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时间,流逝的极慢。温枳葬了哥哥,每日的话却越来越少,她的伤已经痊愈了,甘柤的功效相当强大,不仅能延长寿命,甚至可以愈合那些致命的伤口。温枳问我她要活多久,那目光甚至有些厌世。
对于温枳来讲,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仇恨,姐姐,哥哥……一切支撑着促使着温枳挣扎在世间的支柱都断裂了。可是她还要一个人活很久很久。
甘柤能另一个人活多久我不能确定,但是它的功效一定是有限的,若是不断地受伤定会加速甘柤功效的消耗。只是我不希望温枳伤害自己。
对于温枳来讲时间的流逝刚刚开始,可是对于我来说,唯一的药箱让我扔到了悬崖之下,甚至没有连水和食物都没有的日子,只会加速我的死亡。温枳不说,但是我能看到她也是越来越着急。
甄老太太跌下悬崖的第三天,绝境被打破时,我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当来人用水唤醒我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来人出乎了我的预料。莲碧站在窗前微皱眉的打量我,温枳跪在床边小心的将水壶里的水喂给我。
我想说话,喉咙里火辣辣的疼,我只得作罢。
“你可真会躲啊!”莲碧冷嘲热讽,“藏在这深山老林里和漂亮姑娘朝夕相处?真是让我好找!”
我只得呵呵的傻笑。
“跟我走!”莲碧说着就把我往肩上抗,我很没人权的被他暴力的扛在肩上。
温枳拦在了莲碧前面,“你要带他去哪?”
莲碧一挑眉,“又勾搭上一个?小姑娘,这个可是个抢手货,你抢不过他身边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们的。”
“莲碧!”我终于找回了些声音。
“小姑娘你走不走?”莲碧不在说笑问道。
莲碧很敏锐,她甚至看出了温枳的体质已经不同于常人,而她的眼睛似乎也已经死了。我有些害怕听到温枳的回答,我怕她说她不愿意离开这里。
对于温枳这种连自杀都做不到的生命来说,这里像是最好的惩罚,没有水和食物加速消耗着甘柤的功效,可是这里又是如此孤寂,那种寂寞的折磨会让那些噩梦不断地回溯,温枳最需要的就是这些。
“我走!”温枳定定的开口,“我要去洲禾霁岭。”
我恍然明白了,这个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成长的如此坚强。她从山崖边取出了君子双剑,她要将这两把沾满鲜血的剑还给那个一直镇守洲禾,镇守心爱人墓地的男人,她要用无限的生命去偿还她家族欠下的血债,傅印之的衣冠冢还在那里,这个罪总要有人去赎。
“莲碧,我也想去霁岭。”我试探着开口。
“驳回!”
莲碧带着我们离开了这个天然山谷,我惊奇的发现这里竟然紧挨着光曦小镇,在光曦小镇靠北的一大片森林之中。莲碧像是在赶时间,将温枳放在了光曦就一句话不说带着我继续赶路。
“莲碧,会苗疆的方向不是这边吧?”我问。
“谁说要回苗疆了?”莲碧反问。
“那……咱不是要回……”
“回皇城。”莲碧回答得斩钉截铁。
又回皇城!我几乎要背过气去,挣扎着想从她的魔抓下逃跑,被她一爪子按回去。
“你出来不是因为灵优?”我闷闷的问。
“你走了之后,我为灵优生了个孩子。”
“什么?”我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灵优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他同意让我帮他做两件事后,就放我离开。”
“你……”我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第一件,让我帮他生一个孩子继承苗疆,第二件,帮他寻找苗疆的三个秘宝,千髓和断凰,还有他哥哥的遗骨帝王蛊。”
“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莲碧回答。
“还会回去看她吗?”
“这要看你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了,”莲碧说,“我是追踪帝王蛊来到这里的,可是半截就找不到,你知道找到你们废了多大劲吗?告诉我这三个秘宝的下落。”
“断凰已经死了,帝王蛊也已经死了,只剩下千髓还活在我的体内,在我死之后你可以把它取走。”
“千髓不能解吗?”
“可以,不过唯一的希望现在也破灭了。好了,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带我回那里。”
“你难道猜不出来吗?”莲碧有些恨意的看向我,“你快死了也挺好,正好可以与他合葬。”
“莫青舲战败?”我小心翼翼的问,生怕这句话触怒了莲碧,若是莫青舲战败,那渡鸦便安全了,心中不禁罪恶的松了一口气。
“是啊!你的新宠与你主子在洲禾城外作战十余天,最终太上皇陵寝传来被盗的消息,巫马渡鸦将莫青舲挑与马下,受了重伤。皇上急于赶回皇宫,身体月一日不如一日。惊蝶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吧?”
“莫青舲是心中有鬼,才会如此心神不宁。”
我避其锋芒,却触怒了莲碧,“青舲待你如何!你为何如此待他?”
我面对莲碧的怒火,淡淡道,“我与他的恩怨如何解释的明白?”
莲碧别过头去,“我把你带到他身边去,这是我对他最后的报答。”
“之后呢?”我问,“带我死后,将千髓送回苗疆,一切都了无牵挂后你要去哪里?不要和我说什么四海为家的鬼话!”
“我不知道……”莲碧有些迷茫,像是温枳一样,一生都在为了一个信仰而活着,可现在这个信仰崩塌了,温枳找到了新的路,而莲碧呢?
“殊绝,殊绝听说过吗?”我缓缓地说,“一切结束后去那里看看吧。”
一路上风餐露宿,我的身体除了有些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到达皇城的时候,我已经活蹦乱跳了。
依旧是金碧辉煌的高殿,唯唯诺诺的人群,这里无论经过多少人事变迁,有些东西至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
进入莫青舲寝宫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内心是平静的,莲碧放我一个人进去,我缓缓的踏在金玉砖上,发出很轻微的脚步声。
远处一个格外清瘦的熟悉身影出现在眼前,已经寒冷拒人千里之外的眉眼不变,只是面庞和身型消瘦了不少。他支在床边,同样远远地望向我,目光清澈,我仿佛第一次窥见那寒潭深渊的底部,那底部是一层脆弱的幽蓝色薄冰。
终于他放下了执念,那被他用心智压制了多年的病,变本加厉的反噬到了他的身上。
“青舲,你病了。”
“嗯,”他竟乖乖点头,“朕病了。”
“我们都病了。”我心中竟有些酸楚,看惯了他高高在上的样子,我竟然觉得眼前的莫青舲陌生又真实。
“你过来些,朕想看看你。”
坦诚的莫青舲让我有些心疼,可做过的那些事我不后悔。
莫青舲,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听过我说的话,残忍狠心,固执的将我留在身边,却在最初救下了我的生命。莫青舲伸出手想拉住我,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甚至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
没想到这一步却让我靠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我看到莫青舲眼中的光逐渐熄灭,那脆弱的冰面裂开一道深深的痕迹。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我的肩膀,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渡鸦轻轻的在我的颊边落下一个吻,无声的向一个将死之人宣布我的归属权,“没有来得及去接你,但是我知道在这里能最快见到你。”
“你没事就好。”心中的温暖在无限扩大,甚至连死亡的寒冷都能驱逐。
“巫马渡鸦,”莫青舲清冷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若是你能成为大莫的将军,可保大莫十五年国泰民安。”
渡鸦收紧了抱我的臂膀,“我做不到,我甚至连我爱的人都不能护他周全。”
莫青舲的目光落又回我的身上,“朕只是想看看你,不要太害怕,朕终是要走在你前面的。”
“不是怕你,有些恐惧是烙在骨头里的。”
“对不起……这是朕一直想和你说的,自顾自将你拉入这三千繁华,任这俗世烟花逼你受了如此多的磨难。”青舲缓缓地说着,像是想一次把所有的话都说完,我知道他是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默默地听着,不予回答。
终于莫青舲疲惫的闭上眼睛,躺了回去。
“莲碧给灵优生了个女孩,是苗疆下一任女王。百年内,苗疆不会侵犯大莫。这比渡鸦可靠多了,你应该谢谢她。”我盯着自己的鞋面,缓缓说道。
“莲碧是个好女孩,朕对不起她的太多。”青舲的声音像是倦极了,“不过也再无什么大莫,带我死去,金殃就会来到这里,拿回池家的一切。”
“池斐卿他不会的,他只和你讨一个人。”
“不,我不信。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堂堂池家长男会为之违背祖训,率领百万大军来颠覆莫家天下?”莫青舲发出一声苦笑,“不过现在一切都晚了,鹃子已经死了,半年前就死了。”
“那真是太不幸了。”我有些恍惚,渡鸦扶住了我的身子,原来谁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走吧,这里关了你太久,你该追求你自己的东西了。”莫青舲转头面向渡鸦,“把他带走吧,在我身边他一直在受伤,我照顾不好他,他太怕我了。”
“其实惊蝶是很纯粹的人,害怕便逃开,若是亲近你,连命都可以放在你的手上。”渡鸦缓缓说道,“若是你能对他好一点,我也不会有机会。”
“太晚了……”莫青舲缓缓的舒出一口气。
“咱们走吧,”渡鸦握住我的手,“回豊毒。”
“好。”我扬起笑容,最后的时光我愿意与他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