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只是有点噁心想吐。没关係,一会儿就好了。我想休息一下,先掛囉!」不想让李佳担心,我试图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带过去,掛了电话后安静的坐在位子上数着呼吸,至到心悸的感觉缓过来,我才拿起母亲放在袋里的运动饮料喝两口准备休息一下。
车上大部分乘客已开始坐不住,有些男乘客自主走下车想帮司机大哥的忙,只是还没帮上忙就被吼着请上车,毕竟在高速公路上这样的举动真的危险。听见后面不时传来车子的喇叭声,甚至有时还从车子里传出驾驶人的咒骂声,一路上车子严重回堵,也不知道接替的大巴甚么时候才会来。
我坐在位子上拿起日记本,趁着空档开始一页页仔细翻阅,主要是想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受环境影响產生身体不适的感觉,其次当然也是因为这两天看见了几个关键点却还没弄明白。
我自小有着写日记的习惯,因为没什么朋友所以将心里话全都写在日记本上,这样的习惯曾一度因发现兄长和家人偷窥而中断,至到长大才又开始将生活点滴藉着手机记录在云端或手机记事本里。
所以小时的日记本其实也不多,从七岁开始记录至十一岁止统共写了四本左右,最后一本才写了几页就没再继续,我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发现兄长偷看我的日记而且恼火的很,后来就乾脆不写了。离家那六年的住宿生活,因青春期心事多,偶而还是会用笔纸写下心里话,六年生活日记仅两本,写的较少不知是否受课业较重的影响。那时每週大约还是会写个一至两篇吧,随着年岁渐长,有时一週甚至一个月都没一篇,明明那时候是最爱书写的年纪。
从日记本发现从七岁开始我就有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状况,失眠、心悸、晕眩、噁心、呕吐、恶梦,一年至少生病一次,一次得躺半个月至一个月,里面写满了对父母亲的愧疚和不捨,总觉得自己总是生病拖累了家人。生病时母亲为了方便照顾,会让我躺在小房间里唯一的那张绿色躺椅,从躺椅向前看去是扇通往天井的窗,透过那扇窗能看见二楼宽广的阳台。我喜欢从那扇窗看出去的蓝色天空,和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
家人总以为是我身子弱所以晕车,他们不知我连站在老家门外的长廊也会出现『晕车』的状况,那时经济条件没有现在好,母亲见我不舒服时总一脸担忧,不捨父母为生计和照顾我而奔波劳累,年幼的我竟有了与其拖累家人不如离开人世的想法。
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每次生病后总会让我產生某种错乱,就比如说这一篇,吃药睡前父母正两人相互鼓励着,笑着给我打气让我赶快好起来,睡醒后却看见父母愁眉苦脸的招呼家里生意,因太过忙碌而有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日期时间也全都错乱了。
我不明白,跑去问母亲,只听她感慨的说我小时候很乖,只是老生病让人心烦。每次生病嘴里又总说些听起来很奇怪的话,老人还以为我中邪,让父母带着我跑遍地方上每一间大小庙宇也不见好,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以为我就是个神经病时,有个很疼我的叔叔维护着我,说我是个不世出的天才,长大这一切就会好了。
母亲开心的说,还真让叔叔给说中了,随着年岁增长那让人头疼的情形也随之消失。
「各位乘客请将随身的行李准备好,我们将进行车子换乘的动作,请排队下车注意脚下安全,感谢大家!」全车乘客听见广播后齐声欢呼,大家都忙着收拾放在架上或座位上的行李,有些人则又开始打电话报备,车上顿时又变的闹哄哄的。
收起了背包和母亲一大袋的爱心,顶着大太阳我跟在队伍后面随大家一起走下车,乘客们礼让和友善的让人怀疑早上在车站里发生的插队事件不过只是个梦。当大家依序坐好车子再次发动准备上路时,全车乘客竟集体鼓掌欢呼,我反覆斟酌后决定回家再看日记本,坐在位子上无法停止思考刚看的几个段落和母亲曾说的话。
一篇控诉母亲袒护兄长的文章,描述兄长为了偷取我藏好的零用钱,将存钱箱撬开弄坏,我感到非常的愤怒而且伤心,因那是父亲给予我的一份礼物。我向母亲寻求帮助,母亲三言两语的就将我打发,让我心中不平更甚,也是从那时起我总觉得只要是有价值的终将被人覬覦夺走,从此不再有存钱的念头;因为从没有过,就不会有失去的感觉。再次笑着跟母亲讨说法是这次刚回家的那个晚上,只是这次母亲告诉我,那份礼物其实是我自己弄坏的,她还曾因此觉得我是个心机深沉的可怕小孩,后来又觉得是因为我可能中邪的缘故。
我困惑了,为甚么我要弄坏自己喜欢的存钱箱呢?
那篇日记后面写的是对世界的各种不理解,关于钱或物质所引起的争执让我无法理解,为甚么手里有钱买零食玩具的小朋友看起来就比较骄傲呢?为甚么没钱的小朋友看起来就唯唯诺诺的像似想躲起来那样?为甚么父母会为了有钱没钱吵架?为甚么人总想拥有比别人更多却不想付出相对的努力?为甚么哥哥不自己存钱呢?
那个时候记录下来的在长大后竟也同样适用,小时候的我们并没有真的长大,才会有这许多人以幼时的行为模式处理生活中的大小事而不自知,还以自身条件找方法找掩护,以各种说法找同伴、找理由。
其实很多人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这么做,或为甚么会做出某种选择,就像许多人寧可花时间想方设法夺取别人的,却不愿想法子创造属于自己的,别人努力的结果真的有比自己创造的更好嘛?若以省时间、方便为由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终究还是会为自己带来或大或小的麻烦,又何苦呢?
原来这些年自己的许多想法都有跡可循,未获得满足的是小时候心理认知的『正义』,想推翻的是各种不公平、不公正的『徇私』行为,竟成了我长大后行事的某种原则。
而身子弱是打自八岁开始就这个样子,曾以为长大身体变壮变好了,但在出社会后又渐渐地出现小时候身体不适的状况,还未知究竟是甚么原因造成,但每次发生这种情形总有事情发生,这已是能确定的事。
为甚么日记本上记录的日期时间是跳跃式的往前或往后,现在还无法得知,而我为甚么要破坏自己的钱箱也还未知,这里头有着太多想急着釐清的事情,只是都还需要花些时间进行梳理,但至少我有了些线索和依据。
车子一路顺畅往北前进,大家在等转车那会儿可能都累了,竟是睡的东倒西歪甚至有人还大声打着呼嚕,虽说临停换车耽搁了个把小时,至到达目的地时发现也不过延迟了近一个小时而已,天还大亮着。大家纷纷向司机大哥道谢后下车,台北车站一如往常的挤满了人,这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赶快回家。
「李佳,我到台北车站了,你起床了没啊?不要再睡囉!」现在已是下午一点三十分,虽说约的是晚餐但我想可以提前找李佳,让她看看这几本小时候写的日记,也想听她的说法。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晚上八点或九点才会抵达呢!那待会我去找你,你吃午餐了没?要不要帮你带点吃的?你上捷运了吗?」李佳兴奋的像马上就要往我家跑去那般,连珠炮的发问竟让我不知道该先回答甚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