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希望永远留住残影,如果届时还能保留一点记忆。
风永蔚悄然行至知璃的背后,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暖暖的拥抱。「我一定会尽力把光亮留在你的身上,不会让你清醒的时候只能看见黑暗。」
这句话却好像是从知璃的心里说出来的,而知璃的心又像是山谷,让这句话不断的產生回音。
知璃僵直躯体,强自压抑着内心情绪的波动,以避免自己接下来会想要软弱的倚靠在风永蔚的怀中。「你忘了,我必须躲着光亮,我是经不起日照的。其实,甚么东西都不必留在我身上。」
风永蔚握住知璃的双臂,下巴靠在知璃的肩膀上,检视着知璃雪白的双手。那脆弱得经不起掐捏的肌肤,似冰一样寒冷而光滑,没有半点肿胀的红痕。「我会让你好起来,也会让你真正所需要的东西,就一定在你身上。」
知璃往前跨了几步,她的双手后垂,被风永蔚握着,但很快便从风永蔚的手中滑脱。
「那不是我所需要的。」说完,灰白身影一个旋转,飞快地往门口移行过去,随后远离了这里。
风永蔚静静的看着知璃的离去,也看见知璃脚下的冷雾中,多了碎块似的灰白幽光。
风永蔚的眼中短暂的闪过一丝诧异,旋即又漾满温柔甜软的笑意。他缓缓地抬起右手看着掌心,又想起日间雷心给他的警示。
半枯的花、带毒的花,如果能让知璃这株花恢復该有的青春粉润,他也愿意给自己新的天命,等待久一点,那怕骨头因此痠透疼透,也要为知璃捧出充满光亮的人生。
他相信,若得以一吻,知璃回报他的,不会是毒。
风永蔚转身背对着窗,没发现游离舞早已悄悄来到他的茅草屋外。
游离舞一个抬手,原想施法消去知璃所留下的薄雾,却又一个踌躇,缓缓垂下手。
月织素已经长得像一个娇小的少女。
绿叶生得茂盛,青翠晶亮,一株一株,相同的高度。每株树上的叶子簇成了一团团的椭圆形状,大小相差无几,就像是刻意修剪出整齐的样子,但那却是自然生长的。
知璃坐在两株月织素之间的的草地上,眼睛直盯着叶尖上的太阳光。
花、树、青草,都需要热能量才能生长,而蜃族的女巫却是这么畏光,依傍幽暗阴凉生存,在寰宇大的之间,生活异于常态。怪不得,像雷心那样的人都会刻意喊她『巫妖』。
「种子七天成树,但七天未到,变化却可以很多。一个月后,你更是不见得有机会看见花开。」游离舞沿着月织素旁一直线的路径走向知璃。「风永蔚给你的,就像我们蜃族对外人所施展的幻术,美景是假象,希望破灭之后的痛苦才是真实。」
游离舞一语击中知璃内心的最忧虑之处。
有着烈日直射,知璃的双手肌肤显得又薄又透,灰白烟絮在肌肤底下流动,还一丝一丝的溢出肌肤外。就好像是从雪地里凿出来、放在炎热地带渐渐溶解的冰块。
「你即将成为完完整整的灵。」游离舞站在知璃面前,「连意念都不会继续存在。你只会无止尽的扩散你与灵结合之后的能量,甚至在无知无觉中把风永蔚变成阴霾,再让他以无法遏止的速度,瓦解成粉尘。你是在灭绝他的生命与肉身。」
「你是要阻止我继续接近风永蔚?」知璃仰视着游离舞那被斗篷底下的整张脸。
知璃稍稍能看见游离舞那张精緻的五官。
这游离舞有着如远古圣女石雕般的冷艳,令人望之生畏。知璃冷不防的倒抽一口冷气,眼睛也随之阵阵刺痛。
知璃闭着眼睛低下头,运用自身阴寒能量缓解双眼的痛楚。
「光照也会让灵的能量耗弱。」游离舞在警示中带着些嘲謔的意味。
「你的灵属于阴暗,不属于光明。把你的灵交付给你属地外的一切,是千罪万恶。莫非你寧可为了一个对你的属地居心不良的人,让你的灵在日照底下销融殆尽?你以为蜃族养成一个神灵之手,是能让你这样白白浪费的吗?」
游离舞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着翠绿的叶片,冷笑的嘴唇鲜艳橘亮,不知道是用何种花果榨成的顏料染出来的。
这就是知璃自幼所欣羡的身分,总是能以自己喜欢的面貌生活着。
但这位游离舞却为何又要像其他的族人一样?把她从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光明里,硬生生地拖进容不得梦想的深渊。
「不管能不能等到花开……。」知璃两眼直视草地,「我都会怀抱期待,直到失去意识为止。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心里舒服些。你又何必硬要逼我用痛苦来熬过最后这几天?」
游离舞蹲在知璃面前,一手捧着知璃的脸蛋,一手轻轻拂去飘浮在知璃颊边的灰白冷雾。「你想一直等待花开?直到你的意念与形体,都变成像这样清清淡淡的灵气?你不好好在林子里面待着,难道不怕幽林里的灵找不到你,就出来四处搜寻?」
「我知道后果的可畏。」知璃头一撇,不让游离舞的手再碰触到她。
「现在我过的日子是你们所有人都不愿意过的日子,是我一直守在这里,用不着你们这些只出一张嘴的人提醒我我该怎么做。我不会让任何人为了我而被阴霾吞噬,我绝对不会亲手製造一个活生生的牺牲品。」
不愿被牺牲、逼着别人去牺牲、眼睁睁看着别人不得不牺牲的人,总是喜欢置身事外的大谈必要牺牲的道理。
自己踩在两畔花开繽纷的路上,却要踩在荆棘之上的人昂首阔步、无牵无掛无所欲。
身为踩在荆棘上的那个人,知璃发誓,她绝对不会勉强一个身上淌着血的人还得从容无畏,或者去嘲笑对方疗伤止痛用的想像。
知璃与游离舞同时倏然站起,两女目光凌厉的互相逼视,身上各自所散发出去的冷雾正面冲激而销融。