交质。这样颓波就不用来青丘,姊姊也不用到张宏了。国与国之间的关係,也会变得更单纯一些。唉,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被一直这么复杂地持续着。」
「那是因为……」
「为什么?」
「这个我就不能说了。」
一听到这个没有答案的答案,星临带着些微的怒气道:
「婆婆怎么老爱吊我胃口?」
妙言一如往昔地将眼睛瞇成一条线笑道:
「洩漏天机,可是会犯天条的。你何不去问问知道上一代事的人?」
※
离开了妙言的摊位,星临绕过了市集大街人多的地方,鑽进了小巷子中。一边走,她就一边咀嚼着妙言给她的建议。
日头高高掛着,突然晒得星临一阵头晕,躲进墙角的阴影处后,才发现原本身上的雪青色裙装,正渐渐地变会自己那件緋色衣裳。惊得四处张望,庆幸自己身处小巷弄中,没有路人经过。
再度抬起头来时,发现那小巷弄旁便是一道深远的围墙,回想起在这附近的大宅子,就只有沧浪王府,为了让此时此刻应该在王居的她躲过旁人的瞩目,正好也为了妙言所说「问问知道上一代事的人」,星临沿着围墙走,找到了一扇侧门。
叩叩叩──
敲响了门后没多久,门就被开啟了,探出了个守着侧门的小廝的脑袋。
「你是……?」
「我找沧浪叔叔。」
小廝一听来者唤着自己的主人为叔叔,便猜想到对方的身分。虽然奇怪星临怎么敲的会是侧门,但还是恭敬地招呼星临进来,分别让人去回报给沧浪,并将她迎到做为前厅的营帐中,还倒了杯茶,请她稍候片刻。
星临都还没有坐下,沧浪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了。
「临儿?就知道是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回头一望,沧浪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似乎也感染了星临似的,让她的双唇也弯了个完美的弧度,嘴甜地说道:
「刚好路过,想着好像很久没有见到沧浪叔叔了。」
沧浪「喔」了声道:「我们不是前一阵子才见过吗?喔,对了,你当时受了伤,昏了过去。现在没事了吧?」
「嗯。」
「用过膳了没?我让厨房给你做些炸春卷吧?」
「谢谢叔叔。」
星临第一次吃到炸春卷,就是在沧浪王府中。平时,父王并不喜欢让她吃这类油炸食品,所以当她嚐到炸春卷那外酥内软的口感时,就深深地爱上了。不过,这个祕密她从不和别人说,就怕他们会在父王面前说溜了嘴,到时候就不准她来沧浪王府了。
沧浪唤来了僕侍,交代了声后,便引着星临入席。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炸春卷就端上了桌,每一次都让星临觉得深感贴心,就好像是他让人总在厨子里备上,让她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吃到。
「说吧!是什么事?」
不计形象地塞了满嘴的春卷,星临抬起了头,口齿不清地说道:「什么什么?」
沧浪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啊!不过你要是心里有事,可以直说没关係。」
星临一边想着,一边用力地把嘴里的春卷泥吞下肚里,然后才道:
「是有件事想问问,就是关于以前的事。嗯……从父王去张宏当质子,然后回到青丘的这些事。」
沧浪无声笑道:「这些,你应该自己问你父王吧?他是当事人,应该最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来问我呢?」
「唉,他要是会跟我说,我就不会来问你了。」
从小到大,她已经不知道问过父王多少次了,可是父王总是推说她年纪小,不跟她说。有时她问月傍,月傍也只说她不清楚。久而久之,只好作罢。
沧浪收起了笑,无奈叹道:「要是让你父王知道我私下把一切都告诉你,他肯定要怪罪我的。」
「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否则他怎么怕我知道呢?」
「也不算是见不得人的事……」
沧浪遥想当年,只觉得深感怀念,不知不觉吐出当年往事──
原来当年青丘到张宏时,和张宏的明月公主陷入热恋,当青丘要回国时,明月还哭哭啼啼地要跟回来,张宏王无奈,只好顺了宝贝女儿的心。没想到,才回来,就误会青丘与其他女人有染,难產过世,產下月傍。
过了一年,青丘遇上了貌似明月的平民姑娘,将她当作是替代品,又过一年,生下了星临,她这才辗转知道自己只是已逝王后的替代品,產后忧鬱,自杀身亡。青丘自责不已,从此不再过问儿女私情,也不准旁人再度提起。
「我和月傍的娘亲都是这样才……」
星临从小只听说生母早逝,但是怎么个早逝法,是病逝还是意外,其中的细节却始终不太明白。直到听沧浪这么一说,一切的一切,才像是被针线穿过的珍珠,又重新靠在一起。
「我想,国主是怕你怪他,才不愿跟你说的。我也是看你长大了,已经稍微懂得感情这道无解难题了,这才跟你说。」
其实感情之中,单纯的男女爱恋,星临还不很懂,但她想,既然是感情,就和她看待父王、月傍、沧浪叔叔、师父、鷺儿……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程度上的差别罢了。
国与国之间的交质关係中,因为交质的对象是未来的国主,还必须对邻国联姻,虽然两国之间的关係会很密切,但是一旦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也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毕竟一旦牵扯上了情爱纠葛,人类是很难保有理智的。
似乎是看准了他们两人的谈话停了下来,守在帐外的小廝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嘴凑近了沧浪的耳边,细语呢喃着,让沧浪的神色像是被覆盖上一层层的薄黑纱,愈来愈阴鬱。
察觉有大事发生,星临站地身来并体贴说道:「叔叔若有要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不急啊!这么久没见,我还要跟你多聊聊呢!」
从小到大来沧浪王府这么多次,她却还是听到沧浪这样毫不掩饰急于留客的心情。望着他的眉目间,散着着难以言喻的期盼与不安,星临默默地坐回了座位上。心中的结突然被这一幕给的灵感解开了,她给了沧浪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叔叔要是不怕我食量大,会把王府给吃垮,那我乾脆就住上几天吧?」
听到星临的答覆,沧浪愣了一愣,才又一声叹笑,然后收起了因为内心动摇而显于脸上的侷促不安。
「当然不怕。你爱住几天,就住几天。」
望着沧浪匆忙离去的背影,星临在心里深深一个叹息。
啊──这就是如僕仙人为什么会提出交质的做法吧?为了心爱的人能永远幸福快乐,就算必须做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祂定是将人类想得如此善良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